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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合一) ...

  •   言疏虽独自一人进了大殿,可许是随身携带门神画,立于殿外的梁叶亦能轻易探查到如今她的情况。见其此刻心境并无太大波动,梁叶稍有松神,便轻倚着打量一旁的二位女修。

      严琦玥一如早先九川城初见那般,一身锦衣看起来颇有几分富家明珠的模样,加之其举手投足洒脱不羁,明艳动人倒真十分引人注目。反之一旁的大师姐严晓慈,与鹤临山一众修士无二,衣着素净,她的仙姿傲骨绝非靠衣冠衬托,眉眼身姿也更似飘然出尘的仙家道人。

      而此刻,锦衣华服的花蝴蝶正抱着严晓慈不撒手,一双眼笑盈盈的犹如新月,一瞬不瞬地盯着一旁的女修:“师姐,数月未见,可有想我?”

      严晓慈认真思考了片刻,才温和地轻轻一笑:“想。”

      “琦玥也想师姐……”女子满足地低下眉眼,哪里还有适才撞见时的咄咄逼人,她抱着师姐的手臂默了片刻,似是探查到什么般、旋即面色一变,“师姐,你的伤……”

      “不碍事,已经好了大半。”

      见师姐下意识欲将自己的手臂抽离,严琦玥面色一怔,收力抱得更紧:“我离开鹤临山足有数月,缘何伤口还未痊愈?!”

      说话间,她急得上手便要掀起对方衣袖仔细辨察,却被师姐一手牢牢压制着袖口动弹不得:“别看,琦玥……”

      周围的气氛陷入长久的沉默,严琦玥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对方的面色,流畅的下颌微微绷着,许久才吐出一口气:“那些医修空有一身本事,是怎么照料你的,怎能任由伤口恶化……如若我不回来,师姐便打算让伤口继续这般留着?”

      严晓慈没说话,只凝视着自己的师妹,眉眼笑得温和。

      “师姐笑什么,我没开玩笑……”她嘟囔了声,似气急败坏,又似懊悔不已。

      “你的伤口不疼了?”

      严琦玥一怔,那里还顾得上自己适才的小心思,随手揉了揉前额早已消散的红肿,正色道:“还管我作甚,走,去找父亲,他定有办法助师姐治伤!”

      熟料女子拉着她未及离开半步,便被面色温和含笑的严晓慈徒手拉回,撞进了怀中。

      严琦玥身子一僵,一时间失去了思考。

      “掌门此刻正在殿内,和一众长老一道面见万姑娘,你我便在这儿守着,师姐的伤……不碍事。”她不知自己的话小师妹听进了多少,只觉此刻怀中女子面红耳赤的模样当真是可怜可爱,颇有几分不舍松开,可到底此刻所处大殿门前,不可坏了规矩,便退后两步,松开了女子的手。

      严琦玥自是半句话也说不出了,她微微张唇,耳根红了一片,分明想再次攀上师姐的手臂,可知晓师姐如今忌惮什么,便只得生生忍下了心中的悸动,低垂着双眸与之并肩而立。

      在场之中,唯有梁叶一脸摸不着头脑之色。

      发生了什么?

      二人怎的红了脸?

      她趁着此刻两人难以察觉,凑近了几分,暗自呢喃花蝴蝶如此安静还是原先那个花蝴蝶么……她看不透两人的心思,只觉身周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微妙气息。

      正当梁叶满腹疑团之时,心口处猛然间传来一阵不安的跳动,她下意识侧身,向紧闭的大殿高门投去目光。

      是言疏……门神画传来了言疏的消息……

      她此刻,正十分不安!

