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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他的过去 ...

  •   寺院不大,再加上明念的指引和那些士兵的人数足够的缘故,很快,引空寺便被这些人搜了个底朝天。

      却是始终没有发现一个人。

      几人无功而返,回到了佛堂大殿处前来复命。

      楚岸从袖间取出了一块锦帕,擦拭着本不脏的手,当然,也许是因为开始的时候抓正难领子的缘故吧。

      看着台阶下面那个脏乱的老僧,让他下意识的觉得手也脏了。

      正擦拭着,就听到了息则回报的,寺中无人的消息。

      “真是一群废物!”他将手中的帕子甩到了近前禀报的息则的身上。

      息则没有避闪,甚至眼皮都没有动过。

      只是弓着身子,听着。

      “也罢,既然找不到人,那就好好问问这个唯一在寺里的吧……”

      楚岸顿了顿,接着说道。

      “下面的那个……老东西,说吧,人去哪了?这么干挺着,没什么意义,本王认为你应该可以考虑清楚。

      最后一次机会,说吧,不说,本王也不介意让你好好享受一下,那种濒死的感觉。就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那种……”

      台阶下的正苦强撑着身体,站稳了身形。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两颗白色的牙齿和着血吐到了地上。

      他抬着头,淡然的说道:“走了,都走了。”

      “哪去了?说清楚”是明念,他看着正苦要松口的样子,便急着上前插话,这样就好把功劳算在自己的头上了。

      正苦斜眼睨着身边猴急的明念,五年前他到寺里的时候,浑身是伤,那个时候也是自己将他救了过来的。

      他想入寺出家,明愿拒绝了,只说他这个人六根不净,不可出家为僧,他便求到了自己的跟前。

      本来,他是决定此生不收徒的,便去劝了师弟一次,明愿见师兄难得的执着,便也收了他。

      五年间,他是怎么都没有看出来,眼前的这个,昔日里和善的师侄,竟是这般的下作阴狠,令人作呕。

      “你靠近些,我告诉你一个人。”

      明念一听,有戏,便赶忙伸长了脑袋,把耳朵递到了正苦的嘴边。

      可惜,楚秋皓的下落他没有等到,等来的只是耳边剧烈的痛感。

      正苦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明念吃痛的叫唤了起来,龇牙咧嘴,难看至极。

      他下意识的往后退着,想把耳朵拉出来,可惜正苦咬的太紧,只是这一两下了功夫。

      他的耳根处便断裂了开来,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一股带着血腥味道的热流从耳朵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明念捂着头右边失掉耳朵的一侧,痛苦的在地上打着滚,翻来覆去。

      再看正苦,嘴里正叼着一只血淋淋的肉块笑着,他口中的那块模糊的肉块,正是明念的耳朵。

      “你……你个老东西,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吧!……啊!”

      明念伏在地上,狠狠的伸着一只手指指着正苦。

      正苦便在他的注视下,将口中的那只耳朵吐在了地上,还迈出了一只脚踩在了上面,碾了碾。

      明念气极,一个滚从地上挣扎着翻了起来。

      他捂着失掉耳朵的空洞,抖动着身体朝着台阶上的人鞠了一躬,狗腿的说道:“王爷,这老东西实在是冥顽不灵,您看……”

      楚岸一眼也没有施舍给台阶下的人,他大手一挥:“既然这里没有找到,就撤了吧,浪费时间,居然跑大老远的看两个和尚打擂台……”

      说完,便两只手勾着腰带朝着台阶下走去……

      “可是王爷,这个老家伙……怎么处理?还请您示下。”

      楚岸侧着脸瞥了一眼那边正是满嘴鲜血的正苦。

      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该怎么处理就这么处理了罢,这种小事也要问本王,真是……”

      “那……谁来动手呢?”他说话的声音有些低。

      “你想动,就自己动手处理了罢,草芥之命罢了,还不配我的这些征战沙场的士兵们动手!”楚岸看了一眼身边跟随的士兵,不耐的说道。

      说完,便带着一队人扬长而去。

      明念谄媚的笑着应和道:“是……是是!小人恭送王爷!”

