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归来的omega[星际]》乌色鎏金

89、民风彪悍

　　六个月很快到来。

　　在六个月期满的那天，一股紧张、肃穆、激动的气氛笼罩了石陲要塞，第一次受袭时的惊慌失措不复存在，所有人都做好了迎接命运的准备。不与石陲要塞共生，便与石陲要塞共亡。

　　“副将好……副将好！”

　　围绕石陲要塞建立了一道巡防线，每隔几十公里便有一座巡防站，以便及时对紧急军情作出响应。此时，此起彼伏的问号声响彻于某座巡防站之外，驻军整齐地举手敬礼，瞩目着大步走近的远山霖。

　　远山霖穿着作战服，黑色而轻薄的衣料将他周身的肌肉线条勾勒的愈发明晰，腰间的武装带缠着细腰，他身姿挺拔冷冽犹如山间青松。

　　驻军的队长正是阿钊。他小跑步上前，按照流程向远山霖汇报近况。过去24小时内，本块驻守区域无异常情况。

　　远山霖颔首表示知晓，随即垂眼着重打量了一下他：“紧张吗？”

　　“紧紧紧紧紧张？”阿钊涨红着脸，仰头大声回答。“我我我我不紧紧张！”

　　远山霖：“……”

　　他将手中的手写板守在腋下，沉吟了一下，奈何他本身是少言寡语的疏冷性情，想了一会儿才道：“知道我第一次上战场是什么样子吗？”

　　阿钊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看着他。

　　这位beta副将好像天生便是如此沉着冷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实在想象不到他也会有惊慌的时候。

　　远山霖不知想到什么，冷峻的面部轮廓变得柔和了，抬眼向远处望去，瞳孔里映着湛蓝的远天：“第一次上战场，是随少将前去捣毁一处黑军工厂，那片星域叫拐角星河，你或许听说过……”

　　“啊！”阿钊惊叫，“拐角星河之战！”

　　远山霖颔首：“当时已到战役的末尾，我随小队追剿一股流兵。现在我已知道穷寇莫追，然而当时我年纪还小，又贪功冒进，随着战友越跑越远，最后竟不知不觉进了地方的包围圈。敌军有机甲数十架，而我们只有5个人。”

　　阿钊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紧张道：“那、那有人来救你们吗？”

　　“我们发送了申请支援的消息。但当时战况颇为焦灼，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职责，不可能有人为了区区五人放弃自己的任务抽身来援救。所以当时我们背靠着背，约定好了一旦打完最后一发子弹，就一起启动自毁装置，总之死也不能让帝国机甲落入敌人手中。可或许终归心存胆怯，武器耗尽后大家手放在按钮上，却不约而同迟疑了。”

　　远山霖顿住，漆黑的眼瞳微微亮起来，如钻石珍宝置于日色下的火彩，“然后……少将来了。”

　　阿钊被这段叙述摄住心魂，心在胸口中怦怦直跳，“他是来救你们的吗？”

　　远山霖唇角扬起：“后来知道他是从一个俘虏嘴里审出了余下敌军的位置，追着来剿灭敌军的，倒不是专程来救我们。但当时那个情况下，当九天横空出世，手持长刀将敌人的包围圈顷刻间化为火海的时候……他就是我此生的恩人和英雄。”

　　那夜灼热的炎浪，如地狱血池般翻滚的火海，还有那道如神鸟般掠过空中、将他们救于水火的身影。

　　这是他寡淡人生中无可置疑的高光，永不磨灭。

　　以至于后来无论多久之后他再次回想，那日的一切都栩栩如生，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远山霖定了定神，目光再次落在阿钊脸上，沉声道：“下了战场后，少将没有责罚我们贪功冒进，反而称赞我们英勇。他在九天全军面前对我说，‘大着胆子去干，有我给你们兜底呢’。”

　　阿钊眨眨眼睛，似若有所悟。

　　“上战场没那么可怕，做你该做、觉得对的事情就好。你的后方有战友，有我，再不济还有少将。”远山霖看着他，神色难得柔和。“你不信我，起码也能信少将的能力。”

　　“我、我信！”阿钊涨红了脸，大声道，“教官和少将我都信！”

　　远山霖笑了下：“婚礼都准备好了吗？”

　　阿钊有些羞赧，小声道：“场地都布置好了。赛托长官听说我们要结婚，坚持要把政府大楼的宴会厅借给我们用，我说了不用大操大办，但他坚持……婚礼的主场地就设在大厅，等我们度过了这一关，随时可以开始仪式。”

　　远山霖知道，赛托他也不是纯粹的好心。

　　虽然如今石陲要塞上的ao是能和平共处了，但许多omega对于和alpha交往的抵触心理还是比较强，估计是之前受帝国的压迫久了，产生了应激反应。甚至还有种流传于omega间的言论，说结婚就是背叛平权。

　　赛托倒不是想逼婚或者逼人生孩子，只是想借反银河势力成立后的第一桩婚礼，消除一下对抗情绪。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头顶上方传来一道破空之声，仿佛有物体加速穿过大气层，正风驰电掣般向地表奔来。二人倏地抬头，果见万里晴空之上，一道银蓝如电光般掠过流云山峦，即将在旷野之上降落。

