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紫菜玻璃心

165、镇元子

　　他们在幽深无尽的地下洞穴里行走，满目都是诡异。
　　千万年魔气滋生，这里生长出诸多难以描述的可怕怪物。但幸好，出于不知道的原因它们都在沉睡。
　　藏地玄坤在黑暗中拉着李多凯的手，他的手微微凉，但是很柔软。李多凯总会在这种时候感到无比的平静。
　　在远离家乡的无尽时空之外，好像只要有这个人在自己身边，一切都会变得踏实，安详。
　　很后来的后来，李多凯总会想起今日。
　　身边不远是赵红云，其实李多凯在暗中已经松开了对他的禁锢，但不知怎么的，李多凯就是可以肯定，这个人不会做任何事。
　　赵红云走的很平静，每一步都好像走在确定的点上。他似乎根本没有因为要见到三万年未见的好友而生出任何的激动，或者不知所措。
　　李多凯想，若是易地而处，自己绝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他悄悄看了一眼藏地玄坤，心道：“不知道他们的感情是否与我们相同？”
　　黑暗之中，有隐隐的红光。
　　那是来自地底深处的岩浆。
　　在李多凯看着身边人的时候，藏地玄坤也好像心有灵犀一样，转头看了过来。他微微一笑，李多凯脸色一红，幸好在这黑暗之中，无人看到他的脸色。
　　“玄坤，我们以后要好好的。不能像李镇和赵红云这样。”
　　藏地玄坤握着他的手忽然紧了紧，然后微微一笑，凑过来小声在李多凯耳边说道：“阿凯哥，你再看我，我就要忍不住亲你了！”
　　“咳咳！”
　　赵红云轻咳一声，“这位还没有介绍自己呢？”
　　他指的是藏地玄坤。
　　藏地玄坤不愿理会外人，李多凯便道：“他是玄坤。和我来自一个地方！”
　　赵红云哦了一声，看着藏地玄坤，道：“阁下看起来没怎么修行过啊。”
　　藏地玄坤看他一眼。
　　赵红云又道：“当年我和妖师......同在紫霄宫中听道，也算是有些交情。”
　　他见藏地玄坤并无表情，疑惑道：“难不成你并不知道自己的出身？”李多凯一听这话，倒是好奇起来，“出身？难不成前辈知道玄坤来历？”
　　赵红云犹豫了一下，“因我之前见他化身黑巨鲲，便想来是和妖师鲲鹏有些血脉关系。须知大荒世界，虽然无比广大，但巨鲲一类，皆由妖师鲲鹏一脉发展而来！”
　　李多凯心中一喜，他紧了紧藏地玄坤的手，追问道：“请前辈赐教。”
　　“说不上什么赐教，只是活得久一点，故此知道多一点罢了！这位小友应该是鲲鹏一脉，但听你说的家乡.......”
　　“哦，是地球！我们从地球来的。”
　　赵红云点头，“在那场天魔之乱以前，大荒与现在很不一样。那时的大荒，神人妖魔共同居住，并不分开。仙人会在人间行走，凡人也可白日飞升！如今的大荒，我快不认识了。比如现在我们所处的这方神人世界，在当年要不是这样！”
　　“那是什么样的？”
　　李多凯与藏地玄坤都十分好奇。
　　赵红云颇有感叹，“我先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可知道现在的大荒为何会有这神人世界？神人世界为何又会分为上中下三部分？”
　　两人摇头不知。
　　“那是因为.......”