      只是因为头侧边传来的剧痛,使得他那副谄媚的笑容,变得更加狰狞难看了许多。

      楚岸带着人离开了,直到走在最末尾的那个人都消失了,明念还朝着大门的方向保持着弯腰的卑微姿势。

      “呵呵……”

      身后传来了一阵冷笑声,是正苦,他在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的那个卑躬屈膝的小人,眼中满是滔天的恨和怒。

      “你笑什么?”明念问道。

      “我笑你,也笑我自己……”正苦说道。

      “你笑自己?也是,这么多年养了我这么一只白眼狼,也亏你,还笑的出来……”明念说道。

      “是啊……我只笑自己当年眼瞎,那个时候的你浑身是伤,现在看来,还真是不该救你,更不该不听师弟的意见,容你在寺中呆了这么长时间。”正苦望着他,恨恨的说道。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啊,是不是,突然间感觉自己很蠢啊!”明念得意的说道。

      说完,又是一阵得意的哈哈大笑,因着笑的剧烈拉动了伤口,吃痛了,就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是很蠢……”正苦说道。

      “其实呢,我也不是个那么心狠手辣的人,只要你说出,那个楚秋皓的下落,咱们毕竟也是有多年情分的,我打发慈悲,留你个全尸也不是不行。”他移步朝着正苦走去,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慈悲?你这种心怀鬼胎的人,站在这个地方大谈慈悲?可真是有脸呐!”正苦说道。

      “师伯!王爷都走了,您何必挺着呢?”明念说道。

      “其实,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这么的,背叛了所有人……”正苦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这句话问的天真,也问的愚蠢,但他还是想知道。

      明念见事情也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了,倒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他边说着,边在衣摆处撕下了长长的一个布条,把耳朵处的伤口简单的裹了裹。

      “你知道……五年前我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吗?想必你不知道我以前的事情吧,那我就和你说说,毕竟我在寺里的时候,和谁也没提起过,可有兴趣听?”明念问道。

      正苦没有说话,只是揣着满怀的怒气将脸别了过去,一副不想理会明念的样子。

      明念倒也没恼,也没有把他的反应神情放在心上,便绕着正苦,找了一块和正苦有些距离的台阶坐了下来,他将一只手撑那块包裹着,头上还在丝丝渗着鲜血的伤口的布条上,视线飘向了别处。

      缓缓说道:“小的时候,家里也算是个将帅世家啊,我是家中的独子,若是不出意外,日后即便什么也不做,也可以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可就是这种平静的日子,越是平静就越是容易被打破!楚氏一族发动了叛乱!

      叛乱屠城的那一晚……我至今都忘不了,以至直到现在,每每午夜梦回时,我的耳边还能听到我的母亲、我的妹妹的凄厉哀嚎……

      楚氏起兵,他们围城动乱的时候,直接放火烧了云中城,那场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

      你根本就不知道,那种即便大火被扑灭,即便已经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的,那种空气中都还依稀能嗅的到的,烧焦尸体的味道是什么感觉!

      楚氏王族进攻云中城的那个晚上,因为管家和参将的背叛,那场大火,夺走了我全家整整四十八口人的性命!

      当然,还包括我刚刚出世不久的妹妹,那个时候,妹妹她甚至连名字都还没来得及取好……

      那年,我十岁,第二天,便是我的生辰……”

      明念两只双眼通红着,嘴上却在淡淡的说着那些事,提到了自己的亲人的时候,正苦看到,他的脸上分明的露着很温暖的笑。

      只是这种笑,他这五年间从未见过。

      明念擦了把通红的眼睛,他顿了顿,像是讲述一个别人故事般,接着说道……

      “那个晚上,我一个人,被一个忠仆保护着,藏在他的身体下面,躲在堆满了尸体的推车上,被清街的士兵丢在了乱葬岗,我是在尸山上活下来的。

      开始的时候,楚氏担心会有宇文皇族的家臣冒死,前去乱葬岗,因为他们将宇文皇族诛光杀绝,将他们那些皇室之人的尸体也堆放在了乱葬岗。

      所以,在那个地方,几乎日日夜夜都会有楚氏的士兵守在那里,我就那个样子躲在乱葬岗,就在那些士兵的眼皮子底下,至于为什么没有饿死,不过是……吃着那里的……肉活下来罢了。

      你知道人肉的滋味吗?知道在一个人,一个小孩,整日整夜的趴在腐烂的不同程度的尸体上睡觉是什么感觉吗?

