《思卿至此胡不归》三钱二两

87、皮影戏

　　台上一个脸上涂白的伶人模样的瘦小男子赔着笑脸，在台上说着话，那人虽是个男子，可是身段却是柔美，仿若女子一般，说起话来，声音也是纤细的，丝毫不见男子的粗狂。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吧，所以调门很高，估计这偌大的一个台子下所有的看客都能听的很清楚。

　　“少爷，台上的这个人说话声音这么尖利，调子还这么高，可是听起来却不刺耳，当真是有意思，此人少见啊。”木瞳弯腰伏在萧景的耳边说道。

　　“这种人那是从小练出来的，说话也是，百人之中难出一人，可见其难得，的确少见。”萧景点头称是。

　　这时，台上的那个伶人简单的说了一些场面话，便退下了，这块空地是方形的，周围的四个角上，都有四个角楼。

　　那伶人刚下去，那四个角楼之间互相联系，上面搭着的长长绳索上，一大片一大片的黑布垂落了下来，数名杂耍艺人溜着这四个角楼之间交错的绳索在角楼见跳跃游走着。

　　很快，整个空地的四周，包括顶部，都被那黑色的布所笼罩着，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帐篷一般，将里面的众人笼罩在了里面。

　　也就是在黑色笼罩这片空地的间隙，那些靠前的座位上都已经有伺候的小二点起了烛台，这些烛台是特制的，只是照亮周围不大的一块地方，光线也很是柔和。

　　就连后面的那些人群中，也星星点点的挂起了几处灯笼。

　　使得整个场地即便暗了下去，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叫人心慌。

　　这个光线用来看皮影戏，正好。

　　搭起的看台上红色的绸子展开，背面整张白布便呈现在众人的眼前，白布后面早已准备好的数盏灯光亮了起来，因为分布的均匀，所以整张白布亮起来的程度都很均匀。

　　看台下面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极爱吵闹的小孩子，也都眼睛一眨不眨的认真注视着看台。

　　静默了片刻，几下清脆的堂鼓声音响了起来，伴随着邦板、月琴、小锣等许多乐器的依次交织响起，几乎是几息之间，整个台子都变得热闹非凡。

　　白布上开始呈现除了一张皮影，一副妇人的模样，唱念着白，伴随着欢快的音律，又有许多新鲜角色悉数登场，男女老少不仅齐全，就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也呈现的是惟妙惟肖。

　　木瞳朝着萧景身边的桌子上抓了一把瓜子，一只手肘微微的倚着萧景坐着的椅子的靠背。

　　边嗑着瓜子，吐了一口皮，边说道：“少爷，我之前听说这场皮影有多么多么的好，还以为能好到什么程度，无非就是人多了些，场子大了些，也没什么可看的嘛，吹得也太过了吧。”

　　萧景笑了笑，说道：“你都看得出来，说明这场皮影戏也确实是无聊的很，无妨，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再看一会儿吧，就当打发时间……”

　　萧景说完，就听得周围几个同样是坐着的几家公子小姐，都陆续的发出扫兴的气息。

　　几个看起来还算和善的倒也没说什么，看着无聊无趣，便起身带着身边的侍从或是丫鬟离开了。

　　而几个性子有些暴躁的，直接在座位上跳了起来，将手边的一应吃食一把甩在了点上，大声叫骂了几句白布后面表演的人之后，见没人回应，也就悻悻离去了。

　　经过了刚才了一番闹腾，台下周围围观的许多看客不仅走的只剩寥寥，就连许多座位都空了下来，萧景环顾了一周发现，除了自己右边的那位眼生的男子，几乎都已经走光了。

　　只见那个男子手中托着一盏喝了一半的茶，神情淡若秋水般，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台上的皮影戏的表演。

　　周围的纷乱仿佛都于他无关一般，天地之间只有台上的一出戏，和台下的他自己一样。

　　萧景见他看的专心，刚准备回头叫木瞳看这个人的时候，便被台上突然的厮杀、哭喊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只见方才还是呈现着自得其乐的一番和乐场面瞬间变的悲哀、可怕。

　　一群手中执着兵戈的兵士登场，他们挥舞着手中泛着寒光的兵器，一次次的砍向了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们。

　　一时间，哀嚎遍野，房屋、宫殿，燃起了大火，一排排将士们的头颅挂在了城墙上，妙龄少女们被闯进来的兵士肆意欺辱，稚子幼童被一个个投入到了汤锅之中，活活烫死。

　　一个手中执着利剑的男子踩着堆积成山的尸体，一步一步的登到了整个画面的最高点，那男子浑身浴血，宛若修罗夜叉，仰天长笑……

　　“少……少爷，好像不太对劲儿啊，这皮影怎么排演的突然这么吓人了？”木瞳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弯腰拍了拍萧景的肩膀，说道。

