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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空旷无人的街道,车轮滚动,黑鬃骏马一路疾驰而来。

      在马车的正前方,另外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慢点走,别撞翻了。”周乐音掀开车帷,探出一个头,望着距离越来越近的马车,双眸熠熠生辉,不免生了几分雀跃。

      又害怕两车相撞,小心叮嘱马车夫许多次。

      她昨日就听定国公说了,顾止今天会经过这里。

      这可是天赐的良机,这边道路狭窄,容不下两辆马车并驾而行,只要她与顾止马车相向而行,届时就能拦下顾止。

      为此周乐音今日特意挑了家中最宽敞的那辆马车,只等顾止前来,到时候试探的机会就手到擒来了。

      顾止坐于马车内,双唇微抿,面无表情,手肘撑在矮桌上,闭眼假寐。

      马蹄踏着地面,尘土飞扬,膘肥体壮的黑马鼻间发出闷声的呼吸,不停地嘶叫着。

      顾止火冒三丈,刚要发作,还未来得及就被一段清澈明朗的嗓音打断。

      只觉得声线莫名熟悉,顾止掀开车帘一看,果真是周乐音。

      大抵是在外头,周乐音脸上挂着得体大方的笑,一举一动间都透露着温婉恬静,眉间一点红梅,朱唇娇艳欲滴。

      分股的发自然垂下,束结髾尾垂于肩上,发上几朵珠花点缀,上身樱红色短袄,毛绒绒的兔领簇在玉颈边,衬得人玲珑剔透,下身绣金线的水绿色褶裙,走动间依稀能映射光辉。

      见眼前的人是顾止,周乐音有些诧异,很快又笑着道:“原来是首辅大人……”

      顾止眸光微闪,睇她一眼,没给她太多表情,阴恻恻地对马车夫问:“你还要看多久?”

      马车夫一颤,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他啪的一下跪地,正要请罪,却听见顾止冷声催促他快点走。

      没料到顾止会这么轻易放过他,马车夫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努力控制住发抖的双手,握住缰绳。

      薄薄一层车帘除了顾止的神情其余什么都遮不住,马车外两人交涉的声音透过车帘,丝毫不漏的钻入顾止耳中。

      他攥紧衣袖,双手肉眼可见地用力,双眸紧闭,浓密的长睫颤动,想要忽视他们交流的声音,可怎么也做不到。

      周乐音特意下了马车,本以为可以找机会接触到顾止,再试探一次,却不料顾止竟连眼神都没有给她一个,更别说触碰了。

      定国公声名显赫,唯一的子嗣便是周乐音,因此周乐音自小就是被人奉承着长大,还从未有人不给她眼色。

      周乐音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转而“体贴”地向顾止建议:“首辅大人,道路狭窄,两车要过的话可能会出意外,首辅大人不妨先下来,等马车错开后再上去?”

      好半天,马车内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周乐音不甘心地又劝说了几次,顾止依旧没有下来。

      槐米站在身后,无奈地闭了闭眸子,好几次欲言又止,话都没说出口。

      她只感叹,小姐这欲盖弥彰的行为,任谁都能瞧出藏在里头的刻意。也不知道为何从佛光寺回来后,小姐就变奇怪了。

      顾止闭着眸子,眼前黑暗看不清任何事物,唯独周乐音的身影清晰可见。

      说好的要远离……

      顾止到底没控制住,起身下了马车。

      他不停地给自己找借口,告诫自己只是为了看看周乐音到底要做什么,看看她三番两次到底为了什么,其他的什么都不做。

      顾止披着斗篷,身姿挺拔,静立于一侧,他本就生得清冷,这会儿许是不高兴,浑身透着一股阴沉的冷气。

      他掩耳盗铃地站得离周乐音远远的,双眸幽深不见底,周乐音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周乐音小步往顾止身侧移,抬眼撞入顾止黝黑的瞳眸中,她后退一步,仰着头,露出精致的脸庞,“首辅大人好巧呀。”

      短短几天时间,她好像进步了,再也看不出半点害怕,说这话时仿佛在和邻居问好一般。

      她的皮肤白皙细嫩,一双眸子最有灵气,笑起来的眼睛眯成一条月牙,月牙里倒映着顾止一人的身影,再无其它。

      顾止悄无声息地移开视线,避开周乐音,望向正在移动的两辆马车。

      这是什么意思?不想理她吗?

