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以玉

6、第六章

　　两人没谈几句就顺着小路进了林子里。

　　小路的尽头是一处打造的幽静又雅致的院落。一旁还引了泉水，贴着地面流过。别看这里布置简单，每一项可都是有大出处的。比如这院落前的挽联便是出自大家之手。

　　韩宁推开院门，带他进去。

　　仇子戚倒是常来，轻车熟路的进门坐到石桌前给自己倒茶。

　　抿了一口后，他笑了：“我就说么，等着我呢？”

　　韩宁道：“我就不能自己给自己泡茶喝？”

　　“韩老板泡茶还掐着时间？我看这茶刚泡好没多久，正适合品。”

　　韩宁瞬间哑口无言，良久，用折扇抵着自己的头，“说不过你。”

　　仇子戚朝他摆手，说这话倒不是想说这个，他好奇的是，“你何时认了村口那算命的王二麻子做师父？将我何时来都能算准。”

　　韩宁知他在打趣自己，冷笑，“我是你爹。”

　　仇子戚想想，发现他从某种意义上还真的是自己的“爹”，一时间哭笑不得。

　　韩宁又冷笑一声，“怎么不说话了？不肖子孙！”

　　仇子戚喝着茶，全当没听到。

　　韩宁顿时心里舒畅了，感觉气也顺了，再看仇子戚这个小妖精时，尾巴也翘上来了，“下次对爹爹尊敬些，小心哪日把你卖出去。”

　　仇子戚也不说话了，用眼横了他一下，韩宁嘴边的话就一个遛弯转向了别的方向，“咳，你不是想知道我是如何掐的时间吗？”

　　仇子戚来了兴致，抬头看他。

　　韩宁的表情逐渐严肃。

　　“前些日子我听闻王家那位约着户部尚书去王府一坐，没过多久，户部尚书就匆匆离去，看样子是上钩了。”

　　前些日子仇子戚命侍卫贺俊大半夜去张家，为的就是引蛇出洞。张王乃对家，他令贺俊行事鬼祟，没道理惊动不了王家。

　　他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但看着韩宁似乎没说完，便安静的听着。

　　“孟家的五公子隔日便来了绛乐轩，说想见你。这孟家老五平日里混迹花街，也是绛乐轩的常客，这点倒是不稀罕，稀罕的是户部尚书是孟家老爷子的门生。”

　　仇子戚笑了，“这孟五精明着呢！不然，就孟家那门风，如何能容忍孟五在外面丢人。”

　　韩宁附和道：“孟五不知道我的身份，三番五次的试探我，他平日里不去别家花楼，就盯住了绛乐轩，可见有所谋。”

　　“你继续。”仇子戚敲着桌子。

　　“我对那孟五说你没兴趣，他偏生要借着酒意闹，哪知道你不在绛乐轩。他不知道，我就好意提醒他，结果人家转头就走。”韩宁舔了一下唇，笑出了奸商的模样，“我哪能让他这么容易就走，非让他赔了五百两银子。”

　　仇子戚给他递了一杯茶，看着韩宁润过嗓子后继续讲，“孟家得知你不在绛乐轩，自然要查证，我便在你房里留了一张证据，还摆了百果子的糕点。相信孟家要是不蠢就能找到你的住处。果然……昨日夜里你给我传了信。”

　　仇子戚感叹道：“昨夜来的人在我院外徘徊来徘徊去，我睡的向来轻，听到声音后就起了兴趣，结果看到那人毛毛躁躁，不知轻重的就要进虞嵘的屋。”

　　顿了顿，他讽笑道：“呵，虞嵘武功高，若那个蠢货真推门了，势必会惊动虞嵘。我便故意推门，将那蠢货吓走了。”

　　韩宁接上话，“我那边听说昨夜孟府有动静，就猜想你这边应该是摸上了，今日必定来绛乐轩。这选时辰是个问题。不能太早，也不能过晚，我估摸着你这个时辰要来，就先煮着茶等你。没想到还真是这个时辰。”

　　仇子戚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又亲自替他添上一杯茶。等韩宁喝完，才拿出几卷纸递给他，“这些你拿去研究。”

　　“这就免了吧。我向来不懂这些。”

　　仇子戚看他片刻，道：“你用不上，自然有人用得上。”

　　韩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说的一愣。

　　“什么意思？”

　　“前些日子我去了青州一趟。”

　　“青州？”韩宁疑声道，他往前一想，突然对上了线，眸中一亮，抑制着激动道：“青州的司徒先生？”

　　前些日子主家有事他回了宛城，便将一些事托付给仇子戚，没想到仇子戚居然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百年前暴君当道，诸侯不愿偏安一隅，固守寸土。于是，乱世至，山河飘摇，狼烟起、战事不断！百姓如无根之萍，途有饿殍遍地，人间地狱不外如是……

　　向来不问世俗的纵横现世，郑枫郑业二人与一个阵法世家连横梁、陈、晋三国之兵攻上杨陵，成就了著名的杨陵之战。

　　史书记载新元二十四年，天降业火，问罪于新，火三月不灭。

　　前新朝宫殿付之一炬，业火一路蔓延而去，近千里沃土化为无人涉足的荒地。自此天下再无暴新，梁、陈、晋三国纷纷建都。而郑枫郑业二人则功成身退，再不问世事。余下百年，纵横销声匿迹。

