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番外 十日谈录》绿窗寓客

4、第四章 莫名的信任

　　我猛咽了一口口水，对着那一双令人过目难忘的眼，开口便道：

　　“呃，你没死，啊——那、那真的很好啊——”

　　我那句“很好”才一出口，立刻便自悔起来，毕竟能被拿来作为Julian的原型，怎可能是什么好人？何况刚才他自己都承认自己是个该死的人了，我却还对他的未能伏法表示出欣慰之意，这成什么了这？我承认我对Julian这个角色确实是有同情的，但那毕竟是隔着屏幕，是事不关己，这会儿真叫我和一个反面人物在现实中面对面，一想到他的身上背负过那么多人命，还有什么贩毒、制假、倒|卖军|火，岂能不令我头皮发麻？可如果他真的是个在逃案犯的话，却又为何敢在光天化日下跑到这广场来活动，而且还这么“多管闲事”的帮人擒贼、捡失物，甚至主动向我一个陌生人坦白自己的来历？是他胆大包天，全然无视王法，还是——

　　“怎么，你害怕我了吗？”

　　那个平静而又斯文的声调依旧毫无变化，似乎对于我此时的反应和我的心理活动，他是既不感到意外，也不想去遮掩什么，弄得我愈加紧张，不知自己究竟该不该撒腿就逃，离这种人越远越好，千万别“好奇害死猫”。可是那男人淡定的神情和从容不迫的姿态，却又让我无可抑制的对此感到好奇，因此尽管心有惧意，脚下却迈不开步子，只怔怔的呆愣在原地望着那个男人，听见他轻声又道：

　　“其实你不必害怕的，我做过很多坏事不假，曾被警方通缉也是真，但如果此时此刻我仍旧是在逃重犯，又怎么敢孤身一人在外闲逛呢？按照我这种做法，想被警察发现是分分钟的事，可既然我敢这么做，又没有警察肯来，那就只能证明我已经不是通缉犯了，所以请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当然，也不会伤害任何人……”

　　“哦，哦，是么……”

　　我顺着他的话头随口答应着，实则内心对他还是将信将疑，而他也并不着急，只在那长椅的一侧坐好，又做了个“请”的手势，指着长椅的另一侧，一脸坦然地道：

　　“如果田小姐信得过我的话，便请在这里坐下，我将把我所知道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讲给您听，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您，这些事情一直是我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从没对任何人讲过。如若不信，我也决不强求，您大可掉头便走，继续您的旅程，就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便是了。”

　　男人不慌不忙地说完这番话，便转首向我所住的那家酒店望了一望，又补上一句道：

　　“还有就是，今后您再从那家酒店出入，经过这广场时，如果看到我依然坐在这长椅上，也请您不要奇怪，只当作不认识我就好，我也决不会主动出言打扰您——祝您的写作生涯一路顺利，早日实现作家梦，鹏程万里！”

　　“我——”

　　男人这番滴水不漏的话令我一时语塞，看着他那副淡然的态度，以及广场上来来往往、或走或停的人们，我倒是不怕他会对我有什么不利之举了，只是我依然无法对他不起半点疑心，包括他所说的他已经不再是通缉犯的言论，我也是难以置信，更想不出香港警方为何会放过了他，莫非像他那样一个骄傲自大的人，也肯和警方合作，来个将功赎罪，或者是有什么重大的立功表现么？可这……这也太魔幻了吧？

　　可是，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他确是真心想要告诉我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天若有情》在真实世界中的结局，还有他和港生那不同于剧中的收场，那么我若错过，岂不是太可惜了？尤其是他那一句“从没对任何人讲过”，更是勾得我心痒，谁叫我确实怀揣着伟大的作家梦呢，如此宝贵的题材和良机就在眼前，让我如何甘心轻易放过，如何能够甘心……

　　最终，我攥紧了拳头，几步跨到那长椅前，在空着的那一侧坐下，长吸一口气后，轻声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才不过初次见面，你便放心把你的秘密全部都告诉我？即便我的确是为了搜集素材而来，但——”

　　“我要信任一个人，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你不担心我是个不靠谱的人吗？万一我为了追名逐利，随意篡改你的故事，怎么狗血怎么来，一旦发表到网上，你和你哥哥的名声不是就全毁了？就是你肯和我打官司，难道就不怕麻烦？”

　　“我不担心，你不像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能够肯定？”

　　“凭直觉。”

　　“呵！这倒像你的风格，可惜我不是夏青，也没那么容易轻信直觉。”

　　“你和她当然不一样，所以我从来不会把我的秘密讲给她听。”

　　我一时无话可对，愣了几秒钟后，又不甘心地道：

　　“那你为我提供写作素材，究竟是图什么呢？是想通过我的小说扬名立万吗？那我得实话告诉你，我没那么大的本事，我只是个扑街写手，就算真的发到网上也未必有多少人看，你——”