      周乐音道听途说,这几日打听了不少关于顾止的消息,知晓他性子古怪,也没指望顾止真能与她说话,只要她说话的时候顾止不发脾气就好了。

      “前几日是我唐突了,还请首辅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周乐音说的是她送画卷的事。

      顾止没说话,沉默着,看不出到底高兴还是不高兴。

      周乐音又继续说道:“在佛光寺时多谢首辅大人出手相救,要不是首辅大人,恐怕我就不能站在这里和首辅大人说话了。”

      她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原以为会有缄默无言的时候,却发现是她多虑了,周乐音自己都没料到,她能找出这么多话题。

      一开始周乐音还有些拘谨,见顾止没有出声打断她,越说着她也就越放松,神情越发自然灵动。

      顾止静静地听着,也不与她搭话,更没有出声打断她。

      只是视线却渐渐移到了周乐音的身上,眼前的人眉目如画,表情灵动,顾盼生辉,与梦中一般……一点也不怕他。

      “你不怕本官了?”鬼使神差的,顾止突然问道。

      “首辅大人也爱吃枣花酥……吗?”周乐音话说一半,突然一愣。

      顾止的声音就和他的人一般,冷冽如寒冰,看着她时神色淡淡,一双眸子如深谷幽潭一般无波无澜。

      周乐音思忖顾止话中的深意,犹豫该如何回答才好,好半天也没反应。

      怕听到不想要的回答,不等周乐音回答,顾止揽了揽斗篷,大步流星离开周乐音身侧。

      末了忆起自己先前决定的事,走过周乐音身侧时,顾止沉声道:“本官不想见到周小姐,也请周小姐以后不要使这些把戏出现在本官面前。”

      周乐音没回话,顾止自觉他说的这句话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已然是尖酸刻薄至极。

      日后周乐音也应该不会再靠近他了吧。

      他僵硬着身子,指尖冰凉,略有些狼狈地离开。

      周乐音沉浸在先前的问题中,压根没有听见顾止后头说的那句话,正要告诉顾止她不怕时,心口又闷得她喘不过气。

      她眼疾手快,只记得触碰顾止能够缓解不适,手便率先做出动作,一下拉住顾止的斗篷。

      斗篷本就只由一根脆弱的丝带系着,被周乐音拉住边缘一扯,从顾止宽直的肩滑落在地。

      顾止回头看她。

      厚实温暖的斗篷掉落,露出顾止穿在里头的衣裳,宽肩窄腰也一览无余,玉带束腰,隐约可见流畅的腰线,身形颀长挺拔。

      十指纤长均匀,握着一个汤婆子,许是寒冷,指尖和关节处微微泛红,指骨处覆着的肌肤却又似雪般白,就像精雕细琢的玉器一般,很适合握在掌心把玩。

      周乐音喜欢好看的手,猝不及防瞧见顾止的手,当下就没移开视线,一直盯着。

      顾止面带愠色,黑眸里仿佛在酝酿着风暴,眼底阴骘一闪而过,看她仿佛在瞧死物一般。

      感受到不善的视线,周乐音很快回神,迅速俯身将顾止的斗篷抱在怀中,圆溜的眼睛忽闪,在想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嚅唲强笑,却又没能吐出一语。

      斗篷已经掉落在地,沾了灰尘,再给顾止披上已然是不现实的,但不还给顾止更是不现实。

      周乐音脸上发讪,尴尬地拍了拍怀中的斗篷,将灰尘拍掉,“还能穿……”她越说越心虚,声音越发小。

      脑袋飞速运转,突然闪过一个绝妙的主意,周乐音猛然抬头,“这边就有店,要不我赔您一件新的吧?”

