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拒做年代文对照组》黑荨

3、第 3 章

　　她倒是很想说不是，可是话到嘴边，在小护士的目光下，侯玉珍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病房里面杀猪的声音还在继续，大夫没给纪宏明打麻药，是直接取下了他的手指甲，纪宏明疼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小护士说：“家属来了就好，病人一会儿还需要做个检查，你准备一下，让他住一天院。”

　　侯玉珍胡乱的点着头，又隔着门上的玻璃看了一眼里面的纪宏明，然后转头又去找纪骄了。

　　她现在没法面对纪宏明，她得好好想想。

　　纪骄又睡了一觉，本来以为就凭自己这体弱多病的模样，这次必要大病一场才会罢休，不过只要不变成傻子，再受罪一点也是没问题的，她本来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结果睡醒一觉之后，纪骄竟觉得自己好多了。

　　侯玉珍回了家一趟，给纪宏明和纪骄都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又做了一顿丰盛的饭，她一咬牙，就掏出钱来，买了一只老母鸡，炖了一大锅新鲜的鸡汤，然后撇去上面的油脂，又把最好的鸡肉全都挑出来，全都给纪骄装进了饭盒里。

　　纪骄跟纪辉本来是双胞胎兄妹，可是因为纪骄从小身体弱，总生病，所以比纪辉上学晚，比他差了一级，纪辉随了舅舅，黑瘦，大高个儿，而纪骄小小瘦瘦的一只，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十七岁的女生。

　　纪骄暑假过后就念高二了，但是高一根本也没在学校上几天课，吃不了学校的饭菜，总闹胃疼，所以侯玉珍就准备了个饭盒，三五不时的去送饭。
　　高中学校跟他们家在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骑车来回要一个多小时，要不是纪骄又生病了，侯玉珍原本的打算是去学校附近租个房子，让她跑校，就近照顾她。

　　侯玉珍装好鸡汤，又给她包了几个清淡的素饺子，炒了一碟鸡蛋，这才装好准备去医院。

　　到了医院，就把纪宏明的衣服放在那里，拎着食盒准备走。

　　侯玉珍的手艺特别好，平时一做饭，那左邻右舍的总能闻到折磨人的香味，而现在，纪宏明已经在这里躺了一天了，两个拔掉了指甲的手指已经被包扎好，滑稽的两个白色大包，他虚弱的不行，看见侯玉珍立马就爬了起来，看着她手中的食盒眼冒绿光。

　　却又眼见着侯玉珍没搭理他，干净衣服扔在那，转身就要走。

　　“哎……玉珍！”纪宏明急了。

　　侯玉珍面无表情的回头。

　　纪宏明说：“吃的……正好我饿了，闻着真香！”

　　跟侯玉珍结婚这么多年，爱情已经慢慢消弭，但是纪宏明却始终都喜欢侯玉珍的手艺，侯玉珍拎着饭盒来探病，不用说，这饭是给他做的，只不过他这次伤的是右手，所以拿筷子都费劲。

　　侯玉珍冷笑了一声说：“这不是给你吃的，你自己去食堂吃病号饭吧。”

　　纪宏明都傻了，他愣了一秒，然后急了，急得差点从床上起来。
　　“不是，玉珍，你这是什么意思？”
　　侯玉珍头也不回的走向纪骄的病房：“我的意思还不明显吗，这不是做给你吃的。”
　　纪宏明脱口而出：“我是你丈夫，我住院了，你这东西不是做给我吃的，那你是做给谁吃的？”

　　侯玉珍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攥了一下，她震惊的回头看他。

　　曾经，她是深爱过这个男人的，否则当初也不会不顾旁人甚至是亲人的反对，非要跟他结婚，可是婚后就发生了纪宏明梦话提起别人名字这档子事，眼里不容沙子的侯玉珍心里就开始不是滋味儿了，可偏偏，不管她是去向阳村打探旁人，还是直截了当的问纪宏明，都没有人说纪宏明蹭跟这个妙妙有过一腿。