　　是九天！

　　阿钊失声道：“少、少将回来了！”

　　10日之前荣莛已离开石陲要塞，携数队士兵前往太空应战。

　　跃迁点已经炸毁，但帝国军队通过长时间的航行依然可以到达石陲要塞。荣莛此行的目的就是守株待兔，一旦发现帝国军队，就将他们在途中直接截杀。

　　而此时荣莛提前返回，要么证明此战大获全胜已将敌军杀得片甲不留，如若不然，那么——

　　阿钊已经不敢去想另一种可能性。

　　“你守好巡防站，等进一步号令！”远山霖厉声道。

　　“是！”

　　远山霖极速返仓，驾驶机甲飞快向着九天的降落点驶去。他到达的时候，一众驻军已在距离九天数百米的地方聚集，众将士将九天层层包围，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许多也在队列内，见远山霖赶来，连忙通过通讯频道呼叫他：“副将，九天回来了。但好像只有少将一人，其他随行士兵都不见踪影。我们不敢上前，万一……”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万一荣莛被劫持了呢？

　　“你们原地不动，保持警戒。我联系少将。”远山霖咬牙道。

　　他双眼通过驾驶舱内的大屏紧盯着前方的银蓝色机甲，谨慎推动操纵杆，驾驶机甲缓缓向前。在距离九天约50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举起了手中的聚能炮。

　　他没有用通讯频道，而是外放道：“少将，请出机甲。”

　　空气中紧张的气氛一点点堆叠，在十几架机甲、数十双眼睛的瞩目中，九天的胸甲倏然弹开，一道修长的人影拽着伸缩绳自20米的高空一跃而下。

　　是荣莛，也穿着黑色的作战服，腰肢削瘦，双腿如竹般修长。他轻巧地在空地上站定，只身伫立在钢铁巨兽的包围之中，扬起的脸上神采飞扬，扬声喊道：“危机解除，帝国舰队已被成功拦截！”

　　身后传来骚动，远山霖呼吸骤然一滞，却依然不敢松懈紧跟着问了句：“可有伤亡？”

　　这其实是一句暗语。如果荣莛回答“略有伤亡”，那便证明他那边情况不对，需要支援；但如果荣莛说——

　　“起降平安。”地上的青年扬唇笑道。

　　那便是大捷！

　　远山霖周身骤然一松，纯黑色的机甲轰然一声单膝落地，跪俯于九天之前。

　　他身后的众士兵顿时炸开了锅，大笑喊叫之声如白日惊雷般在旷野上炸开，远处山脉中的飞鸟也被惊得振翅而起。有机甲相撞在一起，狂喜地相拥；有人反身向主城的方向疾驰而去；还有人通过通讯网，激动地急声向外散播这一消息……

　　想必再用不了十几分钟，石陲要塞危机解除的消息便会被所有人知晓，届时全城将陷入狂欢！

　　远山霖脑内嗡嗡作响，自机甲内腾身而出，跋步向荣莛冲去。

　　那张熟悉的、秀白的面孔在他的视野内越来越大，他几乎控制不住胸口中激荡的情绪，心脏也跳得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然而下一瞬，一个高大的身影自九天机甲跃出，拽着升降绳悄无声息地落于荣莛身后。

　　那人也穿着九天的制服，身量极高肩阔腿长，荣莛几乎被他笼罩在了阴影里，一看就是个alpha。他脸上戴着金属面罩，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锋利的俊目。

　　远山霖骤然住脚，惊疑不定地盯着那人。

　　寒意，如突降的骤雨般，兜头而下。

　　荣莛恍若不觉身后有人，向远山霖露出一个笑容：“辛苦了你——”

　　远山霖猛地拔枪，双手握紧笔直地指着那高大的alpha，周身紧绷。

　　“少将，你到我身后来。”远山霖面露狠色，眼睛一眨也不敢眨，一字字道。

　　金属面罩上方的俊目眯了下，神色不屑。而荣莛轻咳了声，压低声音道：“你先别紧张，也别声张，其实这个事儿吧……”

　　“过来！”远山霖厉声道。

　　Alpha皱了下眉，伸手向后似乎也想摸枪，却被荣莛抬手按住了。远山霖被他这个举动激怒，再也无法克制，手指扣动扳机就要开枪，荣莛却如后背长眼了般扭身也将他枪口压下。

　　“行了你们俩！”荣莛脸色极其不悦，但顾忌着场合，声音还是压得很低。

　　远山霖浑身都发着细抖，不复往日镇定，几乎是逼问般脱口道：“……这是怎么回事少将！”

　　荣莛扭头向那alpha道：“你外来是客，主动打个招呼吧。”

　　Alpha深而宽的双眼皮一掀，似是不耐烦已极，然而荣莛既然已经开口，他在一顿之后还是垂下目光，浓长的眼睫之后灰蓝色的瞳眸寒芒点点，漠然道：“把你的枪收回去。”