      顾止冷眼走向她,头顶仿佛悬挂着一抹乌云,脸色黑得吓人,他伸直手,像是要打她。

      周乐音往下一缩,双手举着斗篷护着脑袋,嘴上叨叨:“首辅大人,罪不至此,您不能打我!”

      国公夫人生气时周乐音就是这样,一边狡辩一边躲。

      她惯常这样做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脸上表情也生动了不少。

      手上突然一轻,也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再看顾止怀中搂着斗篷,虽面色阴沉,却也没对她动手。

      周乐音松了口气,又道:“您放心,我一定赔您一件新的。”

      顾止斜睨她一眼,声色冷冽,“不用。”将斗篷递给身后跟着的胡生,从周乐音身侧走过。

      胡生走前,瞧了周乐音好几眼,心下疑惑,大人好似对这位定国公府小姐额外感兴趣,对她态度也不一般。

      指不定这位日后会成为首辅府的女主人。想到这,胡生朝周乐音笑,示意她别怕。

      “你这双眼还要吗?”顾止突然间停下脚步,皱着眉头,面色不善。

      寒风飕飕而过,顾止的声音却要更冷峭些,像冰窖里的寒冰,胡生后背发凉,感觉到一阵肃杀之气。

      他埋头,像个鹌鹑一样,半句话不敢说,安分地跟在顾止身后。

      “首辅大人,今日是我不小心,我会还您一件新斗篷的。”见顾止走远,周乐音放大了声音。

      刚才她分明没有触碰到顾止,但不适却莫名地消失,而每次出现这样的情况都是因为顾止在,所以问题必定与顾止有关。

      玄悟真的没有骗她。

      周乐音想着,还斗篷是一个与顾止接触的绝妙机会,她要是不把握住,再要找顾止就难了。

      况且顾止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刚才她在顾止耳边没完没了地念叨,也没见顾止对她做什么,最多也就是不搭理她。

      比赵怀铭要好多了。

      赵怀铭就总是打断她说话,还要反驳她,跟她反着来,好几次周乐音都想把赵怀铭踢走。

      赵怀铭……

      一想到这,周乐音顾不上什么斗篷不斗篷了,她赶忙往马车内走去。

      外祖母还在家等着她呢。

      两辆马车相向而行,距离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同一条道路上。

      只有高头大马偶尔发出嘶叫声,马车内一片沉寂。

      顾止握着手中的茶盏迟迟没能放下,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胡生不敢抬头看顾止的神情,低敛的眉眼却一直窥望着顾止的手。

      他在心中默念,推算顾止放下茶盏的时间。

      茶盏重重放下,半满的茶晃了晃,激起阵阵涟漪。

      胡生一抖索,差点跳了起来,抬头正撞见顾止冷若冰霜的双目。

      “她去哪?”顾止问。

      这个“她”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周小姐大概是要去外祖家中。”胡生道。

      这条道平时走的人并不多,正巧就是定国公府到赵家的必经之路。

      胡生能知道这个,还是因为上回顾止夜半三更疯了一样往佛光寺赶,就为了抓地牢里那个毫不相干的人。

      一开始他还以为真是去抓人,后来仔细想想,哪能是去抓人啊,明摆着就是去见周乐音。

      他本就对京城内权贵的关系一清二楚,稍微关注一下,自然也将周乐音了解了个透彻。

      顾止颔首,脸上若有所思,并未再说话,气氛又冷了下来。

      顾止不说话,胡生也不敢言语,顾止面具下的神情他看不到,只惶惑不安地端坐着。

      原来周乐音并没有别的心思,只是单纯路过这里。

      那他方才说的那番话,岂不是……

      周乐音似乎又浮现在他的眼前,姣好白嫩的脸庞上带着不可置信与伤心,像一根刺狠狠扎进顾止心中。

      顾止瞌上眸子,指尖缩紧,直到掌心嵌上一弯又一弯的月牙。

      也罢,总归是要远离的。

      她越厌恶他,他才能按捺住那不该有的妄念。

      沉默良久,久到胡生以为顾止不会再说话时,顾止突然出声了。

      声音带着干涩后的暗哑,“等下直接去地牢。”

      他不想等了。

      现在、立刻、马上就要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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