　　“我不图什么名利，就只是想把这个故事讲给人听而已。”

　　“那你为什么单单就要讲给我听呢？”

　　我最关心的问题也恰恰就是这个，男人依然平静无波，只道：

　　“因为我信任你，就这么简单。”

　　“可是……”

　　我真的彻底没话可说了，男人却轻轻一笑，转脸向我提出了一个要求：

　　“能把你的电子邮箱留一个给我吗？”

　　我闻言一愣，他又笑了一笑，眼睛里竟然浮起一抹毫不掩饰的伤感，道：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连我自己也不知还能在这里坐多久，而我要讲给你的那个故事却很长，不是一天两天便能讲完的，万一我提前离开，岂不是言而无信？有了你的电子邮箱，我便可以把没讲完的部分发给你，也就不必担心有头无尾啦。”

　　“提前离开？这话怎么讲？”我听得更加疑惑，“你说……你‘不知道还能在这里坐多久’？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笑着垂下眼去，眼底的伤感之色顷刻变得更浓，叹息一声说道：

　　“我在这个广场已经坐了好几天了，在你入住酒店之前，我便坐在这里了……我每天都会来，从早到晚，风雨无阻……”

　　“哦！怪不得呢，我说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酒店已经住了三天，还知道那个小偷在这附近踩点，原来你——”

　　我恍然大悟，不禁脱口叫道，男人笑着点了一下头，可我心里的疑惑却并未全然退去，忙问他为何要如此，天天在这广场从早坐到晚，“万一提前离开”又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却沉吟了半晌，还是让我先留个e-mail地址给他，有备无患。我也只得从记录本上撕下一页来，将我惯用的邮箱写上，交到他的手里，他接过看了几眼，便小心地放入口袋，对我说道：

　　“好，这下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还有三个请求，希望田小姐应允，不知可不可以？”

　　“什么请求？”

　　男人郑重的神色又让我不由好奇，而他接下来提出的请求，不，确切说应该是听取他故事的条件，却让我更觉不解，但也让我更加坚定了要听这故事的决心，因为他的这三个条件分别是：

　　第一，听故事的地点必须在这个广场，他每天一早便来，晚上几点离去不定，而且中途不能离开，他会随身带些速食食品和饮用水，也包括我的那份。倘若我吃不惯的话，也可自备食物，或者告诉他，由他替我买来，这都不是问题。

　　第二，在他这个故事没有讲完之前，我不能以任何形式提前将听到的内容发布，除非他全部讲完，且明确告诉我可以了，我才能自由发表，至于是作为小说还是剧本、发表于什么渠道，那都随我的便。

　　第三，在他讲述这个故事的过程中，我不能问他任何问题，但他保证会把我想知道的全都告诉我，有涉及到真实情况与《天》剧剧情有出入的，他也会为我指出，只要我有足够的耐心听他讲到最后，一切我想知道的答案都会迎刃而解，只是在那之前他希望我不要问，即使我问了，他也不会答……

　　于是，就如所有隔着屏幕看我这篇小说的读者们所希望的那般，同样在彼时好奇心爆棚的我终是答应了所有条件，以一个倾听者的身份与那个讲述者同坐一张长椅上，一手捧着本子，一手拿着笔，把我所听到的那个故事原原本本地记录了下来。只不过为了便于读者对接上原有的剧情，对于所有曾在原剧中出现过的角色，我一律还是采用他们在《天》剧中的姓名，就像《红楼梦》开篇那样，也将那“真事隐去”，只用那“假语村言”，敷演出这一段故事来，既是纪念自己的那段香港之行，也为一飨读者、悦人悦己罢了。

　　我记录下这个故事一共用了十日，在整个倾听的过程中我都严守约定，每日清晨便至广场，与鲁德培比肩而坐，听他讲上一天，饿了便吃点自带的食物，为了少跑厕所连水也不多喝，虽然辛苦却也颇为充实。而他也遵守了他对我的那份信任，以及他许下的承诺，将我想知道的一切都统统告诉了我，至于这其中种种玄机，今后我自会在小说中择机予以说明，此处先按下不表。只说我既然是根据那十日谈话的经历，又不想和那部世界级名著重名，因此多加一个“录”字，为我这部小说定名为《十日谈录》，也算忠实履行了我作为一个倾听者和记录者的使命，不负了那份炽烈的初心和斗志吧。

　　接下来的篇幅里我将正式退居幕后，成为一名合格的“工具人”，以“每日一谈”的形式为大家原样呈现这个故事，而截至十日结束前，故事中的第一人称指的都是鲁德培，等到我该出场时，我自然会提醒读者的。

　　那么，我们就正式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