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六个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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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锤要塞的地表之上，数万双眼睛盯着屏幕，气氛紧张如张满待发的弓弦，一触即断。
他们头顶的太空中，针对跃迁点的争夺战还在继续。能量束四处纷飞，爆炸带来的烈焰此起彼伏，机甲如暴雨中穿梭的海燕逆风飞行，浴火缠斗。
而无人知道，这场殊死战役两方的指挥官，却正站在连廊中，彼此默然无言。
泽维尔已经被荣莛推开了，但他一只手还抓着荣莛的手腕死活不放。半晌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开口沉声说道：“……跟我回帝国。”
荣莛立刻嗤笑一声：“绝无可能。”
泽维尔攥着他腕骨的手骤然一紧，而荣莛的目光已转过来落在他的脸上，鹿眸中充满讥诮：“你以为我声势浩大地叛出帝国，占领了一片星域，集结上万民众，手握重兵，会被你一句简单的‘跟我回去’招降吗？”
似被利刃刺中心口，锥痛令泽维尔的肩背佝偻了几分。
他深吸了口气，咬牙开口：“你冷静下俩想想，一个小小的石陲要塞，你能守多久？若真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帝国一炮就可以将整个星球连带你们所有人碾为齑粉。现在投降，起码还有活路！”
“那种活路，还不如死。”荣莛漠然道，“更何况，眼下石陲要塞上有5万omega，5万正值最佳生育年纪的omega。呵，帝国投鼠忌器，绝不会一炮毁灭石锤要塞的。他们只会慢慢打，狠狠磨，争取把九天搞死后再把所有omega毫发无损地待会帝国，继续给他们当生育机器。”
说到这，他似忽然有了点兴趣，瞥了泽维尔一眼：“军部给你多久拿下石陲要塞？”
“一个月。”泽维尔沉声道。
荣莛失笑。
一个月？
军部是太看不起他了，还是太看得起泽维尔？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们的，泽维尔少将？”荣莛嘴角噙着冰寒的笑，森然道。“哪怕你现在就一刀杀了我，石陲要塞也绝不会在一个月间落入你手。”
泽维尔微微眯起眼，微渺的星光勾勒着他的轮廓，将那张脸照得异常深邃英俊。
“一个月的确强人所难。”他实事求是道，“所以我告诉军部，六个月。”
荣莛一怔，随即冷笑道：“你觉得九天只能守石陲要塞六个月？若真如此，我也妄为帝国少将一遭。”
“不，如果只有你和九天士兵守城，哪怕给我6年我也攻不下石陲要塞。”泽维尔顿了顿，“但石陲要塞上不只有军人，更有无数不知战争疾苦的百姓，其中很多还是一辈子没受过委屈的omega。你觉得这些人多久会放弃抵抗？再坚定的信念在现实面前，多久会消散？”
他垂下眼帘，深深望入荣莛的眼中：“我不赌你的能力，我赌人心。就赌6个月。”
荣莛抬眼与他对视，脸上的表情晦暗。
半晌的沉默后，他笑起来：“6个月……好。既然要赌，怎么能没有赌注？如果6个月你没能拿下石陲要塞，该怎么说？”
泽维尔眼珠不错地看着他唇边的笑，哑声道：“我便自认为是你的手下败将，回去告诉帝国，石陲要塞我攻不下来，让他们另请高明。”
他拇指摩挲着荣莛腕骨内侧的肌肤，渴望与怨怼在心中撕扯，逼问道：“那如果我赢了，你又该如何？”
荣莛抬头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泽维尔的耳廓。
“少将想要我如何？”他声音低柔。
泽维尔喉咙干涩，整个人如坠火海，猛地拉近他恨声道：“那我要你兑现当日在首都星许下的诺言！”
荣莛一怔，随即哈哈笑起来：“我以为你会要求我陪你上床直到你腻了为止，没想到是要结婚？首都星上的媒体把我抨击成什么样子了难道你没看？说什么我是睡遍军部的下贱交际花。若他们知道你这个帝国荣光要娶我，抗议者估计会把咱们的婚车砸烂吧？”
“我管别人说什么干吗？”泽维尔怒极，看着荣莛脸上的笑意愈发觉得刺眼。“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他们那么污蔑你，你难道不气吗？难道不想回到帝国，狠狠惩罚那些造谣者吗？”
荣莛笑盈盈得，似乎觉得泽维尔的模样十分有趣。
生气？
他心中的仇与恨，又岂是“生气”两字能简单囊括的。
每个omega从降生到老去，不都是伴随着这些污秽的流言一步步走过来的吗？
若是Alpha换了几个伴侣，他便是风流潇洒，在努力为帝国的生育率做贡献；但若是Omega换了几个伴侣，他要么是浪荡无耻，要么是行为不端终遭厌弃。