      梁叶赶忙上前两步,却被笼罩着大殿的禁制隔离在外,心内的不安愈来愈强烈,她却束手无策。来回踱步间,视线悄无声息落在了一旁的花蝴蝶身上。

      “抱歉,如今须得靠你了……”梁叶低声喃喃道,缓缓抬起手,掌心悄然聚集起一团无形的神力,只是神力流转了片刻,并未触及严琦玥,反倒转向了严晓慈。

      只见神力攀附着严晓慈的手臂缓缓上游,忽而停留在了上臂不再动弹。想来那就是她的伤口了……

      梁叶掐诀低声呢喃了句,下一瞬,便见原本面色无常的严晓慈闷哼一声,捂着手臂退后了半步。

      “师姐……”严琦玥一愣,慌忙上前将她扶住,“师姐你怎么了?!”

      严晓慈并未开口,钻心的疼痛刺激着她的神志,转眼间,便见其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师姐你别吓我,究竟怎么了……伤口,是伤口复发了?”她欲掀起师姐的衣袖探查,却见对方事已至此依旧死死抓着袖口,严琦玥登时又气又恼,“师姐,我如何看不得?”

      严晓慈咬紧牙关,忍着刺骨的疼痛摇了摇头:“别看……会吓着你……”

      “师姐,琦玥什么伤口没见过,怎会被吓?琦玥什么都不怕,只怕师姐受了伤却无能为力!”说罢,她扯着师姐的手臂生生拽开,猛然将其宽大的衣袖掀开。

      忽的,她怔在了原地。

      只见手臂之上暴露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伤洞,虽已然无鲜血外流,伤洞却迟迟无法痊愈闭合,险些便能看见白骨,当真是触目惊心。

      “师姐……伤口怎会如此严重……”说话间,竟连语调也染上了几分哭腔、微微颤抖。

      这伤口,乃是数月前她与师姐一并闯入禁林时所得,师姐为了救她,替她挨下了灵兽撕咬。可那时师姐分明面色如常地安慰自己无需担心,为什么……为什么会伤得如此重……师姐为何瞒了自己足足数月……

      严琦玥微微张唇,捧着对方胳臂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师姐,我帮你!”

      话音落下,她正要为师姐度灵力,双手便被面色苍白的严晓慈温柔地拦下,即便疼得锥心刺骨,彼时的严晓慈依旧对她温和地笑:“寻常灵力是无法治愈的……别担心,师姐不疼,一点都不疼……”

      “你骗人!”严琦玥猛然间情绪失控,再也控制不住地泪如雨下,“你骗人,骗人……”

      “别哭,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严琦玥胡乱地抹去脸上泪水,又急又怕地来回踱步,见师姐支撑不住、倚着殿前柱子滑落在地,恐失去师姐的惧怕终是占了上风。她猛然扑到大殿门前,使劲浑身气力拍打着高大的殿门:“掌门,长老,救命,救救师姐!”

      “琦玥,不可……”

      “掌门……爹,爹!”

      带着哭腔的呼唤声落下,梁叶只觉心中门神画传递而来的强烈不安感如云烟一般骤然消散。

      轰隆一声响起,庞大的殿门终于由内缓缓打开。严琦玥拍打殿门的动作慌乱止住、下意识退后了半步。

      只见一身藏青宽袍的高大男人立在门前,扑面而来的威压牢牢锁住了她的动作,男人面色沉凝,周围充斥着诡异的安静和怒意:“这是什么地方,岂由得你在此胡闹?!”

      男人的声音浑厚而充满压迫,过去的她或许怕极了父亲生气的模样,可今日的她不知何来的勇气,竟压下心头惧怕,颤着音答:“掌门,师姐受了重伤,求求掌门救救师姐,琦玥愿自行去领罚,只求掌门救救她……”

      女子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一张明媚张扬的面庞此刻沾满了泪水,巴巴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的视线终于越过她,落在了不远处浑身虚弱的女子身上。他迈开步子向她踱去,仅一眼,便面不改色地轻哼一声:“没什么大碍,回去休息片刻便好。”

      男子一挥衣袖,正欲再次步回殿内,忽见一老者由内而出,向他附耳低言了几句。便见他脸色一变,再次染上怒意。

      周遭静极了,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唯有在旁的梁叶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有救了……

      “自行去无极峰领罚。”这话,是对着跪在一旁的严琦玥说的。严琦玥没有回答,一双玉臂撑着青石铺作的地面,低垂着脑袋低声抽泣。待她终于回过神,忙抹去脸上泪迹,一声不吭地扶起严晓慈离去。

      待周围人走远,那老者终于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掌门如此严厉,便不怕琦玥记恨?”

