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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   很快,他就用这染发剂,给自己弄了个一次性的银发。
      还别说,染完之后,效果竟出奇的好。
      他天生冷白皮,五官很立体,配着这一头银发,真有点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看来,这老了也不会太丑。
      视觉效果还行,便决定多留它一会儿。

      半小时后,齐放被大学同学喊去聚餐,店里剩他一人,想着也不会有什么人来,便顺手将灯关了。
      这不是节约用电,人人有责么。

      房间一时被幽暗裹挟着,若有若无的潮气在鼻尖荡来荡去。
      他找了张藤椅,闲闲躺着。双手枕在脑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老旧的吊扇在头顶吱呀呀地转,手机开着外音,循环着《人间失格》的《第一手札》,这里有段曾经让他产生过共鸣的句子——
      “我在学校里相当受人尊敬,这一事实同样让我万分惶恐。几乎完美地蒙骗众人,然后被某个无所不能的家伙识破,被迫当众出丑、受尽欺辱、生不如死——这就是我对我目前状况的分析。我蒙骗众人,获得‘尊敬’,但总有人会洞悉一切,最后其他人也会得知真相,那时,众人的愤怒与报复有多可怕?我稍加想象,已战栗不已。”

      他听了整整九遍。
      任由这低沉的嗓音混着故作紧张的语气,挑逗着他的神经,却再也找不回当初那缱绻的紧张与害怕。

      那个无所不能的、可以撕下他虚伪面具的家伙在哪儿呢?
      唇角不自觉地浮起一抹冷笑。
      灰暗的屋角,少年慢慢合上了眼,低声地吐了几个字——“快点来吧”。
      这麻木不仁、装模作样的日子,他真过腻了。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了人声。
      声音并不是从手机里传出来的。

      真的来了?
      心漏了一拍。
      他不太确信地关掉了手机,等了半分钟,又听见了一句:“请问,你们这是理发店吗?”

      声音很小。
      跟蚊子精似的。

      “……是,”郁赫的眸光循着声音,逮到了站在门边的小姑娘,“需要什么服务吗?”

      姑娘身材娇小,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左右两边的袖子颜色还不一样,一边红,一边蓝。
      头发湿漉漉的,时不时还有两滴水落下来。

      小雨在他进店后没多久,便已经停了。
      后来也没再下了。
      所以,这姑娘是怎么弄的跟水鬼似的?

      姑娘瞪着双大眼,东张西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是面色看起来十分慌张,还泛着诡异的红:“大叔,你们这是……”

      “……”
      大叔……
      他轻咬了一下舌头。
      他虽然小时候休学一年,比同班同学大个一两岁,但也只是大一两岁,不是一二十岁啊!

      他偏过头,瞥了眼镜子,只见镜面里那一头亮眼的银发……
      行吧。
      大叔就大叔。
      没喊爷爷也算是给了面子。
      是他自恋了。

      “是、是给人洗头剪头发的那种店吧?”姑娘神色惊惶,宛如一只惊弓的小兽。

      “嗯。”他哼了声。
      这姑娘长的人畜无害,傻里傻气中还透着些许可爱。
      细细一看,竟有几分眼熟。
      心里像是有颗想破土的种子,隐隐地,撺掇着他去逗趣。
      “不然呢?还能做什么?”他笑问。

      “不提供特殊服务吧?”姑娘又问。
      “按摩算特殊吗?”他有些不要脸地说,“叔叔是个老实人,不太明白什么是‘特殊服务’。”
      姑娘这脸色,霎地一变,忙不迭地说:“对不起,打扰了。”
      “不打扰,”他将口罩往下拉了拉,有些后悔,“十年老店,绝对正规,不正规的话,叔叔把电话借你打妖妖灵。”
      姑娘很是犹豫,但最后像是准备豁出去了似的,抬腿朝他走了几步:“那好吧,麻烦叔叔赶快帮我洗个头。”
      他看了眼那还在往外渗水的头发,不禁多嘴问道:“你这是,掉湖里了?”
      “害,洗头洗一半,停水了。”姑娘气恼道。

      “……”
      要是齐放在,天花板估计会被笑的震下来。

      “这儿洗头,多少钱一次?”姑娘解下发绳,问了句。

      他瞥了眼价目表,要是说“五块一次”,真的不会把人家吓跑吗?
      不会怀疑那洗发水的质量么?

      “大叔?洗头多少钱?”姑娘催促道。

      “分十五、二十、二十五三种。”他自作主张,将价格翻了好几倍。
      倒也不是故意拦路打劫,要是按原价说,人家姑娘真还不一定敢洗。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

      “区别是什么?”姑娘问。
      “区别……”他一边琢磨,一边慢悠悠地胡诌着:“十五的,就是简单洗一下,二十的么,提供护发素,至于二十五的,会有人工按摩哦。”

      话音刚落,只听姑娘毫不犹豫道:“来十五的。”

      他拿起一块毛巾,便将姑娘带到水池旁,试好了水温后,先给她冲了冲,姑娘的后脑勺还有之前留下来的泡沫。
      一时么,这脑子里就不禁勾画出了,那洗头洗一半停水的悲催场面。
      虽不厚道,但确实有点想笑。

      姑娘的头发倒是挺软的,摸在手里跟他家的布偶猫差不多。

      “有哪里比较痒吗?”他轻声问。
      “嗯……没有。”姑娘说。
      “手劲怎么样?疼不疼?”给别人洗头跟给自己洗是不一样的,他微微有些紧张,手还抖了两下,生怕弄疼了人家。

      “刚刚好,挺舒服的。”姑娘语气还算轻松。

      不知道是他手艺好,还是这姑娘挺好说话的。
      他觉得做这洗头小哥似乎还挺简单的。
      好像没什么专业壁垒?