　　侯玉珍不能因为一个虚头巴脑没有证据的猜测就毁了自己刚建立起来的婚姻，再说了，他们那年头，可没听说过什么离婚的，加之纪宏明像她保证自己会好好改过，她也怀孕了，这件事情就这么翻篇了。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始终有个小疙瘩。

　　这么多年过去，时间磨平了当初不顾一切的激情，现实让她重新找回理智，除了纪家那一大家子难相处，纪宏明本人倒是挑不出错处。
　　人到中年，许多男人都已经有了肚腩，头发也慢慢的稀疏了，可是纪宏明没有，他只是脸上多了几条皱纹，这是很难得的，侯玉珍觉得大多数人的日子也就这样了，他们除了穷一点，甚至要比许多人家过得都不错呢。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认知之下，突然发生了纪骄这档子事。

　　面对纪宏明的焦急，侯玉珍终于忍无可忍：“纪宏明，你知不知道骄骄也住院了，你一个当爸的，女儿住院你不闻不问，提也不提，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本，侯玉珍还觉得纪骄说的话太离谱，可是现在，她竟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个朝夕相处了很多年的男人，他就是很离谱！

　　纪宏明愣了，然后有点心虚的停住了动作，眼睛慌张的漂移了一下，然后重新归于镇定，他生气的说：“你别跟我提她，要不是她，我至于成现在这样吗。”
　　说着，纪宏明又想起了自己先是被夹了手指头，又是狼狈的摔在泥坑里，硬生生把自己给磕晕了过去的事情，越来越生气：“就是你惯的，都是什么毛病，生病了不在家里好好待着，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雨，乱跑什么？”

　　孩子向来都是侯玉珍的底线，自从有了孩子，什么丈夫爱人的全要靠边站，一听纪宏明这么无所谓的讲话，侯玉珍的火气“噌”就上来了：
　　“纪宏明，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吧，骄骄发烧了！我临出门的时候是怎么嘱咐你的，你照顾好孩子了吗，她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在哪呢，你要是照顾得尽心，她至于自己冒着大雨跑出来求助吗！”

　　侯玉珍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几乎是吼了起来，纪宏明面对着楼道中那些打量，一张脸烧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对面的房间，一个护士露出半边身子，严肃的说：“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家里，不要大声吵闹，你们这样，别的病人没法休息。”

　　侯玉珍这才后知后觉，她刚才是被纪宏明给气糊涂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护士说对不起，然后又狠狠瞪了纪宏明一眼，这才转身朝纪骄的病房走去。

　　纪骄睡了一觉，醒来就闻见了熟悉的香味，睁眼就是年轻的妈妈。

　　纪骄的鼻子一算，差点掉下眼泪来。

　　这个时候的侯玉珍虽然已经快四十了，脸上也有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可她终究不是被生活狠狠磋磨之后的模样。
　　要知道，后来，在她的灵魂看见的那些画面之中，侯玉珍年仅四十岁的年纪就满头白发，她心疼得想要抱住妈妈，想要放声大哭，可是她根本就做不到。
　　他们全家都是女主角纪姗人生之中的匆匆过客，是他们的垫脚石，是书上潦草冰冷的文字。

　　纪骄抓着侯玉珍的衣服，咬着嘴唇默默的掉眼泪，侯玉珍只当她是受了委屈，生病难受，像是哄一个小孩子一样把她抱在怀里温柔的安慰，然后说：“妈给你做好吃的了，咱们吃点东西，一会儿我找医生问问，能不能出院，你跟妈回家，等好了，妈给你炖肉吃。”

　　侯玉珍没见到纪骄之前也是提心吊胆的，她了解纪骄，与纪骄一样，她也以为纪骄这次又要大病一场，结果纪骄的脸色很好，虽称不上红润，但是人还算有精神，这让侯玉珍心中燃起了希望，谁希望自己的孩子总是病恹恹的呀。

　　纪骄听话的开始吃东西，侯玉珍就去找医生，纪骄一边吃饭一边琢磨着纪宏明的事情，她对纪宏明早就没了感情，他们一家的灾祸因纪宏明而起，就算刚知道真相的时候有伤心、有失望，现在也已经通通都没有了。
　　她只有恨。
　　从一开始恨不得扑上去对他食血啖肉，到现在所有情绪都落到心里。
　　太多年太多年了，她眼睁睁看着那幸福的一家三口过了那么多年好日子，要是天天都充满怒火，她的灵魂现在恐怕已经被烧得不得往生。