      “记不记恨,于我而言并不重要,只是她与晓慈走得过近,若有一日我送晓慈离去,只怕这丫头不会轻易罢休。”

      “掌门令她去无极峰面壁修行,也是为了调开她二人?”

      男人沉默了片刻,遥遥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你方才说,那人的煞气怎么了?”

      老者回过神:“引渡煞气被打断,那姑娘昏过去了,煞气扎根愈来愈深,只怕一时半会儿无法轻易再动手。”

      “那便养着,鹤临山多一人不多,养一个内室弟子还是绰绰有余……送她去无极峰,供她吃喝,没有特殊缘由,便让她待着哪儿也不许走动。”

      老者有些犹豫:“若她察觉了什么……”

      “她能如何?”男人平静无波地打断了他,折身不疾不徐地向殿内踱去,“若她反抗,便随手给她安个煞气失控的由头,处决了便是,别脏了鹤临山的地。”

      两人消失在眼前,唯有梁叶怔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引渡煞气……供她吃喝……处决……

      一字一句,如锋利的刀刃一般剜着她的胸口,她忽而有些透不过气。为了自己的目的,将她送到这人间炼狱,未来的日子模糊不明,她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内心苦苦挣扎着,忽而便见几个身姿颀长的修士领路,身后灵兽驮着已然昏迷的万言疏走出了大殿。他们面不改色、目不斜视,仿佛眼前场景司空见惯。

      她慌忙跟上,随着一众修士腾空而去、翻越崇山峻岭,来到了一处孤僻荒寂的山崖间。

      无极峰三个硕大的字眼刻在山崖高处,冷风萧索,耳畔便是虫鸣鸟叫也不见分毫。

      万言疏便被扔在了其中的一处石洞内,洞内除却冰冷的石床石桌,和幽幽泛着暗光的烛台,唯有四面徒壁。此刻的她静静卧在石床上,苍白的面色像是失去了温度。

      梁叶悄然顺着石床坐下,轻轻执起对方的手,感受到对方掌心冰冷的温度,心底某处忽而生出一种怪异的情绪。

      面色苍白的万言疏缓缓睁开了眼,第一眼望见的便是一旁若有所思的梁叶,不知怎的,一股强烈的满足和愉悦紧紧包裹着她。

      然一开口,沙哑的声色暴露了她此刻的虚弱:“梁叶……”

      “你醒了!”梁叶心中一喜,可见对方眼底透出几分虚弱的笑意,梁叶忽而意识到,心底生出的情绪定是强烈的自责,她牢牢握着对方的手,脸色坚定,“我带你离开这里。”

      “画……”

      “线索改日再找。”她为其度了几分神力,见对方面色略有缓和,便扶着她缓缓坐起,“离开这里,定还有别的地方能找到线索。”

      万言疏却拉着她的手、悄无声息地摇了摇头:“既然来了,哪有空手离开的道理。”

      “可是……”

      “我方才被那几个老家伙折腾得不轻,仇还未报,怎能灰溜溜逃走……”她紧紧抓着梁叶的手,似乎对对方担忧的神色很是受用,“至少……至少不能一无所得便离开。”

      梁叶终是静下心来,微垂双眸不再说话。

      仿佛察觉到她的自责,万言疏岔开话题:“方才我在殿内昏迷前,听见外头传来动静……”

      “我不知你在殿内如何,但门神画告知我你的处境并不好,我便在严晓慈的伤口上施加了神力,借由严琦玥的着急和担忧将殿内人引出……严晓慈受了重伤,伤口并非寻常灵兽所致,一般的灵力无法治愈,是以我用神力为其疗伤,只是作为交换,她须得承受莫大的痛苦……”