      就当他险些又在自恋的路上扬长而去时,姑娘问了句:“你们这是什么洗发水?”

      他睨了眼瓶身上那加粗的几个黑体字——
      防脱、生发、去屑……
      功能倒是挺多。

      姑娘吸了吸鼻子,“怎么闻着有股生姜味儿。”

      “独家秘方,能去屑、生发和柔顺,”他一边秉持着详略得当的原则地解释,一边放水冲头。
      给她擦头的时候,发现了毛巾上好几根头发,唇角一弯,打趣道:“姑娘,你这初中压力,好像也挺大的哈。”
      “……叔叔,我高二了。”姑娘语气哀怨。

      他确实没看出来这是个高中生,倒也没觉得尴尬,很快就娴熟地转了个弯:“害,高中啊,那压力更大了。”

      “是啊,暑假还天天补习呢,累的跟狗一样。”姑娘嘟囔着。

      “……”
      他其实有点想说,做条狗还真不累。
      天天吃了睡,睡了吃。

      边洗头边聊天,时间过的还算和谐。
      问题出在后面。

      他将姑娘的头吹干后,姑娘摸了摸口袋。
      表情么?
      有点瞬间裂开的意思。

      “叔叔,我没带钱。”姑娘委屈巴巴。

      “……”
      没经验。
      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说“算了”好像有点对不起自己这半个小时的劳动。

      “我家住在对面的阳光花园,二栋一单元,六零二室。”姑娘神色比刚来那会儿还慌些,似乎是在担心,她会被扣下来当童/工?

      “……”
      他倚着桌角,扶了扶额,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好。

      姑娘见他沉默,一时更慌乱了,说话跟加强版豌豆射手似的——
      “叔叔,我现在回家去拿钱,待会给你送来,行不行?”
      “叔叔,我回家拿钱,一定会过来还给你的!”
      “叔叔,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
      姑娘急的快哭了。

      不说话,好像也不是个事儿。
      他只好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这个不行,叔叔跟你一起去,那叔叔的店怎么办?”
      齐放让他在这儿看店。
      这店,他觉得破。
      但人家齐老板当做宝贝呢。

      “……那叔叔,我先回家去取钱,待会一定给你送过来。”姑娘一着急,都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个人就有模有样地办起了拍卖会:“我给你二十行不行?”
      “二十五?”
      “三十?!”
      “那五十总行了吧?”姑娘咬牙切齿。

      “行吧,”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快去快回,叔叔这小本生意也不容易啊。”
      他倒是想看看,这小姑娘会不会真拿五十来。

      得到允许后,这姑娘便拔腿就跑,跑的贼快,还“哐当”一声,撞了下玻璃门。
      然后又跟门倒了两句歉,哦,还给它鞠了一躬。
      很是诚恳。

      但是么,冲这姑娘跑的姿势和速度,他当时真的很不确信,她真会回来?

      果然。
      他等了好一会儿,甚至连自己的银发都清理好了,还准备给人来个眼前一亮,姑娘连个影都没有。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连齐放都回来了,那姑娘还没来送钱。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嘲,有点替这个社会感到那么一点点悲哀。

      离开老齐理发后的第十分钟。
      在出租车上,他接到了齐放的电话:“卧槽!你是不是问个小姑娘要五十块钱?”

      “她真送来了?”他眉梢一挑,意外地很。

      “是啊!我说要找她钱,她死活不要,还说什么吃一堑长一智。”齐放愤愤不平。
      “……”对个普通中学生来说,洗一次头要五十块,确实有点贵。
      “你怎么能坑人啊?”齐放很是不满。
      “我说,她是自愿的出五十的,你信么?”
      “……凭什么自愿?”齐放问。
      “凭我,”郁赫微微坐直了身子,“这张脸。”
      “……”齐放无言。

      他瞥了眼窗外的霓虹,又想起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心里蓦地一暖。

      .
      从田觅的视角看,事情是这样的——
      首先,那天很悲催。

      他们家老房子的租客搬走了。
      房子得清理一下才好继续出租。
      田牧没有时间,她只好请了补习班的假,一个人过去打扫。

      打扫完,累的一身臭汗,差点没把自己熏死。
      于是么,便想冲个澡。
      谁知冲到一半,停水了。
      眼睛还进了一点洗发水,又痒又痛。

      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腾腾火气,她一路冲到楼下,才发现自己没戴眼镜,因为感觉到了看人自带背景虚化功能。

      但这是个老破小。
      没有电梯。
      她家还在六层。
      想想算了,不回去拿眼镜了,还是接着走吧。

      凭记忆找到了小时候经常剪头发的那家店,但店老板好像换人了,声音听着挺年轻的但头发花白,还带着一个口罩。
      不知道现在还做不做正经生意。
      店里连灯都没开,有些黑糊糊的,但她急着头顶那一坨湿发,也没心情再问“为什么不开灯”“你家灯是什么颜色的”这类问题。
      确认这里做正经生意后,她才留下来洗了头。

      洗完之后,问题来了。
      她、竟、然、没、带、钱。
      她道了好几遍的歉,老板都没理她。
      直到她说“我回家拿五十块钱给你”,老板才愿意让她走。

      回家的时候,水竟然来了。而她竟忘了关水龙头,一时地面积了许多水,于是又是拖地,又是擦墙的,折腾了好一会儿。
      去还钱的时候,店里又换了个人,这回是个声音年轻看着也年轻的男生。
      男生接过钱,倒是很不好意思,还要找她钱,但她拒绝了。
      她说“还五十”就还五十,那男生要是找了她钱,说不定回头还要挨那叔叔的骂。
      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吧。
      她放下钱转身就走了。

      对她而言,这倒霉的一天……
      如非必要,绝不要轻易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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