      你们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

      整整二十天之后……

      已经成为楚氏皇族的守兵撤离乱葬岗,我寻隙逃了出来……

      再后来,我做了乞丐,每□□着大街上那些猪头狗面的人们摇尾乞怜,伸手乞食过活,时间也没有多长,我就接受了这一切。

      我……本来都已经认了命了,我都认命了,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实偏偏抓着我不放!偏偏就是和我过不去!

      我被人抓到了兽苑,你知道什么是兽苑吗?知道那里是做什么的吗?那里,就是上庸国权贵们豢养猛兽,决斗欢闹的地方!

      那个地方,是一个总是能响起那些权贵们,畅快的欢笑声的地方。

      知道那里猛兽的食物是什么吗?是人!是一个个、一个个、一个个的活生生的人!

      所以每次在一声凄厉的哀嚎声响起后,兽苑的上空就会接着响起兴奋的欢笑声、叫好声,以及对那些吃掉肉食的猛兽主人的恭维声……

      不区别男女,也不区别这个人是多大的年纪,只要出现在那个地方,结果都是一样的。

      如果有婴儿在兽苑地下的囚牢被生出来,就会被单独放起来,待到第二天,投入到那些畜生的嘴边,供那些所谓的权贵欣赏那个婴儿被撕扯、被嚼碎的画面。

      当然也有将孩子和母亲放在一起的情况,那就是在第二天兽苑表演展示的时候,他们被当做压轴节目,一起投入到兽场。

      那些权贵就会开始互相猜测、互相打赌,赌那个母亲会不会将孩子投入到猛兽的口中,以换取自己片刻的存活,还是愿意为了孩子,甘愿自己投喂猛兽……

      至于下面坐着的那些权贵,他们只在乎的是刚才的打赌自己是输是赢罢了。

      呵……

      对于那些坐在下面的人,简直是调剂一般……

      你没有见过那种将人当做饲料喂养猛兽是什么样子,你也不会感觉到自己是不是可能就是下一个饲料的感觉是什么。

      那种灵魂深处的绝望,你没见过,是感受不到的……

      后来,有个人救了我,她将我从兽苑放了出去,她对我说,只要朝着一个方向一致跑,就一定会离开这个地方,跑的远远的,直到,到达一个可以让我活下去的地方……

      我一路上朝着一个方向没了命的跑,甚至,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跑了多久。

      直到,我看见招兵,那个时候我有了想从军的想法,我想,若是我能在战场上有了战功,是不是就能好好的活下去?

      可谁知,那次招兵,哪里是招兵?分明是在招募战场上的诱饵!

      那些被招募进去的人,包括我,都是用来作为诱饵,引诱敌军进入攻击范围的,一旦成功,我们这些人,生死不论,一起消灭,为了那将军的战功做台阶罢了……

      是的,这是我在将军的帐外听到的……

      那晚,我逃了,在逃跑的路上,我就听到了上庸国军队大获全胜的消息,当然,也听到了那些新兵全部壮烈殉国的消息……

      壮……烈……殉……国……

      呵,说的正是好听那,怕是没人知道,那些士兵从被招募的那一天的,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死亡,那些士兵也不会知道,自己就是钓鱼用到的诱饵罢了,和兽苑的那些‘饲料’也没有什么两样。

      从那之后,我担心被查出来,我就继续朝着一个方向使劲的跑,拼命的跑。

      直到,我到了这间寺庙的门前,看到了‘引空寺’这三个字……

      直到,我被你捡回了寺。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若是我在这里出家,隐姓埋名,那这里是不是就是那个可以让我活下去的地方了。

      本来,我都想就这么过下去了,就这个样子……

      可惜,偏偏这个时候,楚秋皓那个小子出现了……

      他身上的那块玉清清楚楚的告诉我,他是楚家的人……

      楚家的人,呵,没一个好东西!我的家人、我的一生,都折在了他们的手上。他们一手造成了我现在的这般境地,我现在这么一副鬼样子,凭什么那些姓楚的就可以稳坐江山?