      忆起严晓慈和严琦玥,坐于石床上的万言疏静默了片刻,顺势盘腿而坐:“鹤临山的几位长老将我扔在这儿,想来便没有让我出去的道理,只怕今天发生的事将来不会少……所幸门神画还在身上,严琦玥定不会善罢甘休,待她那日来找,再从她身上套话得到线索便好。”

      话音落下,梁叶难得露出了些许为难之色:“严琦玥她……”

      “谁!谁喊本姑娘的名讳!”石洞外,忽而传来一阵熟悉的高声质疑。

      万言疏一愣,与她面面相觑片刻后,起身向石洞外踱去。洞口设下了禁制,她无法离开,只能立于边缘处向外张望。

      “说话!何人喊本姑娘名讳?”声音脆亮十分熟悉,万言疏思忖片刻后恍然大悟,这不正是严琦玥的声音么……

      彼时石洞旁的另一洞口处,身着锦衣的姑娘苦于禁制无法外出,正不耐烦地低声呢喃:“见鬼了不成……”

      她随手幻化出一张藤椅,顺势入座,晒着洞旁为数不多的日光,舒服地眯了眯眼:“自行领罚便自行领罚,谁又能守着本姑娘修行不成……”只是心底忆起什么,面上的随性和满足褪去了不少,“也不知师姐怎样了。”

      万言疏倾听着洞外的动静,有些无奈地扶额。

      “方才想与你说,严琦玥她……也被送来了无极峰。”梁叶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也不知该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还是缘分使然。

      万言疏思忖着如何从对方身上套话,却碍于此刻身体实在虚弱,只能折回洞内、盘腿而坐调息凝神。

      虽独自一人被舍在了无极峰,此地却不失为另一处修行的好去处,至少僻静无人打扰。她在殿内被众长老试图抽离煞气,灵元大伤,如今能捡回一条命实在是万幸,当下最重要的自然是恢复灵元、修行健体。

      梁叶怎会不知她的想法,便顺手教了她几道修行灵元和吸纳天地之灵的法诀。万言疏十分聪明,无需半日便已上手,此刻正盘腿坐于石床,闭目吐息间、灵力充盈四周。

      接连数日,言疏皆闭目养神,靠吐纳天地之灵恢复身体,每日修士们定时送来的餐食皆数摆放在洞口未曾触碰,久而久之,便积攒了大半食物。

      随着体内灵力愈加充盈,万言疏只觉浑身上下轻若鸿毛,自在惬意,身上的伤痕也愈渐褪去。再睁眼时,浑身肌肤已是焕然一新,一头青丝也在短短数日内长了不少,整齐地披在后肩,给人以温和清冽的美感。

      她尝试着动了动四肢,缓缓站起,发现洞外天色已然昏沉。而此刻的梁叶正支着脑袋坐在石桌旁,陷入昏睡。

      梁叶只是半神,虽无需进食,却难免因神力流失而觉困倦。此刻的她静静坐在桌旁,一身红衣明艳夺目,衬得她英气动人的眉眼愈加惹人注目。

      万言疏静默地凝视着片刻,旋即轻手轻脚地起身,坐至一旁。

      她一直未曾告诉梁叶,她很美,美得令人心惊,美得令人难以挪开目光。她时常望着梁叶的面目失神,便如同此刻一般。

      一想到美人在旁,唯有自己能看见、唯有自己能欣赏,心底便不由地生出贪欲和满足。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缘何每每瞧见梁叶,便觉周身如陷蜜罐一般安心和愉悦。目光注视着红衣女子,万言疏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欲抚摸对方的面颊,却见梁叶轻轻一动,有了睁眼之势。

      梁叶睁眼时,正巧望见素衣女子侧过头、盯着洞外发呆。她揉了揉略显混沌的双眸,压低声音呼唤:“修行结束了?”

