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边咖啡馆》Zoody

5、甜食

　　云岘回到公寓，换鞋开灯，将手里的钥匙放到鞋柜上，先喊了一声“沓沓”。
　　猫主子慢悠悠从客厅出来，拿毛茸茸的肥脸蹭他裤脚管。
　　这小家伙是最会卖乖的，云岘蹲下身把猫捞在怀中，给它顺了顺毛。
　　“饿了吧？”他伸手够到柜子上的猫粮，多倒了小半碗的量。

　　看沓沓餍足地享用着晚餐，云岘揉了把它的脑袋，撑着腿面站起身。
　　在医院跑上跑下了一天，他也没吃什么东西。
　　腹中空空，云岘照顾好了猫，却懒得再料理自己，他从客厅茶几上拿了一包李至诚的小熊饼干，捻了一块放进嘴里。
　　过甜的巧克力味，云岘觉得腻，但高热量的东西饱腹感也强。
　　又吃了两块，他拍怕手上的碎屑，喝了一口凉水。

　　天已完全黑了，夜色深重，城市亮起万家灯火。
　　有些无聊，平时要是两人都在家，李至诚会拉着他看一起看球赛看动漫，现在那家伙躺在医院里，家里突然冷清下来，还怪不习惯的。

　　想起还有正事没干，云岘打开手机，编辑了一条朋友圈。
　　【纪念我们老李的青春复兴。】
　　下面配的图是他临走时抓拍到的李至诚，穿着一身病号服，脸色苍白表情懵怔，猝不及防就被他留下黑历史。

　　考虑到好兄弟马上就三十岁的人了，丢不起老脸，云岘设置了分组，这条仅李至诚和周以可见，但为了营造效果，他故意在底下评论了两条。

　　【心情不好，酒喝多了。】
　　【谢谢大家关心，病人现在情绪稳定。】

　　云岘一边打字一边把自己逗乐了，看看他为兄弟爱情付出的良苦用心。

　　很快就收到李至诚发来的问号攻击。
　　李至诚：？
　　李至诚：？
　　李至诚：？
　　李至诚：给我删了！

　　云岘说：没事，就你和周以能看见。
　　李至诚在屏幕那头彻底抓狂：？？？你不屏蔽她还仅她可见？！

　　五分钟后，云岘看见周以的评论，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把年纪了，还当自己小伙子啊？】

　　李至诚也看到了，立马小窗私戳云岘，问：她什么意思？
　　云岘直言不讳：嫌弃你老吧。
　　李至诚：？

　　收到周以私发给他的三句“他还好吧？严重吗？怎么都住院了？”，云岘勾起嘴角，先把这段聊天记录截图发给某人，又回复对方说：没什么事，已经难受完了，下次就长记性了。
　　两个人都没再发来消息，云岘退出聊天框回到朋友圈，随手往下翻了翻。
　　他的好友不多，大多都是同学和以前的同事，匆匆扫过，也懒得点赞评论。

　　今天他手指滑动到某个头像时却停下了。
　　姜迎的头像和微信昵称似乎是配套的，黄昏时分天际橘粉色的落日余晖，所以名字也是“落日橙”。

　　她的朋友圈里记录了各种琐碎日常，像是随时随地的有感而发。
　　吐槽老板、抱怨天气、期待周末，或是随手拍的一片云。
　　包括现在这样，带着烟火气息的一碗鸭血粉丝。

　　她配文说：老板请的夜宵！他是世界上最帅气最优秀的人！

　　云岘看见李至诚点赞了，不禁有些心疼这位朋友，估计正为这马屁偷着乐呢，殊不知人家刚刚是怎么嘲讽他的。
　　云岘笑着继续往下翻，纷杂的图文不断从眼前划过，他的心思却渐渐飘向了远处。

　　朋友圈里的姜迎其实和初见那晚留给云岘的印象不太一样。
　　看外表是个有些清冷的姑娘，明明刚工作不久，性子却很沉稳，进一步了解之后，他才知道她也有可爱的一面。
　　最近云岘闲暇时很喜欢翻看她的朋友圈，尤其爱看她提起李至诚。
　　也许是因为她的狗腿和吐槽都那么坦然真实，一如这个人鲜活而明亮。

　　图片上的美食经过调色更诱人，云岘摸着空瘪的小腹，饥饿感又袭来。
　　都这个点了，再吃就算夜宵，要不洗洗睡吧？
　　自我挣扎片刻，云岘还是决定顺从内心，遵循马尔克斯所说的“诚实的生活方式”。
　　他打开姜迎的聊天框，编辑文字点击发送：可以问问鸭血粉丝是哪家的吗？看着好香。