      当我见到他的血玉时候我就在想,这个楚秋皓……会不会成为我复仇的一把钥匙呢?

      靠着我在山脚下的那个集市里,打听到了一些,虽然是蛛丝马迹,但也足够了。

      你也知道的,山下的那个地方虽说不大,可也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什么消息都能打听的到。

      很快,我便缕清了这个楚秋皓在楚氏皇族里的关系,和地位。

      我知道了他是三王爷的私生子,可偏偏这个世界上最想他死的就是那个三王爷……

      虽然具体为什么没人知道,但是这点消息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通过这个地方的县衙,联系到了远在云中的三王爷楚岸。

      我想,这么顺利,大概也是当时的那些死士回去报告了,楚秋皓在这里被救走,包括两个和尚的事情。

      所以,我还是很顺利的就收到了,楚岸派来的人联系我的那些消息。

      只是可惜啊,好不容易安排了这么一场,亲父杀亲子的好戏,就这么没演出来,真是可惜啊……”

      他将他所经历的事情统统说了出来,压了整整五年的时间,吐露完的一时间,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

      正苦听了明念的讲述,看向他的眼神已经不是那么的作呕和鄙夷了。

      反而是有一丝心疼和怜悯浮了上来,只是他自己并没有觉察到。

      “没想到,当年我医好了你一身的伤,整整五年,却始终没有医过你的心……可惜……”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明念的匕首便已经捅进了他的胸膛,直达心脏……

      “可惜?没什么好可惜的,这都是命,与其可惜,倒不如尝试改变他,今天,就是第一步……”

      正苦只那一下便毙了命,他直直的睁着眼睛,就那么看着他,满眼的悲悯,又是满脸的豁然。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杀了你,还要你可怜吗?啊?我为了投身楚岸,杀了你,你还要可怜我吗?啊!”

      那眼神触碰到了他那根柔软的神经,他的脑子一下子便乱了。

      他将那把匕首抽了出来,喷射出来的血瞬间溅到了他的脸上,加上他那狠厉的脸色,分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夜叉修罗。

      他一下、一下的将刀子朝着正苦的脖颈上刺去,只是那满是悲悯的眼神实在是刺眼,他的心晃了晃,双手抚上了正苦的双眸,合上了那双眼睛。

      但紧接着,他还是将正苦整颗头割了下来,

      他抱着那颗“血葫芦”,一步,一步的迈上了台阶,走进了佛堂大殿内之后,便将手中的头颅稳稳的放在了供桌的正中央。

      明念两只手撑着那供桌,将正苦的脸正对着自己的脸。

      “你们这些人,日日都把佛普渡世人挂在嘴上,我听你们的,我信了,可为什么,佛祖普渡终生,却偏偏那么轻易的就把我落下了呢?

      现在,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再最后叫你一声师伯,这么对你,我没得选,深仇血海,我也没的选。

      就当你看错了人,就当我是对不住你,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楚家人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我知道你待我很好,可是我必须杀了你。

      若是当真有下辈子,就那个时候来还你吧,以身相报也好,以命相付也罢,死法,你说了算……

      现在我把你放到这里,就放在佛祖的眼前,我就不信了,这次,还能再落下了一次?还能再落下了你?”

      说完,正欲转身离去时,却正看到了香案上的烛台,许是出于为了让还未下山的楚岸看到的目的,他拿起了上面的一根蜡烛,将火四处了纵了起来。

      一时间,火光冲天。

      正苦的头颅,渐渐淹没在了,爬上了香案供桌上的火舌之中。

      窗下的那些菊花一时重开,或许只是暖了那个雨天罢了,终归是无法过了这个秋,无法度过自己余下的人生了……

      而那个罪魁祸首的人,正满脸都是鲜血的从火光中走了出来。

      他站在引空寺的大门前,于四下无人,高声喝道:“从现在开始,引空寺明念还俗,重拾旧名——岳星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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