　　这声音……果然是泽维尔！

　　远山霖僵立在原地，周身一阵阵的发冷。

　　这是怎么回事？泽维尔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帝国军队已经将石陲要塞包围而荣莛已被他们控制？可若真是如此他为什么刚才不用暗语示警？这个帝国最危险的男人亲身来到此处究竟是……

　　“是我邀请他来的。”荣莛似乎看破他的惊疑，低声解释道。“放心，来的只有他一个，帝国舰队已经撤离。”

　　远山霖脱口而出：“绝对是陷阱——”

　　泽维尔嗤笑一声，荣莛沉声道：“九天其余数队还留在外面，帝国舰队稍有异动就会向我们警示。你不用紧张，他这次来并未抱任何敌意。”

　　可远山霖怎能不紧张？他此时站在这里，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控制住自己不一拳向那张脸打去！

　　这个男人，他怎么就阴魂不散？在帝国一直纠缠着荣莛也就罢了，为什么他们都已经叛逃了，都来到如此远的地方了，他却还能跟来，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荣莛之后？荣莛不应该是恨他的才对吗？！

　　那一瞬，远山霖几乎无法压抑胸口中激荡的恨与怒：“那他来这里做什么？石陲要塞不欢迎他！”

　　泽维尔目光冷峭，寒声道：“欢不欢迎不是你说的算的。”

　　“我是反银河势力的人，而你是帝国的走狗！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我们的地盘上撒野——”

　　“行了！”荣莛似想发怒，但看了眼远山霖激动的脸，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下一刻无奈笑道，“你怎么跟小孩儿闹人似的？能不能听人解释了？”

　　远山霖胸口起伏，用狠厉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泽维尔。

　　“泽维尔这次来，就没想和我们开战。”荣莛道，“他统共只带了不到十架机甲，就这点儿人，真打起来都还不够当炮灰的。赤色暴风不想打，我们自然也不想打，能和平解决谁想开战？泽维尔少将能抱着友好和平的态度来到这里，我们求之不得。”

　　泽维尔并不是他们的敌人。

　　如果被仇恨冲昏头脑而贸然开战，只会让石陲要塞加速衰颓。

　　帝国打不打的赢是一件事，但怕不怕打却又是另一件事。帝国实力雄厚，若真是持久战耗上个十天半月，筋骨无损，但对于本就物资匮乏的石陲要塞来说可就不同了。

　　若真论战争的成本，他们要承担的风险比帝国要大得多。

　　道理远山霖当然明白，可他却根本不信这个男人：“赤色暴风不想打？这怎么可能，他们是帝国的狗，而帝国明明欲除我们而后快！”

　　“是我不想打。”泽维尔语气森冷，居高临下地俯视远山霖。“赤色暴风若真在此战中损耗，帝国估计有不少人会暗自拍手称快，其中的政治纠葛我就算与你解释，你也不一定能领悟。所以乖乖地听你家少将号令，闭嘴，让路。”

　　远山霖骤然攥拳，愤愤地瞪着他。

　　“哎！”荣莛怒道，“你说到底也是个外人，对我手下的兄弟放尊重点儿。不然我们人多势众，真把你麻袋一套拖到角落里打一顿，看你怎么办。”

　　泽维尔长眉微扬：“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荣莛讥笑：“此处民风彪悍，怎么样，后悔跟我来了？”

　　他们一来一回，虽然看似针锋相对，语气间却有不容忽视的熟稔。远山霖只觉得刺耳至极，胸口钝痛，忍不住道：“那他要在这呆多久？少将，他终归是我们的敌人，时间久了万一——”

　　“放心吧，他只是来看看，明早就走。”荣莛道。

　　泽维尔低低一笑，看着远山霖的眼神略带讥讽，异常锐利：“你不想让我留在这里，到底是为石陲要塞考虑，还是另有自己的算盘？”

　　“你！”

　　远山霖怒极，但那份怒意之下还有隐隐的慌张，他觉得自己被看破了，被这个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男人一眼看穿内心最隐秘阴暗的念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接近。许多匆匆跑过来，额头上挂着薄汗，脸上洋溢着明亮得喜色，大老远就喊道：“少将！副将！你们还站在那儿干什么呢？大伙儿都找你们呢！城里面的庆功宴已经开始了！市政大厅里面的酒席都准备好了，今天——今天可是我的婚礼啊！”

　　荣莛大笑起来，扬声回道：“马上！你这个新郎官赶紧先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一会儿等着我们给你敬酒！”

　　许多咧嘴笑起来，匆匆一摆手，又跑向另一边通知别人去了。他欢喜到极点，竟然忘了用通讯网，如没头苍蝇般满世界地乱转。

　　“走啊。”荣莛笑盈盈地推了下远山霖，“别愣着了，大喜的日子，喝喜酒去啊。”

　　远山霖僵立着不动。一垂眼间，竟见泽维尔将一只手轻轻放在了荣莛的肩头，而荣莛并没有将他甩开。

　　一股血气冲上他的喉头，愤恨不甘恼怒怨怼如开了锅一般在他胸口翻滚。泽维尔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冷笑一声，阔步越过了远山霖身侧，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