在荣莛还是个beta时，没人质疑他的军功是哪儿来的。然而当他omega的身份曝光后，所有的流言蜚语一股脑地出来了，众人说他滥胶、下贱、狐媚，说他德不配位，说他的军衔军功之后都有不为人知的黑幕存在。
仿佛他只要是这个性别，就有天生原罪，之前没问题的东西现在也要遭到质疑了。
泽维尔问他生不生气？
他不生气。
无能的愤怒只属于弱者。
而他要把帝国的当权者都拉下地狱。
荣莛悠闲地笑起来，拍了拍泽维尔的肩膀：“你说得对，那些污蔑我的话的确都不堪入耳，所以我不会再回去给那些傻逼们当靶子。6个月的赌注我绝不会输。”
他的手滑到泽维尔的颈侧，似乎要去捧泽维尔的脸。
“你猜对了，石陲要塞上的确人心浮动。为了定那些人心，今晚我需要一场大捷。”他轻轻地道。
一抹雪亮的银光从他掌心弹出，直奔泽维尔的动脉而去！
泽维尔的确没料到荣莛会偷袭，但alpha天生对危机的第六感救了他。电光火石间他骤然侧身向旁闪去，粒子刃贴着他的脖子划过，两缕碎发凌空而断，皮肤上多了一条血痕。
荣莛一击不中，利刃在掌中一转，改为反握刀柄，挥手又向泽维尔喉咙抹去。
泽维尔猛一仰身，眼睁睁地看着那抹寒光贴着自己的鼻子擦过去，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你要大捷，难道就要杀了我么？！”
他一把擒住荣莛持刀的手腕，一拧那条胳膊就要把荣莛往地上摔去。
然而他全神贯注都在那柄粒子刃上，完全没留意荣莛的另一只手还留了后手。
下一瞬，冰冷的枪口已经抵在了他的腰眼上。
“站直了，手举起来。”荣莛威胁道。
泽维尔下颌绷紧，如同头暴躁的野兽，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他胸口闷痛到极点，甚至自虐般地想看看荣莛下不下得了这个狠手。
荣莛笑笑：“那我可舍不得。”
他指着泽维尔往赤色暴风内走去，同时精神网铺开，蛮横地夺过了泽维尔的驾驶权。一道道滑门在他面前敞开，他如若无人之境般地直奔驾驶舱，一路通行无阻。
赤色暴风的精神体化为一颗漂浮的光球冒了出来，跟着二人身后，期期艾艾地问道：“荣少将，您不会杀了我们少将吧？”
荣莛噙着笑：“那可说不准。”
“球球您了，手下留情吧。”光球绕着荣莛的裤腿来回打转，哀求道，“我们少将一直思念着您呢，过去一个月里日不能食夜不能寐，衣带渐宽人消瘦……”
“闭嘴！”泽维尔暴躁道。
荣莛哈哈一笑，把泽维尔按到椅子里，亲手将他捆了个五花大绑：“他不找事，我肯定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手下留情。赤色暴风你来，帮我看好他。”
在人家的地盘上使唤人家的小弟。
一少将一机甲看着他，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荣莛，你究竟想干什么？”泽维尔咬牙问道。
荣莛走到操控台前，调出通讯页面，接入了赤色暴风军团的通讯频道：“能听到的扣1。”
一阵嘈杂，撞击及爆裂声骤然响彻机舱，伴随着弗加的声音大喊道：“11111！少将您去哪儿了啊！九天这帮傻逼打得真他妈狠，跟一帮不要命的土匪死的！荣少将绝对是给他们洗脑了，靠！真是个诡计多端的omega——”
荣莛悠闲地弹弹话筒：“弗加，是我。”
弗加：“……？”
短暂的安静，紧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暴击声，弗加一声大骂还没喊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荣莛调出了战场上的实时画面，却见弗加的机甲右翼被威里姆自远处击中，顿时如断了线的飞鸢似的冒着黑烟打着璇儿，直坠深空。
泽维尔：“……”
荣莛低笑了声，顺手用泽维尔的指挥权安排了两架小型机甲去营救弗加，又问道：“还有谁在线？”
“……我。”
这次说话的是德文。他微微喘息着，声音有些不稳，似也在面临什么棘手情况：“荣少将，我们少将人呢？”
“就在我旁边，性命暂时无虞。”荣莛回头看向泽维尔，“哎，俘虏，要不要跟手底下的人说两句？”
泽维尔阴沉的瞪视着他，一言不发。
德文咬牙道：“您到底打算干什么？帝国军队有明确规定，就算你用少将的性命要挟我们也不能投降。您应该是最清楚的才对！”
“放心吧，我还没那么掉价。”
荣莛抬眼，深深凝视着星图上的战局，无数急速流动的光点在他的黑瞳深处化为一场金色飓风。
“只是有一条忠告。如果你们还想活着返回帝国，现在就立刻撤兵吧。”他淡淡地道。
德文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通讯便响起一阵刺耳的杂音，随即陷入死寂。
紧接着，战场实况的画面之中，赤色暴风军团的所有机甲同时陷入了短暂的凝滞，如骤然失明了的兽群，呆立在捕食者的包围圈中。
