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归梦》Candyana

1、第一回 浮世消翩纤 下山还妻愿

　　执手看歌敲金钗
　　笑语落珠明眸睐
　　忽然蝴蝶春风满
　　焉教冷镜瘦朱颜（引自：仙剑奇侠传四）

　　“谢谢你，紫英。”云天河伸手抚摸着墓碑，那木牌上面是紫英用剑刻下的七个大字“爱妻韩菱纱之墓”。云天河的笑容有一丝悲凉，对不起，菱纱，因为我看不见所以无法亲自刻下这字句。

　　慕容紫英拍拍好友的肩膀，想要安慰，却说不出只字片语。如今的他已是琼华之尊，对情爱之事自当看得极淡。左手抚上腰间，那九龙缚丝剑穗始终是未舍得挂于剑上。曾经，那个双眼清灵如水的女孩笑盈盈地将这剑穗塞给自己的时候，自己心中是何等雀跃。只是，那如蝴蝶般翩纤的女子心中所系之人却不是自己。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单纯的岁月：
　　如果哪天剑侠变成了剑仙，不要忘了来看看我啊～
　　对！也不要忘记我，我请你吃好吃的烤猪，哈哈～
　　韩菱纱俏皮的模样、云天河单纯的模样——如此清晰。慕容紫英还记得他的回答：我答应你们……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承君此诺，必守一生！慕容紫英张开眼睛，“天河，你……”

　　却见云天河已转过身来，右手摸着头，讪讪笑道：“瞧我，搞得这么悲凉，又要被菱纱骂了。”

　　慕容紫英想起前几日菱纱躺在床上指使天河干这干那的样子，不禁释怀一笑。那丫头明明已经憔悴成那个样子了，却还有力气骂云天河笨，这两人真是一对冤家。想到这里又不觉心中一叹，明明是天造地设，却偏偏阴阳相隔……

　　转身，柳梦璃的幻偶静静地站在身后。他心想：梦璃，若你在该多好，我慕容紫英可以仗剑世间，却不会宽语慰人啊。

　　此时，云天河已进到屋中，取了早已备好的行囊，又走了出来。

　　慕容紫英微怔，“这么快？”他知道，菱纱生前就说要把自己生前盗的宝物全还回去，以此补充韩家人的罪孽。他们夫妻二人一直为此奔波，最后只差一样——射日弓。因为菱纱生产后的身子太过虚弱，禁不起长途劳顿，所以便迟迟未能归还。她临终前叮嘱天河，一定要替她归还射日弓。

　　云天河憨然一笑，“不快又要被菱纱骂的。”

　　看向好友左手的射日弓，慕容紫英问道：“你舍得？”

　　云天河握着射日弓的手紧了紧，“我答应了菱纱要还回去的。”他知道，其实最不舍得的人是菱纱，所以她才会将射日弓留在最后归还，但为了女儿。每次说起当年菱纱赠弓时的情景，她总是骂自己呆头呆脑。想到这里，云天河的脸上浮起笑意。

　　慕容紫英目光一暗，他也记起了当初菱纱将射日弓送与天河之时自己的心情，百感交集。如今天河舍得，他倒不舍得了。自嘲地一笑，无端悲凉。

　　一声婴儿的啼哭将两人的思绪拉回。

　　云天河紧了紧抱着女儿的右手，紫英的目光则移到了女婴粉嫩的面颊上。虽然菱纱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不适合生育，但她依然坚持生下了自己的女儿。

　　云霄璃，名字是天河和菱纱一起取的，为的是怀念玄霄和梦璃。慕容紫英的眼神转为坚定，他想起来了射日弓必须归还的理由，那个韩家人的怪病……菱纱一定不希望女儿追随自己的命运，所以她才如此坚持吧？他伸出手，“你还要照顾霄儿，还是我去吧。”

　　云天河笑笑，将女儿放到紫英手上，后者忙将单手换成双手。“我答应菱纱的一定要做到，霄儿，你先帮我照顾一下。”

　　慕容紫英愣愣地看着怀中的婴孩儿，他还是第一次抱她，原来她这么轻、这么暖。还记得她出生没多久，菱纱就曾让他试着抱抱，但他当时却未伸手。那时他多少对这孩子有些抵触，若不是她的降临，菱纱也不会去得这般快。可如今抱着她，紫英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菱纱要冒着生命危险生下她。原来这般暖啊……

　　云天河用手摸着都，讪笑道：“菱纱也说让她多跟你学，省得跟我学完只会射猪，嘿嘿。”

　　听他这么说，紫英哭笑不得。自己这好友如今也算是武功盖世，说话却依旧如此直白，真真的口无遮拦。再次低头，怀中的婴儿竟然已经沉沉睡去。也罢，就让我来照顾你几日吧。紫英抬起头，看向天河。虽然云天河如今眼盲，但就是神将天兵也未必能够伤其分毫。虽然如此，他依然是说了句：“路上小心。”才御剑离开。

　　剑气一来一去，云天河便知道紫英已然御剑离去。他转过头，冲着菱纱的墓说道：“我很快便回来，不用担心。这段时间就让望舒陪着你吧。”语毕，望舒便已插进菱纱墓前的土中，云天河举步走下青鸾峰。

　　想起第一次下山，那时菱纱误打误撞跑到他父母的陵墓，他们两人鬼使神差的将墓室弄塌，菱纱又连哄带骗的让自己跟她一起下了山。那时他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射野猪吃。

　　再次回来，是为了找到制止玄霄的方法，那时的他已经无法只关心吃野猪的问题。第二次下山，依然有菱纱陪在身边。

　　而如今，他一个人下山，心中诸多感慨。虽然菱纱依旧说他是笨蛋傻瓜，但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变回当初那个单纯快乐的少年了。有时候，菱纱会心疼地问他：“你后悔么？”他也经常想，自己后悔么？当初若不下山，便不会体会这么多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在山上天天追着野猪玩儿，开心快乐，多好？想起当日衔烛之龙对自己说：“本尊今日令你得偿所愿，但是等你有朝一日，尝遍世间辛酸之时，或许就会怨恨这样的命运。待你此生阳寿尽时，本尊会来找你，看一看你是否还是如此洒脱！”呵呵，玄霄大哥，若是你一定会嘲笑那衔烛之龙，我始终没有你那边狂傲洒脱。

　　太平村、寿阳、八公山、陈州、播仙镇、即墨……菱纱那俏皮的样子历历在目。想起他不会用钱被菱纱骂笨，他胡吃乱睡被菱纱骂野人，他为梦璃失神被菱纱骂好色，他受伤的时候菱纱为他担心。

　　菱纱说：我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再活久一点，这样就能多陪陪你了。
　　菱纱说：你这么傻，要是我不在了，可怎么办啊？
　　菱纱说：你太笨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我生个女儿，等我不在了，她就能照顾你了。

　　傻菱纱，你才让人担心。当初我对你说不后悔，如今我依然会说不后悔。我怎么会后悔下山呢？怎么会后悔与你同行？好在不是我先死，不然你要如何承受这份悲伤？云天河摸摸面颊上温润的眼泪，你如何承受连我这个傻瓜都能感觉到的心痛……

　　深吸一口气，云天河抬起头，让阳光将自己的面颊晒暖。菱纱，等我还了射日弓便回去陪你，到时我会教女儿射野猪的。虽然你说不让，但是我想了，女儿怎么能不会射猪，将来被山猪欺负了怎么办？你说的那些让紫英去教就好，我只管教她射野猪。我还会教她，要象她娘一样，开开心心地骂我！

　　阳光下，云天河扬起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