　　赵红云方要开口，忽然从地洞深处传来一声恐怖的怒吼！
　　“不好！封印要破了！”
　　“怎会这样？”
　　三人不敢再迟疑，飞速朝着地下深处而去！
　　地下千丈深处，乃是一片地火岩浆。
　　数万度的火焰高温将一切都融化为红色。
　　一座巨大无比的红玉葫芦化为大山，镇压在那岩浆之上！
　　忽然，岩浆涌动，化为无边大浪，冲天而起！
　　红玉葫芦所化之山发出滔天红光，一道红沙从葫芦口飞出，冲向岩浆巨浪！
　　二者相撞，红沙飞旋，不断将岩浆磨灭！然而就在此时，岩浆之中忽然有飞起一道道黑气！
　　黑气之中，隐隐有一个人影，双目血红，黑发张狂！
　　但那岩浆之中，紧接着飞起三股红色云雾，刹那间化为锁链，缠在那人影的身上！
　　黑色人影冷哼一声，怒斥道：“红云！你困我三万年又如何！今日便是我破封之日！”
　　他双手一抓，分别抓住两道锁链，当即手中一扯，将锁链扯断！锁链被扯断，化为红云，转而再次化为锁链缠来！但那黑影只是狂笑，突然之间，山摇地动，岩浆忽然再次喷起，化为一个个火魔，怪兽，张口喷出无边的黑色火焰，和散魂沙相撞！
　　剧烈的震颤，顿时引起地陷！
　　李多凯他们感觉到这种级别的危险，当即他取出天地阴阳宝鉴，将三人全部护住！同时，一朵白莲在头顶绽放！
　　赵红云一见这白莲，脸色顿时一变！
　　“火池白莲！”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李多凯，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了？前辈认识这白莲？”
　　赵红云哈哈大笑，“岂止是认识！怪不得你说你叫玄都，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火池白莲乃是混沌开辟之时，宇宙间的地火风水四大元素中火元素凝聚而成！乃天下火之正宗！你竟然能得到这火池白莲的认可，正是......正是......教人羡煞！”
　　李多凯虽得白莲，又从其中得到大荒经的传承，却从不知道这白莲的真正来历。如今从赵红云口中得知白莲为火池白莲，竟然是混沌四大元素，为万火之精，众火之本。
　　藏地玄坤立即说道：“如此说来，我们来到这地底深处，岩浆之中，有了我阿凯哥的白莲，便可以不惧岩浆之威了？”
　　“哈哈！”赵红云大笑一声，“岂止不惧岩浆！若是运用得当，以此白莲便可催动地火，行走岩浆之中，也如履平地。将来你修为增长，催动白莲，便是三昧真火也不是你的对手！”
　　“竟然如此厉害！”
　　“那是当然！”
　　就在此时，周围忽然滚烫起来，李多凯当即以法力催动白莲，果不其然，白莲笼罩之处，竟然有丝丝凉意。一道白光从莲花之上飞出，将众人笼罩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冲下地下深处！
　　地下深处那人的声音传来，赵红云面无表情，无悲无喜，李多凯并不知道他的想法，但他心里觉得莫名悲凉。
　　“前辈，你.....没事吧？”
　　“没事。”
　　赵红云看他一眼，“你不杀我？”
　　“我......”李多凯犹豫。
　　赵红云道：“白莲虽然能控制地火岩浆，但那人已经成魔，魔之法力，飞寻常修行者可以媲美！纵然他这三万年被消磨了大部分力量，可也不是好惹的！我当年以全部修为将他镇压，元神消散，后来虽然侥幸逃得一命，但这三万年来，他的所作所为未必没有我的缘故！元蒂说的不错，我当年的确是心慈手软，不肯下了杀心，至有今日之祸。天魔必须除掉，你们必须杀我！杀了我，才能伤他，那样才有机会毁了人参果树！”
　　一番话下来，李多凯依旧难以下定决定。
　　他和赵红云才认识不久，但他知道，世上想赵红云这样的，死一个，便少一个。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赵红云和李镇的感情，就像他和玄坤，来之不易，难得深情。
　　“先看吧，到下面再说！”
　　嗡！
　　一声怪响。
　　白莲带着他们破开一重火焰结界！终于来到一方巨大无比的岩浆世界！
　　无数火魔顿时发现了外来者，呼啸着扑了上来！
　　白莲绽放重重白光，白光中是一片片莲叶生长！霎时间，无穷莲叶无穷碧，开放在岩浆之上！
　　那些火魔落入莲花之中，顿时一个个消散不见。
　　赵红云忽然化为一道红光，冲上半空之中，来到九九散魂葫芦所化的葫芦山之上！
　　“阿镇，三万年未见，你可曾还记得我？”
　　那魔气冲霄中的黑影闻言，闪烁红光的眼睛顿了顿，看向赵红云。