　　萧景没有做声，第一反应确实直接转头看向了自己右边坐着的那位陌生男子。

　　那个男子还坐在那里，神情一如刚才一般的淡泊，静静的看着台上的皮影戏表演，认真专注，就像现在台上所表演的内容，同方才所呈现出的那种和乐景象一般无二似的。

　　就好像台上表演的内容同刚才的安详和乐没有什么两样一般。

　　“少……少爷，咱们要不回去吧，这皮影戏……还是不要看了……”木瞳见萧景没有动作，继续催促道。

　　萧景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右边那位男子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木瞳赶忙走到萧景的身后，站在那里，虽然不知道少爷要做什么，但还是跟随着萧景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这个从未见过的男子。

　　“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事？你挡到我了……”那个男子被萧景挡住了视线，抬眼看着面前的这个身着白色衣袍的男子。

　　萧景打量般的看着那人，说道：“不知道这位兄弟从什么地方而来？萧某很想结识一下。”

　　“这位公子看这穿着、看这气度便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结识我做什么？闲散人一个罢了。”那人将手中的茶盏在手中转了几转，状若不经意的问道。

　　萧景笑了笑，眼中流转过了一丝狡黠的光，他往直挺了几下腰杆，两只手撑着腰间的带子，说道：“那是因为……公子你……在萧某人看来，更不寻常。”

　　那个男子手中转着的茶盏停了下来，他低着头看了一眼茶盏中的茶水，还剩小半盏，便抬起头看向了萧景，说道：“不如等我饮完了这最后一口茶，咱们到外边寻个茶社好好谈谈？”

　　萧景迎着那人的脸笑了笑，说道：“当然可以。”

　　那盏剩下不多的茶水很快便被男子饮尽，他将茶盏盖好，整齐的放置在了手边的小桌子上。

　　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袍袖带，说了一声：“走吧。”便先一步走在了前面。

　　萧景很乐意的跟在了后面，木瞳虽然不太清楚自家少爷这是在做什么，但是瞥眼看了下台上那般场景，不住的打了个冷战，慌张的加快跑了几步，紧紧的跟在了萧景的身后，整个空地上最后的三个看客一道掀起了黑布帘子，走了出去，径直上了附近的一间茶楼。

　　原本不久前还是人声鼎沸的一片空地上，随着萧景三人的离开，瞬间变的空无一人，只剩下了遍地的狼藉，各种果皮，包装点心的纸，以及瓜子壳……散落在了一地。

　　台上的那出不知名的皮影戏还在起劲的唱着、演着，就好像台下还是有着许多看客一般，拿着驴皮皮影的艺人的手没有凝滞，各种乐器的演奏也还是开始时一般。

　　少时，一名打扮夸张的伶人从后台走了下来，就是皮影戏开始之前，站在台上的那个，此时的他，不像是在台上一般的卑躬屈膝，之见他两只手背在身后，缓缓的踱着步，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清冷，他笑了笑，被红色的鲜花汁水浸染的嘴唇微微弯起了一个弧度。

　　加上他那张被白粉遮盖的脸，和他本身就长相阴柔的五官，若是有人看到他现在的这副阴冷邪魅的模样，只怕即便是胆大的，也会不住的背脊发凉，寒芒如针一般，根根入骨。

　　伶人一步一步慢慢的踱着，脚下不时的传出果壳和纸张破碎、挤压的声响，他走到了一个比较居中的座位前坐了下来。

　　看了一眼手边桌子上几个堆满各种吃食的小碟子，见只有他最爱吃的蜜饯被刚才坐在这里的人动过，他微微皱了一下自己的眉头，似乎有些不悦。

　　他将伸向蜜饯的手转而伸向了旁边的一碟子绿豆糕前，顿了一下，却又什么都没有拿，堪堪的将手缩了回去。

　　“啪、啪、啪……”三声抚手拍掌的声音响起，台上各种唱念哭喊、鼓管丝竹的吵闹声音瞬间停了下来，紧接着，那白布后面表演的一众艺人纷纷撤下，热闹了一天的空场地上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那没有被黑色布帘遮挡的外面，还有依稀的叫卖声音不时的传进来。

　　一个黑色的人影慢悠悠的朝着那个伶人走近，走到伶人的面前事，微微顿了下，便又随意的坐在了伶人旁边的座位上。

　　“这出戏怎么样啊？白术先生？可对胃口？”那人看着台上空无一物的白色幕布，不动声色的说道。

　　白术先生，就是那伶人的名字了，他别过脸看了一眼旁边的男子，一只手翘着兰花指遮在了嘴边，嘴角轻勾，说道：“这戏不错，也是蛮对我的胃口的，只可惜……这戏，不是为我排的，所以在我的眼前，倒是失了些颜色，您说呢？岳星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