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归来的omega[星际]》乌色鎏金

97、伥鬼

　　军队中的休息区是一长溜简易板房，荣莛推门出来便被午夜的寒风激得一哆嗦。

　　他发着抖，举目向喧闹的方向看去，却见自漆黑的夜色深处迅速来了一队人影。脚步声凌乱仓皇，手电光随着奔跑的动作乱晃，有限的光源晃过一张张惨白的脸，上面写满慌张。

　　“怎么回事？”他上前一步，冲来的人大喊，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支零破碎。

　　那队人转瞬已到眼前，近看才发觉竟是4、5个士兵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的人被其他人遮住看不清脸，晃动的人影间只见一个伶仃的手腕垂下，皮肤在黑夜中白得刺目。

　　“……是阿钊。”威里姆俯身在荣莛耳畔急语，“他和许多吵了一架，吵上头以后可能动了手，阿钊受了伤……”

　　受伤？

　　这两个字如降雷，在荣莛脑子里引起阵阵如山崩般的回响。他僵立在冷风中，一时之间，无从反应。

　　担架被送上了军队院门口接应的飞行器，不少随行而来的人在荣莛不远处站定，看着飞行器腾空向医院的方向飞去。当引擎声在空中渐行渐远，所有人缓缓将目光转向荣莛。

　　那些夜色中的眼睛，惊悚般地与他的梦魇重合了。

　　未干的冷汗之上又添冷汗，他与那些眼睛对视，寒意自周身而起。

　　“少将。”忽然有一道声音自人群中响起，“对omega动手的alpha，都要受到惩罚。”

　　荣莛呼吸一滞，举目去找说话的人却一无所获。那些人影影绰绰地站在黑暗之中，手电垂向地面，一圈白光照着无数双伫立着的脚，那些脸却隐藏在夜色中，如无头的游魂。

　　而包围着他的人群还在扩大，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出来，似有更多人出了房间聚向这里。

　　“当然。”荣莛沉声，对那些人影道。“具体惩罚将由平权事务司和军部一起裁定。”

　　然而对面的人却置若罔闻。紧接着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被拉扯推搡着送入圈子正中，闪烁的光束从各个角落照向他，映出许多惨白的一张脸和自额角淙淙流下的血。

　　荣莛的瞳孔骤然缩紧，同时威里姆在他身后怒喝道：“哎！这他妈是谁打的？你们都疯了吗难道？”

　　许多捂着肋骨低低喘息着，似受伤不轻，忽有人自后面照着他的膝盖窝狠狠一脚，他顿时踉跄着扑倒，跪在四面八方的笔诛口伐之中。

　　荣莛抢上前去扶他，同时抬头厉喝：“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又是谁打了谁，会有人调查审判！任何人都不能动用私刑！你们都是军队的士兵，难道连这点法纪都不懂吗？”

　　他威信极高，一向令出必动。然而在今晚浓稠的夜色之中，他的威严和声望却诡异般地同时失效了。所有人站着不动，如缄默的黑墙，只余一双双幽深的眼睛凝望着他。

　　荣莛咬牙：“你们……”

　　下一刻，无数道声音同时响起，有的高有的低，有的远有的近，如回音如浪潮，起伏于诡秘的黑暗中：

　　“他对omega动了手。这里是omega的圣土，由不得他践踏。”
　　“惩罚他。让他付出代价！”
　　“这是我们的地方，把所有alpha逐出去……”
　　“……处死他……”

　　荣莛猛地一个箭步，抬手将一个人扯到自己面前。刚才他听得清楚，“处死他”三个字就是从这人嘴里说出来的！

　　他劈手夺过这人的手电，抬手一照。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阴恻恻地在灯下看着他，他认出了这是阿钊手下的一名士兵。

　　“处死他？”荣莛咬着牙关，嘶声道，“许多是你们的同袍！是一起捍卫石陲要塞的战友！事情都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你就敢说这种屁话？今晚你们都着了什么魔了……”

　　那士兵毫不畏惧地回望他。手电冷白的光映入那双黑漆漆的眼底，如同鬼火跳跃，往日的尊敬崇拜在这团鬼火中烟消云散。

　　“他是alpha，一个粗鲁、低贱、蛮横的alpha。”那士兵漠然地重复，“他今晚来到阿钊队长的房间，命令队长从军中卸任，队长不同意就大打出手。石陲要塞是omega的净土，我们决不允许alpha还像以前在帝国那样欺辱我们！这个alpha需要被处死，其他的alpha都要被驱逐！”