泽维尔猛地向前倾身，束缚带勒入他的肌肉他也浑然不觉，盯着屏幕哑声道：“等离子爆破器……”
等离子爆破器，可发射高能离子光束，能瞬间产生强烈的电磁脉冲以干扰敌人的通讯和电子设备。
帝国战队一直配有等离子爆破器，但辐射范围不广，只能影响1-2台机甲，在实战中的作用相当鸡肋。
但眼下，整个跃迁点附近的赤色暴风士兵都被干扰了。这种等离子爆破器的威力，远超帝国现有的版本！
泽维尔瞪向荣莛，双目猩红：“你是什么时候研发出来的这种武器的？”
“我当然没这么大能耐，我只会打仗。”荣莛微微一笑，“是军部研究院的一个beta小研究员。他一直觉得现役等离子爆破器可以进行迭代更新，但他的研究申请一直没有下来。上头的研究经费不是给了研究大型杀伤性武器的野人，就是给了和头头们有裙带关系的马屁精，可真是怀才不遇了。所以当我向他发出邀请，并许下可观的研究基金时，他毫不犹豫地就来投奔我了。”
他优美的唇线扬起，望着乱成一团的战场，表情愉悦。
“勾结攀援，尸位素餐。泽维尔少将，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拼死捍卫的帝国。”他轻笑着道。
九天的士兵们正在迅速撤离战场核心区域。
威里姆的机甲前端伸出长长的勾爪，勾爪上搭载着一个长型导弹，笔直地瞄准了跃迁点及周遭机甲。
如离弦流矢一般，导弹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直奔目标，引发一片堪比超新星爆发的可怕爆炸。所有靠近跃迁点的机甲，无一幸免，全部被吞进滔天的烈焰。
稍远的机甲疯了般的逃窜，但跃迁点被毁而产生的连环爆炸已经发生，他们如被海啸吞噬的蝼蚁般，消失在死亡的滔天红光之中。
纵使距离战场极远，赤色暴风也受到波及，机身剧烈地震荡起来。
泽维尔僵硬地坐在椅中，瞳孔深处倒映着连绵不休爆发的火光。
他手下的队伍正如蝼蚁一般，被卷入这场人为的灭世之灾中，而这场灾难的造就者就是荣莛。
半晌后，他的目光一寸寸挪到荣莛身上，却见荣莛笔直地站在大屏幕前，周身沐浴在金红交错的华光之中，真如浴火的凤凰。
那一刻，泽维尔的胸口被激烈的情绪摄住，他几乎分不清那种情绪是愤怒，惊骇，畏惧，亦或痴迷。
荣莛转过头，向他看来。
二人的目光隔着短短几步，隔着汹涌的战火，紧紧纠缠。
“六个月。”荣莛轻轻地道。“我看你拿不拿得下石陲要塞。”
说罢，他再不看泽维尔一眼，大步出了驾驶舱，将兵荒马乱的一切抛在身后。
半分钟后，九天脱开与赤色暴风的连接，向着烈焰与火海、石陲要塞的方向极速离开了。
——
荣莛驾驶着九天降落在石陲要塞的中央停机坪上。
早已在机舱外等候的士兵们一拥而上，给他送来补给、绷带、毛巾和水，但荣莛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用。
停机坪内很安静，空气里挤满了某种亢奋的因子，士兵们的胸口起伏着，双拳紧攥，用明亮而狂热的眼神注视着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大步穿过停机坪，自人群中穿过。
那是这一场大捷的功臣，他们的指挥官，石锤要塞的战神，无往而不利的英雄。
所有人的信仰。
忽然有人大吼了一声：“敬礼！”
齐刷刷地，停机坪上的所有士兵举手向荣莛敬礼，无数道目光交汇于一点，眼含热泪。
荣莛驻足，目光环视过一张张激动的面孔，扬唇笑了起来。他举手还礼，扬声道：“大家都辛苦了。今晚好好庆祝，彻夜狂欢，此战大捷！”
欢呼与掌声响彻停机坪上。
荣莛转身继续向门口走去，远山霖已经在那里等他。Beta清秀的面孔还是如往日一般平静无波，但荣莛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耳根往下那火烧一般的红晕。
“怎么？”他脚步一顿，打趣道。“打胜仗没带你，生气啦？”
远山霖深深地凝视着他，眼睫微颤。
下一刻，他骤然迈步上前，一把紧紧抱住了荣莛。
远山霖一向情绪内敛，这种失控的举动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事。荣莛愣了下，紧接着大笑出声，抬手用力拍了两下他的背，然后也搂住了他。
“好了，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荣莛笑道。
远山霖脸靠在荣莛的肩头，缓缓地、颤抖着吸了口气，似乎是要将这一刻吸入体内而后化为永恒。
“欢迎回来，少将。”他颤声道。
作者有话说第87章 六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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