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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须尽欢 ...

  •   这一年的整个前半年李家都不太好过。
      李哲嵩在皇帝登基五年时被派到边境,守了六年才回京。又过了四年,荆攸小国挑事引起边境骚乱,李将军带兵深入,一举灭了荆攸。景顺十七年凯旋时,皇上亲自在城门接的他。
      这之后,皇上便开始削减李家的势力。现今更加频繁。
      太子殿下身体不好,又有些优柔寡断,但他是皇帝亲自指定的储君。至于宁怀昭,她像是许久没见他了。李长嘉想,她应当不能再与他有关系了。
      摸着那只锦盒,李长嘉去见宁怀缃。
      半路上,她见一个行色匆匆之人有些面熟,猛然想起这便是那日见到的那个人,她惊异慌乱,反应过来时已经跟了上去。却见那人同静妃搭上了话,李长嘉心下震惊,压抑着呼吸转身离开。
      拐角处,李长嘉见到来人,猛然后退一步,眼见着要摔,宁怀昭反应过来,长臂一伸揽住她。
      见她慌乱,他也没问什么,轻抚她的背,又伸手去擦她额头的汗。李长嘉去挡,手中锦盒露出来被他看见。
      宁怀昭皱眉看向锦盒,李长嘉心虚将手背在身后。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初雪那时她没回应他,又有方才所见,李长嘉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倒是宁怀昭见她想逃,眼疾手快拽住她的手,这一不小心就将锦盒拽到了他手上。
      他作势要打开:“是你哪个小情郎送的?”
      “不是!”李长嘉上前伸长手欲抢回来,但是够不着,他就这么打开了。
      李长嘉咽了咽口水,抿嘴低着头不敢看他。嗯,还是悄悄瞄了几眼的。见他盯着那玉镯子半晌没出声,她才抬起头想要说话。
      宁怀昭突然意味不明哦了一声。李长嘉以为他要说“就这么想撇清关系”云云。
      他将盒子盖好然后收起来,这才幽幽开口:“原来这小情郎是我呀。”
      李长嘉被他噎住,心烦意乱转身便走。他跟了上来,也不看路,就看李长嘉侧脸。
      再往前几步有块石子,李长嘉放缓脚步,又急急伸了手去拦他,他反倒稳稳停下,捉住她的手腕笑。
      李长嘉气极:“你别故意这样。”
      他乖巧应下:“好,我不故意这样,你别生气。”
      “嗯。再见。”说罢再次逃走。
      “李长嘉。”宁怀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别这么自私。”
      你别这么自私,李长嘉。今后有无数次,她都在心里告诉自己,别这么自私,别老是逃走,别丢下他。

      这一年很快,又入秋了。太子殿下急病,选妃事宜暂停。
      宁怀缃也不知怎的,李长嘉很少见到她了。想起最后一次见面,宁怀缃对她说,但惜当下,莫想将来。
      像是被皇上忘记一般,李家各处又恢复些许生气。
      宁怀昭倒是时时来找她,只是每次都行色匆匆。她自是不知这些时日他顶着压力同皇帝周旋。
      响起敲窗声,李长嘉弯起嘴角,开窗前又马上压下去。
      “殿下有何贵干?”
      宁怀昭嘁了声:“你每次都这么问,也没见你当真放我做什么。”
      “那殿下又想做些什么呢?”李长嘉坐在窗边桌前,撑脸看着他。
      他闻言挑眉,轻身一跃便翻窗进了屋,又在李长嘉惊呼中挨着她坐下。
      “你还真会自作孽。”宁怀昭笑她,也学她撑脸,“还是说,这是你的欲擒故纵?”
      “都不是,”李长嘉回敬,“是殿下没皮没脸。”
      宁怀昭含笑应下:“你说得对。”
      他自顾在她的桌子上挑挑拣拣翻看,看到一个瓶子,打开闻了闻,道:“咦,这玩意儿宁怀缃也有,是宁甫洋送她的,你的是谁送的?”
      李长嘉莫名其妙,谁告诉他一定是别人送的了?但是她说:“你猜。”
      他闻言惊讶看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一丝表情,而后在她没绷住的笑颜下略气愤地冷哼一声,认栽道:“很好,你现在学会耍我了。”
      “不敢。”
      他斜斜靠在桌边轻笑,又从怀里摸出来个盒子,小心打开,递到李长嘉面前,问:“收吗?”
      一年前他那匹笨马踏坏的簪子静静躺在盒中,白玉珠子被重新粘回去,粘连处还有些许痕迹。
      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李长嘉既没有接,也没有开口拒绝。
      在她脑子里,闪过许多。上一瞬是暖阁里的小孩们吵吵闹闹,宁怀昭对她说“看我”,下一瞬,那个人将宁弈推进华明湖,宁怀昭对她说“不要说出去”。在她心跳加快任由他为她整理发饰时,官府带走李家人后留下的凌乱脚印又出现在她眼前。
      李长嘉在边境待过一段时间,她见过在战场上负伤甚至死亡的将士,没有见过母亲要害死自己的孩子。她看见过皇帝亲迎她的父亲凯旋,没有想过所谓功高震主的下场。
      胸腔里,许多种想法博弈着,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额头上忽然一凉,她从压抑中逃脱出来,愣愣看向他。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为她擦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为什么?”她问,“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呢?”你什么都清楚,你明知道看不清前路,明知道什么都不会剩下,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
      宁怀昭反手轻叩桌子,片刻后起身翻窗出去,笑道:“明知故问。”