      万言疏微微一怔,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修行不可一蹴而就,接连数日吐纳只怕身体一时半会儿难以适应,先休息会儿,待适应了再行下一步。”她伸了个懒腰,察觉这几日的自己愈加困倦,竟连身子也疲惫了不少,看来神力果真流失太多。

      “梁叶……”未免洞外人察觉,万言疏压低了声音,好似呢喃,“若我苦心修行,能有机会修成正果得道飞升么?”

      梁叶轻轻一笑:“你天赋异禀,本就是修行的好料子,如若苦心修行,自然有机会飞升。”

      “若是飞升,还能与你相见么?”

      梁叶一怔,脸上的笑意略有一僵:“仙家与神官,自然能互相往来……”

      万言疏不再说话,注视着洞外漆黑一片且燥热的天色流露出几分笑意:“好。”

      她不知言疏缘何提及此事,可见她对修行多了几分兴趣,心下自然是高兴的:“若对修行感兴趣,我便替你寻些书来,趁这几日多看看……今夜便早些休息……”

      梁叶不知的是,言疏并非对修行感兴趣,从始至终,她感兴趣的都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红衣女子罢了。

      话音落下,洞外传来了一阵微弱的闷雷声,燥热的气息充盈四周,万言疏借由四周的昏黄黑暗、低眸敛去了眼底餍足的笑意。

      她再一次坐回至石床边,卧着却迟迟无法入眠,心下的愉悦一丝一毫地侵入心底,直至石洞外的闷雷骤然响起,化作一道劈天裂地般的轰隆巨响。

      万言疏身子一僵,脸上的笑意忽而褪得一干二净。

      梁叶正欲换个姿势支撑着脑袋入眠,耳畔蓦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侧眼望去,见昏黄烛光下,素衣女子的身形消瘦寂寥。她忽而便忆起初入临溪镇时暂居客栈,那夜撞见雷雨的言疏,也是这般模样。

      周遭沉默了片刻,正当侧着身的万言疏强忍下心头不适时,背后忽而传来一阵微弱的轻响。

      她回头望去,只见一身红衣的女子面不改色地在她身旁躺下,将双臂枕于脑后:“坐着休息实在硌得慌,舍我一片位置,你不会不同意吧?”

      万言疏直勾勾盯着近在咫尺的梁叶,半晌也吐不出半个字。

      梁叶便侧过身,笑盈盈地注视着瞪大双眼的她:“还是石床舒服……早些睡,明日早起修行……”

      她吃惊地瞪大双眼,感受到梁叶的气息几乎将自己包裹,险些忘了呼吸。自然,她也将洞外时而传来的轰隆雷声抛到了脑后。

      直至过了不知多久,见红衣女子确实入了眠,她这才悄无声息地抬起手,为她拂开额前细碎的青丝。

      怎么回事……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

      洞外的闷雷和潇潇雨声,皆数无法入耳,她唯一能听见的,只有梁叶均匀的呼吸和自己飞快的心跳。她手足无措地意图沿着石床退后几分,不料身后便是冰冷的墙面。她退无可退,凝视着对方平静入睡的面庞,心底旖旎且荡漾。

      梁叶自然不知枕边人究竟在想什么,她实在太困了,唯有入睡方能填补神力流失带来的不适。直至周身渐渐恢复了几分气力,这才再次睁眼。然睁眼时,蒙蒙亮的天色已然透过石洞铺撒在纤尘不染的石阶上,宽阔的石床只剩下她一人。

      她撑着石床缓缓起身,下意识左右探看,却见一身青衣的言疏此刻正坐在石桌旁,手捧书册看得认真。

      “醒了?”听闻动静,万言疏含笑的目光悄然落在了自己身上。

      梁叶胡乱地点了点头,一边向洞外张望,一边收拾着微乱的衣襟随口问道:“这书是……”

      “方才严晓慈前来探望,赠与我一道口诀。”说话间,她掐诀念咒,只见空旷的石洞四壁忽而翻转变化,一扇扇藏于石壁内的高大书架翻转至洞内、呈现在眼前。

      原来供弟子面壁修行的无极峰石洞,竟有如此庞大的藏书。

      梁叶立时清醒了几分,面色一喜,脚步匆匆便埋进了书册中。

      “严晓慈可是来看她的师妹的?”

