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至此胡不归》三钱二两

115、拜访萧宏钺

　　行至一处，还没有看见人，胡绯月便已经听到了一阵如玉碎涧川的琴声，那琴声悠悠，却满是苍凉。

　　使得纵使眼下还是盛夏，胡绯月却已经感觉自己好像被带入了秋风萧索的荒原一般，举目四顾，皆无人……

　　胡绯月随着陈陵带过去的方向，看到了正奏琴的萧宏钺。

　　眼前之人算起来也是年近五十的年岁了，却活的是一副淡泊清雅，只见他身着一身素色长袍，没有半点修饰，也没有半点装饰，头发还是如墨般，长长的，却只是用一根古朴简单的木簪轻挽在了脑后。

　　远远看去，只觉像是一位修道之人，周身没有沾染半分俗尘的污秽，干净的让人不忍过去靠近……

　　他的身边阵阵的檀香袅袅，伴着那轻声悠然，浸染了整个秋水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老爷，胡小姐到……”

　　虽然胡绯月看的入神，不忍打断眼前的景象，却还是被陈陵打断了……

　　她赶紧收起了刚才听得入神的失态，恭敬的站在陈陵的身后。

　　那秋风般萧瑟的琴声戛然而止，萧宏钺睁开眼，朝着说话的陈陵方向看了过去，只见那后面的一个清丽的俏脸出现在眼前，恍惚间，他甚至有些以为，那是苏青……

　　他的惊，他的喜，他的思，就在那一瞬间的喷涌后，被他又生生的收了回去，萧宏钺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绪，再抬脸，便又是一副清雅修然。

　　“哦，过来吧……”他淡淡的说道，却也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极尽力的没有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态。

　　他将自己克制的很好，除了跟在他身边的陈陵，没有人能察觉到刚才一丝的不对劲。

　　胡绯月得体的笑了笑，充满了恭敬与谦和，一步一步，她随着陈陵踏上了萧宏钺所在的那片凉亭。

　　她朝着萧宏钺点头示礼，紧接着便坐在了陈陵递过来的一块蒲团上……

　　“你虽也算常来萧家做客，却从未踏足过我这个秋水院……是有什么事吗？”

　　萧宏钺不单单长着一副脱俗的样貌，声音也是淡雅如清泉般，他抬着一只手指摩挲着眼前古琴上的一根琴弦，头也是垂着看着自己手上的动作……

　　胡绯月淡笑道：“是为着之前萧伯父送来的莲花酥，月儿今天来萧家，也正好过来拜谢伯父的点心。”

　　说着，两只手还交叠着施着礼。

　　萧宏钺这才缓缓的将眼睛抬了起来，他看向胡绯月，却是在她那双清丽的眼睛上，短短停留了一下。

　　看着那双眼，萧宏钺暖笑到：“只是些点心罢了，若是你喜欢，我可以叫陈陵和云溪他们经常给你送过去的。”

　　说着，还朝着陈陵所在的方向指了指，陈陵见自家老爷说道自己，便心领神会的朝着胡绯月施礼道：“是，能够为胡小姐尽一份绵力，是我等的福气。”

　　胡绯月心头一暖，不好意思的说道：“可是……这……是不是太麻烦了？”

　　陈陵摆了摆手，大方的笑道：“不麻烦，我家老爷日日都是要做这道点心的，这些年过去了，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一样，改不掉的。再说，就算我和云溪都有事，也可以像上次一样，叫木瞳他们带过去，一点都不麻烦，胡小姐放心收着就是……”

　　“这样……”

　　胡绯月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不由的叹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竟是有人能将做点心这种事，变成每日必行的习惯了吗……

　　她知道眼前之人同自己母亲过去的关系，也清楚那莲花酥这道点心代表的什么。

　　再看着萧宏钺的时候，胡绯月的眼底，竟是闪过一丝丝难说的意味……

　　“既然陈陵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推辞萧伯父的好意了……”胡绯月娇俏的笑了笑，全然是她这个年岁小女子该有的模样。

　　可这张脸在萧宏钺的眼中，却像是惊起了层层涟漪的石子一般，恍惚间，昔人犹在眼前。

　　胡绯月刚回到凉州的时候，他是见过的，之后的所有见面基本上都是在一个大氛围下，像眼下这样的，这是第一次……

　　萧宏钺失了神样的看着她，胡绯月还以为是自己的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可是在自己打量了几遍都一无所获后，见他还是那般失神的模样，胡绯月不由的抬手在他的眼前晃了几下。

　　萧宏钺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不好意思的遮着嘴咳嗽了几下，梗着嗓子说道：“那个……我那里还有些刚做出来的点心，正好月儿你过来了，这样，那些……你就带着吧，明天这个时候，我叫陈陵他们给你送去，这样，两天一次。”