　　对方几乎是秒回。
　　姜迎说：等等！我把店铺分享给你！
　　很快她又发来一条：你要是喜欢吃，有空一定要去金陵吃正宗的！
　　云岘说：好。

　　对方发了一长句话，怕只回个“好”不够礼貌，他又打字说：东风路有家老字号不错的，你吃过吗？
　　姜迎说：吃过，好吃的。
　　她说：不过没想到你也会吃这种东西欸。
　　云岘不明所以，问她：什么意思？
　　姜迎回复说：你看上去太仙了，像只喝露水的。
　　她又说：吃青菜都要撇撇油那种。

　　云岘读完屏幕上的字，被对方的言语逗笑。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形容，应该是在夸他吧？

　　他告诉姜迎：确实不常吃。
　　姜迎把店铺名称和地址都发了过来，说：我觉得这家是溪城最好吃的，我去店里吃过，很卫生很干净，就是不知道你那边外卖可不可以点到。
　　云岘记住这家店的名字，向她道了声谢。
　　姜迎发来一张表情包，是粉色的兔子在嗦面，他猜测她的意思是“祝你用餐愉快”。

　　当晚十点，一天只喝了几口粥的李至诚收到云岘发来的一张图片。
　　画面上是一碗浇着辣油的鸭血粉丝，汤底浓郁，鸭血鲜嫩，点缀着香菜，堪称色香味俱全。
　　他说：改天去金陵玩吧。
　　李至诚冷笑一声，诅咒他明天暴涨二十斤。
　　云岘淡淡回了两个字：反弹。

　　—

　　周五下班得早，姜迎走出写字楼的时候天还没黑，原本是要朝着停车场去的，但她心思一动，又把车钥匙放回口袋里。
　　落日西沉，她踏上台阶，屋里正好亮起暖光。

　　一进店门就看见正要出去的云岘，对方今天罕见地穿了一身运动装，清爽健气，姜迎问他：“你要去运动啊？”
　　云岘拧紧水杯的盖子，“嗯”了一声。

　　“去健身房？”
　　“对，就街角那家。”
　　“那家啊！”姜迎面露喜色，“我在那儿有卡。”
　　云岘挑起眉梢，似是感到惊讶：“是吗？”
　　“对啊。”姜迎拉伸着胳膊，面不改色扯谎，“我也喜欢健身。”

　　卡的确有，年会抽到的奖，合理怀疑是李至诚办了不想去才设置了这么个鸡肋奖项。
　　人家都是switch、ps5，再不济也是养生壶泡脚桶，就她这个不爱运动的肥宅偏偏抽到了健身卡，至今为止一次都没用过。

　　云岘忍着笑意点了点头。
　　四月里天气暖和，姜迎今天穿了件长袖插肩上衣和牛仔半裙，她不胖，但也不是皮包骨的那种瘦，露出的一截小腿白皙匀称，其实一眼就能看出她平时应该不怎么运动。

　　偏生出了使坏的心思，他故意逗她：“那一起去？”
　　“啊？”姜迎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发展，她扯开嘴角，僵硬地笑了笑，推拒道，“今天不太行，我有事，下次吧。”

　　云岘压住想要翘起的嘴角，点头说：“那我先走了，再见。”
　　姜迎挥挥手：“再见。”

　　目送对方出门，姜迎立刻放下笑脸，她走到吧台，有气无力地点单说：“帮我打包一块芝士蛋糕。”
　　“好的。”赵新柔在收银机屏幕上轻点两下，问她，“就蛋糕吗？”
　　“嗯，我打包一块明天当早饭。”

　　叮——，手机响起提示音，姜迎滑动屏幕解锁，居然是云岘发来的。

　　是一条七秒的语音消息，她瞄了柜台后的赵新柔一眼，取出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里。
　　“虽然我开了一家咖啡店，但还是要提醒你一下，控糖很重要，还是要少吃点甜食。”

　　他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大概是边走路边发的，略微带着喘气声，姜迎心脏一颤，脸蹭地就红了。
　　她摘下耳机，深呼吸平复心跳节奏，在心里暗暗嘀咕：你怎么知道我是来买蛋糕的？

　　从咖啡馆出来天已黑了，姜迎在路边随便找了家面馆解决晚饭，然后开车回了父母家。
　　工作以后她另外租了房子，和家里说的原因是离公司近，每天早上可以多睡二十分钟。
　　但其实是考虑到自己时常熬夜加班写策划，怕父母念叨。