      万言疏无声地点了点头,捧着书册的手收紧了几分:“严琦玥如今已然知晓我在此处……”

      沉默之际,书架后探出一张英气的面庞:“她还能留几日?”

      “严师姐说,还有三日,便是严琦玥离开无极峰的日子。”万言疏面不改色,未有半分担忧或不悦,数日来的修行令她心境平和了许多,也愈加的从容不迫。

      梁叶总觉言疏变了许多,除却五官相貌愈加夺目,行为举止也更像个修士该有的模样了。

      她轻轻一笑,随手取了一本山海图志便在一旁座下:“那便等她亲自来寻吧……有了书,这几日你便好生修行,既费尽心思来了鹤临山,岂有浪费书册的道理。”

      万言疏默不作声地勾了勾唇,眼底一闪而过笑意,继续埋首书册。

      只是她被如此多的长老和修士注视着,修行的日子到底不会太过轻松。三日后,严琦玥离去,整个无极峰上下便愈加冷清,除却每日定时前来送餐食的修士,方圆数里杳无人烟。

      梁叶虽无法离她太远,可终归是能离洞出门瞧瞧四下风光的,可言疏除了偌大的山洞,哪儿也去不了,每日捧着书册燃尽烛火,日复一日。偶尔与梁叶搭话,平素里便沉默不语地坐着修行。如此枯燥乏味,便是将领出身的梁叶也难以忍受,她实在无法想象言疏又该如何熬过这漫长孤单的时光。

      直至一日,坐在洞口百无聊赖的梁叶远远瞧见一柄长剑由远及近破空而来,剑上立着一位身姿出尘的女修,离得近了,才发现来人是严晓慈。

      严晓慈立于洞口收起长剑,仔细看去,衣袖下的伤口得益于神力相助已然恢复了不少,此刻的她神态清明、步履灵动,掐诀念咒间,洞口的禁制便被尽数收起。

      “万师妹,我来接你出去。”

      万言疏盯着手中的书册正看得入神,冷不丁闯进一位修士,手中已然下意识聚起灵力防备,瞧见来人是大师姐,这才无声地覆手收回:“出去?”

      “没错,掌门许你今后可与其他内室弟子一并修行生活。”

      凝视着对方脸上难以掩饰的笑意,万言疏犹豫片刻,下意识看向对方背后的红衣女子。

      “万师妹不必担心,掌门已下了令,从今而后便由我来负责你的修行,若是今后遇到什么麻烦,只管来寻我便是……现在便去安顿吧。”

      大师姐亲自来迎已然十分意外,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便简单收拾了片刻,随她一道离开了石洞。

      无极峰位于鹤临山边缘,与众师门相距甚远,御剑飞行而去不知多久,才远远瞧见内门弟子居住的攀月楼。攀月楼位居高峰,云层环绕,远远望去颇像一座伫立于峰巅的云楼。

      而自万言疏踏入攀月楼的那一瞬,周遭便有无数道探寻的目光接连投向她,其中不少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入门比试时一同候场的修士。

      梁叶好奇地打量四周,不过须臾便将周遭众人的模样一一记下,左绕右拐间,随着严晓慈来到高处卧房。一路而出自是遇见不少同门弟子,他们望见严晓慈的当即,俯身作礼,显得十分谦逊稳重,却依然免不了向此间的素衣女子投来打量的视线。

      万言疏熟视无睹,随着大师姐站定在了一处卧房门前。

      严晓慈温和地笑道:“门后,便是属于你的世界了。”

      二人尚且不知她话中的意思,然待言疏缓缓推开门,梁叶这才惊诧地眼前一亮。

      原来门后别有洞天,跨过眼前这扇门,迎面而来的便是浮云遮眼、青峰伫立,山峰间或流水潺潺、或孤亭候鸟,阡陌桑田尽在脚下,霞光彩云如披在身。

      梁叶向前踱了几步,却猛然间停下步伐。只见门后宽阔的绿地旁,正停着一只通体雪白的仙鹤。

      严晓慈指向仙鹤:“师妹可在此处驾鹤而行,亦可借由傀儡术在此间行农桑之事,所得的金银财物,皆属师妹个人所有。”