　　以前的纪骄想不明白，可是后来她明白了，归根结底，纪宏明就是那种自私的人，并不是虎毒一定不食子，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他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
　　甚至做的时候还要扯一面大旗，自私虚伪，道貌岸然。

　　纪骄琢磨着如何叫侯玉珍相信纪宏明已经背叛了他们的家庭，其实她不太确定这个时候纪宏明到底有没有重新跟陈妙妙好上，但是这个时候，他们确实已经联系上了。
　　她无论如何，都要叫她妈心中敲起警钟。

　　纪骄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一件事情，她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些，一口气吃了一大半的食物，侯玉珍回来的时候，纪骄正小口小口喝着汤。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光，照得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愈发的如美好的宝石一般明亮，肌肤也愈发的透明。

　　明明是一副美好到不可思议的画面，可是侯玉珍就是有一种钻心的疼从胸口蔓延开来，就好像纪骄整个人随时都会消弭在阳光之下一样，这种疼痛来得太过莫名，却又太过猛烈，一瞬间甚至叫侯玉珍有落泪的冲动。

　　她走过去轻轻抱住了纪骄，纪骄眨眨眼睛，也回抱住了侯玉珍。

　　侯玉珍心中想，这么好的女儿，她这么好的骄骄，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要被纪宏明给害死了，娇娇说爸爸不管她，侯玉珍一点怀疑都没有。
　　因为纪宏明这些年一直都在外面工作，他原来上班的那个地方距离家中很远，常常一出去就是一整天，中午也不回家，这么多年来，村里两个老的和两个孩子都是她操持的，纪宏明给她结婚这么多年，菜都不会炒，管孩子也不熟练。

　　可是，再怎么说，最起码的是非该懂的吧，孩子病成那样，都不给送医院？

　　侯玉珍心中乱糟糟的，但是她还是跟纪骄说：“妈刚才问大夫了，你下午就能出院，再睡一觉，下午妈带你出院。”

　　纪骄赶紧问：“妈，那……我爸呢？”

　　她甚至不太想管纪宏明叫爸，可是这有有点奇怪，她不想让人怀疑。

　　纪骄这不情不愿的模样，侯玉珍也没放在心上，她以为纪骄是在因为昨天的事情记恨纪宏明，她一点也不奇怪。

　　因为她也在生气，在侯玉珍的心中，什么都比不上孩子重要的，特别是她的骄骄。

　　侯玉珍说：“他有点脑震荡，也没大事，他爱出院就自己走，妈照顾你还来不及呢，不管他。”

　　纪骄高兴了。

　　可是她根本就睡不着了，她躺在那里，翻来覆去的。

　　侯玉珍也在琢磨事情，房中一时倒是安静，纪宏明好像是自己去了食堂，但是那地方的饭菜做得清淡，味道也一般，纪宏明的嘴，这些年来已经被侯玉珍给养刁了，操着左手不熟练的吃了几口就觉得味同嚼蜡，加之被包扎起来的手又开始疼，所以纪宏明气得差点砸了桌子上的碗筷。

　　他已经照过镜子了，除了手指，他的额头上还磕了一个口子，脸也被小石子给划破了，虽然都微不足道的小伤，甚至包扎上药都不用的，可是纪宏明还是浑身别扭，他这可算是破相了啊！
　　这么多小口子，他出去还怎么见人啊，他还跟妙妙约了见面的，这叫他怎么去！！

　　纪宏明心中呕的要死，想起这一切都是纪骄造成的，他就来气。
　　他不喜欢这个小女儿，他觉得女儿没什么用，不管怎么养，将来都是要嫁人的，嫁人了那就是别家人了，白费力气。
　　更何况，纪骄随她妈，不会撒娇也不会讨好他，反倒常年病恹恹的，花了不少钱治病买药，就算长得好看，那也瘦巴巴的，看着就没福气。