　　姜迎掏钥匙打开门，一句“我回来了”却憋在喉咙口没能说出来。
　　邵女士坐在沙发上打电话，语气严肃，一口吴侬软语凶起人来也彪悍。

　　“一顿饭吃到八点还不够？你还要不要回来？”
　　“去之前就和你说别喝多了，又喝到烂醉回来我才不管你！”

　　姜迎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换鞋进屋。
　　邵玲芳气愤地挂了电话，和女儿抱怨说：“你说说你爸，一把年纪了，上次去医院就说血压高脂肪肝，还喝！”
　　“好了好了，别生气嘛。”姜迎举起手里的蛋糕盒子，“吃蛋糕吗？”
　　“我不吃。”邵玲芳把脸撇向一边。
　　姜迎把蛋糕放进冰箱里，跪在沙发上给她捏了捏肩，问：“老爸在哪吃饭呢？我去接他吧。”
　　邵玲芳报了地方，嘴上说着不管了，却还是起身去厨房烧了壶热水，打算泡杯浓茶给丈夫醒酒。

　　“那我去了啊。”姜迎拿起玄关上的车钥匙，扶着墙重新穿好鞋。
　　“路上小心点开啊。”邵玲芳在厨房里喊。
　　“知道了。”

　　饭店离家不远，到达目的地后姜迎把车停在路边，给她爸打了通电话，却不料是别人接的。

　　“姜迎？”
　　听上去是个年轻男人，声音还有些耳熟。
　　没等姜迎想起对方是谁，他就自报了姓名：“我是符晨，你还记得吗？”

　　耳边嗡的一声，姜迎脸上的血色一瞬褪去，整个人仿佛被定格住，愣在原地没有说话。
　　那个名字实在太过久远，如同巨石砸来，拖拽着她的心情一路下沉。

　　姜迎举着手机指腹发麻，直到旁边有车摁响刺耳的喇叭，她才回过神，飞快说了一句：“和我爸说一声我来接他了。”

　　她说完就从耳边拿下手机挂了电话，像是怕再听到对方的声音。
　　车厢里闷热，姜迎降下一半车窗，舔了舔嘴唇，又想抽烟了。
　　在杂物盒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包之前留下来的，也就剩两根了。

　　火苗点燃烟头，姜迎细长的手指夹着烟在昏暗的车厢里吞云吐雾。
　　烟抽到半根，她就远远看到三四个男人从饭店门口出来。
　　姜迎打开车门踩灭烟头，用纸巾包好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这里。”她举起手喊。
　　姜天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脚步虚浮，满脸通红，被人扶着才能站稳。
　　姜迎赶忙迎上去，从男人手里接过他的胳膊。
　　只是她显然低估了她爸的重量，姜天晖一晃一晃的，连带着她也脚下踉跄差点摔倒。

　　“我来吧。”符晨伸出手。
　　“不用。”姜迎没松手，拧眉瞪了姜天晖一眼，“喝这么多，你回家等着被老妈骂死吧。”

　　符晨没走，跟着父女两人到车边，姜迎拉开车门想推姜天晖进去的时候他看准时机搭了把手。
　　“谢谢。”姜迎砰一声关上车门。
　　“你可以吗？要不我跟着？”
　　姜迎还是那句：“不用。”

　　一晃高中毕业都七八年了，符晨看着比以前成熟不少，衬衫西裤，头发用发胶仔细打理过。
　　除了那双眼睛，似乎一点也没变。
　　狭长、浓黑，眼尾上翘，还和以前一样，看人时眼里布满攻击性。

　　姜迎压抑住翻涌的不适感，尽量平和语气道：“我们走了。”
　　“诶，等等。”她刚转身就被符晨拉住胳膊。
　　姜迎立刻抽回自己的手，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姜迎不想在这种时刻表露太多情绪，但身体比内心诚实，她排斥、厌恶这个人的靠近。
　　对方大概也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插进口袋里，启唇道：“听你爸说，你现在在科技园那块上班？”
　　“嗯。”

　　“有机会出来聚聚？”
　　“再说吧。”
　　车里姜天晖哼哼了两声，姜迎越过符晨拉开驾驶座的车门。
　　“走了。”
　　“再见。”

　　姜迎系好安全带，一抬眸从后视镜里看到符晨还站在原地朝这边看。
　　“再见个鬼。”她皱紧眉头，扶着方向盘一踩油门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