　　而司徒先生，便是纵横一派现任掌派人。

　　其实仇子戚与司徒先生有交集，他的师父王鹤是司徒先生的至交好友。但最终说动司徒先生的却是仇子戚摆出的一张张画卷。

　　仇子戚作画时，韩宁也在一旁看过，完全看不懂画中的玄机。后来经仇子戚解释后，他才懂得这画的珍贵。

　　仇子戚经常往他这儿塞画，叫他研究，多次下来，也知道韩宁是块儿朽木，只叫他好生收着便是，日后定有用处。

　　如今又告诉他司徒先生的消息，这是……

　　仇子戚知道他会猜测，索性直言，“你我二人一明一暗，你拿着那些图方便。”

　　韩宁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下来。

　　回去时，已经差不多到了中午，仇子戚刚好撞见了虞嵘。

　　虞嵘看起来是练剑练久了，很随性的坐到了树枝上假寐。索性那桃树栽过来之时是特地移植来的，两人环臂才抱的下来，树干够粗壮，也不怕虞嵘从上面跌下来。

　　倒是会享受。

　　他站在树下唤，“虞公子。”

　　虞嵘睁开眼，打了一个哈欠，“何事？”

　　仇子戚一本正经道：“你该喝药了。”

　　虞嵘：“……”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两个时辰前他才喝过药。

　　仇子戚道：“和早上的不一样。”

　　虞嵘从树上一跃而下，轻巧的落在地上，满脸不信任，“什么药一天三次变着法的喝？”

　　仇子戚招来一个丫鬟，叫她端来了又一碗药。

　　虞嵘明显指尖颤了一下，然后咬牙接过来灌了一口，他喝完，长眉一挑，道：“和早上一个样。”

　　“怎么会一样。”仇子戚看他又皱着头喝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说：“早上那碗里面放的是指甲和鸽子粪，现在这碗里面放的是童子尿和鸡粪。”

　　“噗！”

　　虞嵘这下子死活都不愿意再碰那碗药了。

　　仇子戚逗完他，便笑眯眯的要回屋。

　　虞嵘擦了嘴突然问，“你去哪了？”

　　“我？陪客去了。”仇子戚眼波中的光一闪，故作忧愁抱怨，“今日这客人可真难伺候。”

　　虞嵘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紧绷着脸看样子是生气了。

　　是他每每不耐烦就旁敲侧击，问仇子戚怎么不去陪客。可一听说仇子戚真的去陪客了，他就一肚子火无处撒。居然连雍州白日里花街会开门做生意这种事都忘了问。

　　想来想去，搞的自己心烦意乱。虞嵘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从那日起，仇子戚总感觉虞嵘见了自己就绕路走。实在躲不过，就把脸一沉，好像一言不合就要开打一样。

　　仇子戚依旧还是画画自己的画儿，闲来无事懒散的窝在榻上晒太阳。

　　他肤白，平时笑时不显，一安静下来，就让人担心他随时要生一场大病。太阳一照，整个人就快透明一般。

　　有时虞嵘在庭院里练剑，他就坐在石阶上挥笔照着本人磨练画技。可能是因为天赋，短短几日画就有了很大的提升。从原来的猴子终于提升到人的水准了。

　　虞嵘虽说不想理仇子戚，但练剑时眼神却总忍不住往仇子戚那里瞄，一旦对上仇子戚的视线，就会狠狠瞪他。因此，虞嵘喝的药一日比一日奇怪，苦的难以下口。

　　何府的人很少进仇子戚的院子，因此很少见虞嵘，但私下里天天讲着他们公子如何如何逗那位虞公子玩，两人郎情妾意，恩爱非常。

　　丫鬟们自然不敢在仇子戚和虞嵘面前讲这些，不过程夕和贺俊就不一定了。

　　小丫头当场抓到一个乱嚼舌根子的人，吓的那丫鬟脸都白了。弄出的架势就连贺俊都以为小丫头生气了。

　　没想到小丫头从袖子里摸出纸笔兴奋的不让人走。

　　“姐姐，好姐姐，你再说一点儿，你快告诉我么！”

　　等问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小丫头心满意足的抱着一沓纸回头，就撞见了某位日常路过的侍卫大人。

　　“贺俊！”小丫头脸色先是一变，很快又狡黠的笑了起来，也不知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贺俊：“……”救命！

　　几注香的功夫后，程夕带着贺俊偷偷摸摸的出现在了大街上，两人东拐西拐来到一家书坊中。

　　书坊老板见了程夕很是热情，“小夕姑娘来啦！”

　　程夕甜甜一笑，不由分说就把贺俊拉到了老板面前道：“老板，这位就是《关山月》的著者日上三竿。”

　　贺俊木着脸，只觉得老板看他的眼神越发的诡异。他一脸迷茫的接过程夕递给他的小本子，随意的一翻。

　　贺俊：“！！！”

　　程夕这个小祖宗什么时候开始写书了？写的还是龙阳之好的书！关键是这主角还有点像他家主子和那个虞公子。

　　真是造孽了！

　　在贺俊心中泣血时，程夕已经笑眯眯的把手上的稿子递给了老板，“这是这位日上三竿先生近来写的。老板你可要收好了！”

　　老板笑的脸上的褶子一层一层，“日上先生的书卖的人很多。大家三天两头的跑来催呢！”

　　“日上先生？日上先生？”

　　贺俊半天才反应过来老板是在叫自己，他嘴角又一抽，被迫接受了一大堆溢美的词。

　　看着小丫头兴奋的脸，贺俊内心叹了口气眼观鼻鼻观天，决定冒着被打的风险再瞒他主子一次。

　　希望他主子可千万别看见那个什么《关山月》呀！不然他就要死了！

　　此时贺俊还不知道韩宁已派人送来一堆花花绿绿的小本子。闲来无事随手翻看的仇子戚有些危险的弯起了薄唇。

　　日上三竿吗……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