      农田旁伫立着一座清新雅致的竹屋,屋前养着三两白犬,愉悦地四下追逐着。

      “多谢师姐。”

      “谢什么,如今你我都是鹤临山的弟子,理应照拂。今日你便在此歇着,明日诸位新弟子的第一课,乃是掌门亲授,千万别迟到了。”严晓慈从怀中掏出名符递与对方,旋即不动声色地退离卧房。

      待周遭再次只剩她二人,梁叶终于眉眼含笑地四下打量:“好地方,真是好地方!”

      然纵使离开了无极峰,纵使拥有此间繁盛热闹的居所,依旧掩盖不了心底的忧心。明日掌门亲授第一课,虽不知究竟会发生什么,梁叶依旧心下隐隐担忧——那日大殿内发生的事她尚且不会忘。

      反之万言疏则异于往常的镇定,她不动声色地轻轻抚摸白鹤身上柔软的羽毛,笑盈盈地注视着身旁红衣女子:“可要上去坐坐?”

      ——————————————

      毕竟是鹤临山众新弟子入门的第一课,除却内室弟子,外门弟子亦会一同参加。是以清晨推开屋门之时,迎面而来的便是长廊外一众弟子不可开交地催促奔走。

      “快些快些,可千万别迟到了!”

      “宝器带上了么?”

      “直接御剑,从窗户走,别磨蹭了……”

      繁闹的交头接耳扑面而来,梁叶甫一沿着长廊向下探去,便见人群中立着一道镇定自若的身形:“大师姐来接你了!”

      万言疏略去了她的打趣,将衣袖整理得一丝不苟。直至下了楼,严晓慈笑着迎面而来:“可算来了,我知你并无宝器,便亲自来接你,快走,莫要迟到了。”

      二人一道御剑飞行,云层擦肩而过,行了不知多久,终于堪堪踩着时辰到达演武场。

      而此时,居于高处的宽袍男人目光一扫,威压铺天盖地而来。只见他随手一挥衣袖,便将不远处数道御剑而来的尚未到达演武场的修士扫落:“既已迟到,便不必再来!”

      浑厚的话音刚落,周遭死一般的寂静。

      梁叶混在人群中,对掌门如此苛刻严厉的作风深感惊奇:“倒有几分军中的模样……”

      只见掌门的目光仿若带着无形的威压,缓缓掠过下方众人:“晓慈,上前来。”

      话音落下,严晓慈微微颔首,顺着众人为其侧开的小径,走至众人前方。一时间,无数道目光投向了不远处那位姿容绝代、气质斐然的女修。

      “这便是鹤临山大师姐严晓慈?”耳畔,传来了修士的低声呢喃。

      “生得可真是不错……哎哟!”窃窃私语的男修闷哼一声,被身后一人踹中后膝,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师姐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只见一身锦衣的严琦玥出现在身后,一脸沉色地盯着适才出言不逊的男修,所幸如今掌门在上,她压低了几分声音,却依旧掩盖不住眼底的愠怒。

      “你是何人?!”被人这么一踹,男修不甘心地瞪了她一眼,却被同行友人伸手拉回。

      “本姑娘是你姑奶奶,姑奶奶的名字也是你能问的?”

      此间掀起了不小的动静,好在众人知晓这非好事,在掌门扫眼而来之前便压下了躁动。

      见男修被同行友人拽走,严琦玥这才沉脸上前,面色沉冷地瞥了一眼在旁的万言疏:“你还敢来……”

      万言疏没有说话,顾自抬眼望向高处的掌门和长老们。

      “上回放走你,是碍于掌门的情面,我劝你自己把东西交出来,莫说我欺负新弟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大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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