　　说完，便起身朝着客室的方向走去，陈陵朝着胡绯月示意了一下，她便也跟在了萧宏钺的身后……

　　随着萧宏钺进了屋子，胡绯月发现，里面的陈设也是十分的简约的，除了那架子上堆放的满满当当的书，和几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张棋盘外，也没有什么额外的东西了。

　　整个屋子放眼看去，同萧家人惯有的装饰有些格格不入不说，甚至若是不知道的，怕是还会以为这是走错了院子……

　　布局虽简单，但是胡绯月踏进门之后，却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副关于女子的画，画上的姑娘嬉笑着，伸着一个手指朝着某个方向指着，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好笑的事情一般，几条垂柳的柳条在身后轻轻摇曳着……

　　这幅画的内容不算多复杂，吸引胡绯月的也不是画工，而是那个画中女子的脸，细细看去，竟是与自己极为相像，尤其是那双眼睛，不一样的是，画中女子的眼神中还微微透露着一种骄傲的狡黠，这是她从未有过的。

　　胡绯月驻足在画前，许久，不知所措的指着画中女子的道：“这是……”

　　萧宏钺正在亲手往食盒中装着那些莲花酥，本没有注意到她，在听到她的声音后，朝着她看过去，便见那声音的来源竟是在画边。

　　萧宏钺手中的动作不由的滞了滞，但还是见手中的事情做完后，将食盒的盖子盖好，拿在了手中。

　　他缓缓的移步到胡绯月的身边，看着那副自己看了不下千百次的画像，沉声道：“这是……我的一位故人……”

　　“什么样的故人？”

　　“是一个，对之有悔……的故人……”

　　“有悔？”胡绯月不解，继续道：“萧伯父，这画像……同那女子像几分？”

　　萧宏钺却并没有说出她预想的那个答案，只见他摇了摇头，一脸的颓色：“不及半分……”

　　没等胡绯月再抛出自己的疑问，萧宏钺抬着眸子，默默的注视的那副画，淡笑着道：“画中人……便是你阿娘，见过这幅画像的人不多，却都说画中人传神到仿若真人，可是在我看来，却是不及半分的……”

　　“这是莲花酥，你拿好，什么时候若是想来吃些新鲜的，也可以过来，这些年，你萧伯父我熟稔拿手的技艺和本事都忘的差不多了，也就做这个点心还算拿得出手了……”

　　萧宏钺如清风般的话语从胡绯月的耳边飘然而来，他将手中的食盒交到了胡绯月的手中，胡绯月再抬起头的时候，他便已经背着手欲离开了。

　　陈陵见状，赶紧上前朝着胡绯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胡小姐，我家老爷要休息了，您……”

　　“嗯，好……”

　　胡绯月深深的朝着萧宏钺的背影看过去，那个淡薄的背影轻轻瘦瘦的，却依旧挺的很直。

　　只是她随着陈陵离开的脚步刚迈出屋子的门槛时，身后却传来了一声萧索的声音：“等等……这幅画……你带回去吧，你……应该这是第一次见到你阿娘的样貌吧，我想，或许她会希望这样吧……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物归原主了吧……”

　　胡绯月转身看去，却见萧宏钺正在伸长着胳膊吃力的够着那副画……

　　她没有做声，只是愣愣的看着男子艰难的动作，原本只是简单的取画，却显的是那般的艰难。

　　再回过神的时候，那幅画已经被萧宏钺小心的收了起来，塞到了她的手中。

　　她愣在了原地，可是在她身边站着的陈陵，那般的一个沉稳性子的人，此刻也是惊讶的张着嘴：

　　要知道，这幅画，可是自家老爷在寻访了不下百位画师，却都画不出人物的神态后，自己执笔画了不千幅才得到的，那可是平日里，任何人都不得触碰的物件……

　　见萧宏钺那满脸复杂的神色，陈陵明白了，这不是老爷愿意的，只不过是他看来，那位画中故人所希望的罢了……

　　只有那副画，在这个世界上，恐怕除了胡绯月，再没有谁能够像他这般，真挚的爱惜着了。

　　胡绯月握着手中的画，那里面是母亲的样子，往常都是从外公、舅舅、萧爷爷……嘴里听到，自己和母亲有多像，以至于她常常在照镜子的时候，忍不住描摹着母亲的样子。

　　如今，她这才算是真实见到了，即便只是一幅画……

　　她那如碧湖般清澈平静的心瞬间像是一块巨石砸了下来一样，狠狠的抖了抖，她再朝着萧宏钺的方向看去时，就只看见了那人离开的身影，很快，便没了踪迹。

　　“胡小姐，我们走吧，我家老爷……应该是很累了……”陈陵温声道。

　　他温暖的笑像是些许抚慰，使得胡绯月有些失神的心稍稍的稳了下来。

　　“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环顾般的在房间里搜寻了下萧宏钺的身影，一无所获后，便满心凄然的跟在了陈陵的身后，离开了这间屋子……

　　“陈陵……”走着走着，胡绯月紧紧的握了下手中的食盒和画，朝着陈陵张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