　　荣莛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因太过骇然，他微微张嘴却没能出声，反倒吸入了一道彻骨的寒意。

　　这不对。完全不对！

　　这些士兵，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仿佛已经不认识这些人了。他们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狂热而又冷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究竟是怎么开始的？！

　　他猛地一紧士兵的衣领，迎着混沌的夜色勃然怒道：“许多犯了罪会受到惩罚，而你们在军中殴打战友也一样要受到处罚！这才是公平公正！杀死许多？驱逐alpha？一旦这片土地上只剩下了omega，你以为我们能守石陲要塞多久？！”

　　骤然一股萧瑟的长风袭过。

　　地上的砂石滚滚而行，远处的密林瑟瑟而动，那些浮于夜色中的鬼影骚动起来，缓缓逼向他。

　　“原来少将不相信凭omega能守住石陲要塞。”有人冷笑。

　　“那你为什么要让omega参军！”有人尖声质问，“今晚有个omega死了！她白白送了性命！”

　　荣莛张了张嘴，后背冷汗淋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带着几分仓皇解释，“守护石锤要塞需要所有人齐心协力，无论是omega还是alpha……”

　　然而周遭的骚乱更响了，彻底将他苍白的声音吞没。

　　“你把我们带到这里，却只对alpha委以重任，凭什么？这样的日子和帝国时有什么区别？平权难道只是你笼络人心的手段吗？”
　　“前几天平权事务司的会议，他站在了许多的那边！一个omega选择去支持alpha，他就是伥鬼！”
　　“将我们骗到这片蛮荒的人是伥鬼！”

　　四起的控诉中，骤然一道声音拔地而起，改过了所有人：

　　“——这四年来他一直偷偷与帝国的泽维尔少将密会！说什么ao平权，我们的领袖本人，就是帝国贵族豢养的男宠！”

　　是谁在说话！

　　荣莛骤然抬头，仓皇四顾，然而无数张嘴在他的视野中开合开合，他根本找不到说话的那个人。

　　他与泽维尔见面的事瞒了所有人，连亲近如远山霖和希德都不知道。这里的普通士兵为什么会知晓，到底是谁告诉他们的？！

　　然而不等他理出个头绪，愤怒的咆哮声已顶上一个巅峰——

　　“我们抛家弃子，来到这里建立属于omega的净土，凭什么你还在和你的姘头私会？”
　　“你是离不开alpha吗？就这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平权先锋？”
　　“那个omega她死的好惨……她信错了人！她信了一个伥鬼！”

　　荣莛踉跄着后退，渐渐退至了许多之旁。人群在向他们逼近，黑压压的人潮如午夜涨起的海浪般汹涌着，咆哮，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将他吞没。

　　他完全可以召唤九天，以绝对的武力镇压这场骚乱。可在现实与梦魇交汇的边缘，他的心里也于一声声的控诉中升起迷茫。

　　难道……难道我与泽维尔见面是错了吗？难道ao真的不能共处吗？我的确对omega的能力产生过质疑，所以那名葬身战场的士兵，真的是因我而死吗……

　　他痛苦地喘息，缺眠的大脑骤然剧痛，包围着他的身影佛骤然拔高了数十倍，扭曲变形，如捕食的恶鬼般附身向他扑来——

　　呯！

　　枪声响彻四野，所有躁动的鬼影骤然一顿。

　　威里姆粗喘着，保持着枪口指天的动作，狰狞怒吼道：“都给老子退后！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少将，是三军统帅！再敢大呼小叫就把你们都当叛徒抓起来，按军法处置！”

　　包围着他们的人群静了片刻，随即有低低的冷笑从黑暗中传来，充满不屑。威里姆怒色上涌，举枪正想再次射击，却忽听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道刺目的雪光自远处直射至人群，所有人都被晃得眯了下眼，以手遮头退后了几步。那道光源来自一架纯黑的机甲，正火力全开地向他们逼近，而机甲前跑着一个手持冲锋枪的矫健身影，边跑边厉声喊道：“都不许动！举起手来！”

　　那骇人的黑色机甲，分明是远山霖的座驾。而奔跑于机甲前的人，则是13队的队长荀禾。

　　荀禾举枪冲入层围，闪身挡在荣莛与威里姆之前。雪亮如皓月般的光芒照应着她的侧脸，似出鞘的刀，刚毅果决。

　　“少将！”

　　她面对一片暗河中的魑魅魍魉，手指扣紧扳机，微微转眼看向荣莛，漂亮的双目熠熠生辉。

　　“13队全员就位，听候您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