　　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红云，一别三万载，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没死。命大！只是不似从前了！”
　　“是啊！谁似从前呢！从前的你，可不会用全部修为来杀我！”
　　赵红云沉默不语。
　　李镇周身魔气重重，忽然一收。
　　李多凯和藏地玄坤这才看清楚这位地仙之祖的模样。
　　只见他双目为赤血之色，黑发在热浪蒸腾中飞舞张扬。其身材高大，面如刀削，鼻似斧凿，棱角分明，不怒自威。唯有眉心一点黑气不散！
　　“你入魔了。”
　　赵红云如此说道。他面上无悲无喜，语气也很平静。
　　“魔？什么是魔？红云，天地之道，在于自然。我顺应自然而为，有何不可？ ”
　　“我不与你争论，你知道我从来说不过你。”
　　“哈哈！好，不说便不说！那你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来看我？还是来放我？”
　　赵红云摇头，“都不是。”
　　“哦？那看来，你是来杀我的了。”
　　李镇叹了一口气，笑道：“凭现在的你，还是凭你带来的这两个娃娃？”
　　赵红云道：“我知道我杀不了你。阿镇，但你我元神相连，若我烟消云散，你今日必不能脱困，你将继续留在这里，再过几万年，或许一切都清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镇哈哈大笑，好像听到了什么最可笑的事情。
　　“你就这么恨我？恨不得我灰飞烟灭？”
　　李镇脸色一沉，周身放出无穷魔气。那些岩浆在魔气冲击之下，竟然迅速冷却，变为僵硬岩石。
　　李镇凌空走向赵红云。
　　他每走一步，下方的岩浆便炸开一个火浪，无数火魔在火浪中灰飞烟灭。
　　李多凯当即就要催动天地阴阳宝鉴，却听赵红云道：“你不必过来。这是我和他的事！你放心，此事过了三万年，今日必然会有个结果便是了！”
　　李镇走到了赵红云面前。
　　他看着他。
　　他看着他。
　　李镇抬手，轻轻抚摸赵红云的脸。
　　“你还像当年一样。红云，你知道吗，这三万年我都在想，如果你没死，我会怎么对你。我想了无数次要将你狠狠的惩治一顿，可是如今再见了你，我却什么都不愿意做了。”
　　一丝丝的魔气从他手中飞出，很快赵红云脸上爬满了丝丝缕缕的黑气。
　　“天魔降世，重立地火风水，我是应劫而生。红云，三万年前三大天尊以为将我消灭，可他们不知道，魔本无形，有欲则出，又岂能消灭？世人只说天魔一出，夺慧命，坏道法功德，却不知天魔出世，一样是天地之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世间因果纠缠，生灵皆恶，唯有灭杀宇宙，清空因果，以我魔道重塑大荒，届时，天地之间，恣意徜徉，何其快哉！”
　　赵红云看着他，道：“灭杀宇宙，清空因果？你是不是高看自己了？天魔虽强，却非圣人。三大天尊岂会容你肆意妄为？”
　　“怎么，你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是你做不到。最后，只会山河损毁，万灵遭劫。你所说的那个世界，不过是虚幻一场。三天尊历经万万量劫而不灭，岂会袖手旁观？当年之事，多少仙人神妖灰飞烟灭，你说天魔也是大道，岂非可笑！”
　　李多凯在下方听这两人之言，颇为奇怪，“玄坤，三万年前那场东天门之乱，难道那天魔未死？而是借机夺了镇元子之体重生了？”
　　“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这样！你还记得元蒂说过，李镇从东天门回来之后，闭关百年。我想，那是他在和天魔抢夺元神意识的控制权！而现在看来，天魔更胜一筹。”
　　“也或许，他们是合二为一了。”李多凯这么说道。
　　就在这时，赵红云忽然伸手抱住了李镇。
　　两人飞速升起，葫芦山随机拔地而起，化为九九散魂葫芦。
　　赵红云大喝一声，“阿镇，抱歉。我不能让你那么做！”
　　李镇被他抱着，并不反抗，也不说话，只是那么怔怔地看着赵红云，忽然，他脸上露出一个笑。
　　很温柔，很遗憾的笑。
　　“红云，你知道吗，在这里无聊的时候，我总是响起很久以前，我们一起在万寿山上饮酒作乐的日子。那时候，多快活啊！可惜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