      十九年初冬,宁怀昭开始光明正大进出将军府,光明正大约她出门。
      坊间谣言四起,说七皇子拉拢李家要和太子殿下争权夺位。又说这不能啊,哪有谋权篡位这么光明正大的,李家忠良,七皇子虽资质极好但绝无异心。一时间,甚至连龙椅上那位也看不透,想明面上质问李将军,又怕他并无二心,如此寒了李家的心到时李家真要反。想从宁怀昭下手,这几年为了宁弈的事他也疏远甚至厌恶怀疑宁怀昭,怕他因这事儿当真起了异心。
      令李长嘉惊悚的是,李哲嵩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什么意思?他们俩破罐子破摔了?
      “那个,爹啊,”李长嘉压低声音,“你不会真要造反吧?”
      “胡说八道!”李哲嵩一掌拍过来,落在她头上力道又不是很重。
      李哲嵩看都不看她,拿了笔在纸上写他的情诗,写罢又喊李长嘉的娘亲来看。
      李长嘉撇了撇嘴,告辞。
      却听李夫人陈喻伊声情并茂:“庸人自扰几多彷徨,无妨,去罢去罢去罢。”
      陈喻伊忍笑:“咦?夫君这诗作的稀烂,我不要,你送给长嘉。”
      李哲嵩但笑不语,陈喻伊继续道:“有小姑娘以为大家看不出来……”
      小姑娘被戳破心事,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慌乱大喊:“你们两个才是庸人!”而后啪的一声重重关上门逃离。

      小姑娘从将军府逃出来,没瞧见门前撞到的那人是谁,那人一路跟着她也没被发觉。
      她走了够远,停在一处溪边,靠着棵树平复心情。
      害她这个庸人匆忙逃离的当事人悄然凑近,抱臂倚靠在她身侧,“看什么呢?”
      李长嘉吓到一颤,话都忘了说,急忙绕树背对着他,刚平复好的情绪又被他搅乱。
      宁怀昭也没凑过去,轻笑等她平复害羞情绪,偷偷摸着袖中物件。
      察觉小姑娘呼吸渐渐平稳,宁怀昭深吸气,他倒又紧张起来。
      “李长嘉,看我。”
      她一愣,而后深深吸气,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她看向他,道:“只看一会儿。”
      紧张少年懵然,抑制不住心下欢喜,可又好像生出深深无力。他垂眼敛笑半晌,再看向她时,露出释然笑容。
      “好。”
      别念想将来,别妄言结局,别去管前路,别后悔,别遗憾,别庸人自扰,别失之交臂。至少这一段路,我能陪你。
      “说只看一会儿就真的只看一会儿啊?”他捏着她的脸转向他,又抵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从袖中摸出什么,神色认真在她发间摸索着插好发簪。
      “你在做什么?”李长嘉摸向头顶的手半路被他截住,他又摸出熟悉玉镯戴进她腕间,这才满意一笑。
      李长嘉被他又捏脸又摸头的闹得一阵脸红。
      “殿下请自重。”
      “对你,我从没有自重过。”
      “宁怀昭,你不要阴阳怪气。”李长嘉低下头,将手背到身后。
      妥协了。她彻底妥协了。
      只是,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妥协的呢?不知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交互真心,他们要在这条路上紧紧抓住彼此,拼命地,能闯多远就任性多远。
      “再叫一声。”
      “……”看着他极其认真的期待神情,话到嘴边她又喊不出了。“不。”
      他也不恼,不着痕迹挪近些。
      “李长嘉。”语气平静。
      “嗯?”
      “李长嘉。”尾音上扬。
      “嗯?”
      “李长嘉。”笑意明显。
      “……”
      “李——长——嘉——”他用尽了力气喊。
      “宁——怀——昭——”她用尽了力气回应。

      这日晚饭后,李哲嵩见他家小姑娘欲言又止,便故意磨蹭会儿等她。
      果然,只剩他二人时李长嘉笑着哼哼两声。李哲嵩示意她去院内石桌处,父女两并排坐着。
      “想说什么?”李哲嵩摸摸她的头。
      李长嘉忽然就涌上泪意,看看李哲嵩,又看看月亮,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静静坐了会儿,李哲嵩问:“你觉得你做错了?”
      李长嘉点点头,又摇摇头。
      李哲嵩轻叹道:“很多事呢,不是你这个小姑娘就能左右的,你还没那么大能耐。但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其实,这事儿主要在你吧?你是在担心,将来他当了储君,又当了……你和他走不远,没结果。”
      李长嘉低头不语。
      温暖大手轻拍她的头,李哲嵩转面对她说:“既你对那小子也有意,那就勇敢点,有什么事,爹还能给你撑一会儿。”
      李长嘉擦去眼泪含糊道:“没有。”
      李哲嵩嗤笑:“当谁不知道呢,那名字喊的珩兰山脚下的人都听得见。”
      李长嘉愣愣道:“真有这么大声?”随即又道:“不对啊,那您当初罚我跪祠堂?耍我玩呢?”
      李哲嵩语气严肃:“是不是撒谎隐瞒?是不是自作聪明?该不该罚?”
      “是是是,该罚该罚。”
      “孤男寡女,在外边待了一夜,该不该罚?”
      “罚的好罚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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