　　他觉得都是纪骄拖累了他们一大家子，如果不是纪骄总生病，他们家肯定比现在过得好，他的工资妥妥的够用，而不是现在这样，总紧巴巴的。

　　纪宏明咧着嘴觉得晦气，他还生侯玉珍的气，觉得侯玉珍做得过分。

　　侯玉珍凭什么怪他，纪骄不是没事吗！

　　纪宏明心中憋闷，不想回病房躺着，他只是手受伤了，腿脚是没是的，所以他开始在病楼下面溜达，一直到接近傍晚才慢慢吞吞的往回走，路过纪骄的病房，他忍不住探过头去，想看看纪骄怎么样了。

　　也看看侯玉珍是不是后悔刚才那么对他的。

　　结果，头一伸过去，纪宏明愣了。

　　病房空空如也，哪还有那对母女的影子？

　　*
　　纪骄被捂得严严实实，坐在侯玉珍的自行车车后座上，纪骄的屁股都坐麻了，他们才到家，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侯玉珍说：“骄骄，妈给你下碗面吧。”

　　纪骄拉着她妈，说：“妈，先不忙，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

　　侯玉珍问：“什么事？”

　　纪骄说：“就是我爸的事情。”

　　纪骄说：“妈，我在家里的时候，还看见他偷拿您的东西了，就从大衣柜里，您快去看看缺没缺什么吧，我病得太难受没看仔细，但我总觉得我爸有事儿。”

　　侯玉珍有点头疼，她是对纪宏明起了疑心，但是她却不想让孩子掺和进大人的事情，孩子就应该无忧无虑健健康康的。
　　于是，侯玉珍说：“骄骄，你不用管这些，妈妈会看的，你休息一会儿，把这身衣服换了，然后等妈给你做饭。”

　　纪骄以为侯玉珍不信，有点着急。

　　“真的，妈。”

　　纪宏明是真的把侯玉珍的金项链拿走了，那是去世的姥姥给她妈妈留下的。
　　纪家那么穷，尤其纪家的老头老太太还偏疼纪宏明的弟弟纪宏军，他们是绝对没钱给侯玉珍买金子的，侯玉珍的那条金项链是侯家的。

　　那是侯玉珍非常珍视的东西。

　　纪骄刚才仔细想了一下，纪宏明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把这条金项链送给陈妙妙了，所以现在那抽屉里面肯定没有。

　　这就能证明纪宏明对这个家有二心了！

　　侯玉珍只是推着纪骄往屋里走。

　　等纪骄进了屋，侯玉珍才往厨房走去。

　　可是刚才厨房门口，她的脚步就停住了，她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

　　侯玉珍迟疑了一下。

　　她不是觉得纪骄会撒谎，她只是……

　　侯玉珍一咬牙，还是转了方向。

　　侯玉珍想，她就看一眼。

　　卧室的大衣柜抽屉里面有她跟纪宏明的结婚证、家里的一些现金、存折、和她的金项链，钥匙装在木床床垫下的夹层里。

　　侯玉珍想，就看一眼，骄骄都那样说了，她真的很难不多想。

　　陈妙妙确实很多年都没出现过，久到她快把这个人忘了。

　　可是，万一呢？

　　哪怕这次是他不尽心，忽略了纪骄，侯玉珍也不愿意相信他偷东西，是他偷东西干什么？卖钱？送礼物？缺钱可以跟她商量，如果时偷偷拿走，肯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两件事情，都很严重，可一个只是他们家中自己的事情，另一个却是……

　　侯玉珍犹豫着，最终还是打开了那个大衣柜抽屉。

　　抽屉里面的东西如她记忆中一样，存折还在，侯玉珍看见那个红绸布长条形盒子的时候，还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她刚要拉上抽屉，不知想到什么，手一顿。

　　她将关上抽屉的手重新抬起来，将那个红盒子拿了出来，轻轻掰开。

　　然后，她“啊”低呼出声，手一抖，盒子啪的掉在了地上。

　　打开的盒子倒扣在冰冷的地面上，落下一片拉长的阴影，斜长的影子弧度像是对她狠狠地嘲讽。

　　盒子里面，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