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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永昌公主府里的人早来打过招呼,是以老管家见他醉里颠倒的模样,早早捧着热帕子上前。还不等够到人脸上,劈头盖脸就是要买宅子的事。
      老管家只当做哄着:“郎君,隔壁是杨车骑置办下的,未必肯卖。郎君若是想要另置别院,老奴明日去问问夫人。”

      崔浔眯着眼,站在阶前不肯走:“母亲手里的宅子都离得太远,到时候来往不方便。”

      老管家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郎君这宅子是要送人的?”他摸了一圈,崔浔结交之人非富即贵,自然不必他费心置办这些。
      莫不是将有远到的客,早早备好落脚处。

      “是夫人娘家那位女郎?”
      前几日崔夫人那里传过口信来,娘家有位女郎丧母,她做主把人接来住两日,要崔浔到时候去见一见。老管家约莫也明白,崔夫人等着抱孙儿不是一日两日了。
      若真是为那位女郎准备,郎君倒是也算开窍了。

      只崔浔摇摇头,还能分辨秦稚与其他人的区别:“那是谁?不认得。我只想她住得近些...”

      崔家的院子里栽了不少辛夷花,簇簇堆堆挤在一处,正往杨车骑家的院里探去。崔浔遥遥指着墙头的位置,借着酒气一笑:“到时候支个架子,她坐在上头,看我写字,又嫌我闷,还拿橘子掷我。”

      显然是喝得多了。老管家料想,崔浔鲜少有这种时候,就是连兰驸马都没有这般待遇,这宅子必然是为女子准备。

      他哄着崔浔道:“是,都按郎君的吩咐。”边又招呼扶人进去,狐疑着看了眼辛夷花,回身够了一朵,递到崔浔手间。

      第二日待崔浔起身,手里的辛夷花已被把玩得不成样子,花汁在手里黏糊糊得难受。边上还有老管家喋喋不休地回禀:“郎君昨日吩咐下的事,老奴去问过了。杨车骑的人来回话,这处宅子闲着无人,郎君喜欢便折价拿去。”

      崔浔依稀记得,他似乎是要人买宅子来着。他低低应了声,起身去洗漱,身后老管家又道:“还有,郎君昨日说要搭个架子,老奴请了人过来,只等郎君吩咐,便能动手。”

      这也还记得,左右备着,当处小景也好。崔浔点点头,又取过外袍,往外走开两步,回身从箱匣中翻出禁步,妥帖佩在腰间。

      有书云:居有法则,动有文章,位执戒辅,鸣玉以行。
      他今日要去见人,自然要从头到尾做得端正,不好无端失仪。

      老管家瞧着平日被当做压箱底的禁步,如今妥帖地挂到人身上,诧异道:“郎君是要去见人?老奴这便让人去采买所需,让那位能早日住得近些。”

      崔浔步子一顿,忘了自己还说过这样的话。
      “我出去一趟,这事儿先别跟母亲提起。”
      他早早迁府自居,就是受不了母亲成日念叨娶妻生子。若是被她晓得,难免要找秦稚说些有的没的。嘤嘤胆子小,别没事吓跑了她。

      那头胆子小的秦稚,正囫囵灌下一碗羊肉馄饨,坐在渭桥脚上看人。

      庵里都是些姑子,茹素念经,朝食也只是两个饼饵。秦稚倒是想跟着念上两句佛经,不过姑子们嫌她念得太过抑扬顿挫,没有那种崇敬之心,给了两枚五铢钱,让她来各处散散心。

      秦稚揣着钱,背着刀,晃晃悠悠在渭水边走过,寻摸个墩子,望着来往人群为生计奔波。
      她记得阿爹说过,长安城是皇城,平头百姓都有不一样的气度。不过她看着倒是没什么差别,照旧为了一两分价争得急赤白脸,还难为阿爹念了一辈子长安。

      “女郎可用了朝食?”柳昭明如常来摆书摊,瞥见墩子上的人,凑了过来,“某请女郎吃羊肉馄饨?”

      羊腿肉乱剁成泥,葱花、木耳碾成碎,拿鸡蛋清混了,再裹成大小匀称的馄饨。锅中羊骨清汤做底,连香油都省了,拿水萝卜一缀,香气能飘三四里。
      脸大的碗见了底,秦稚一抹鼻尖上的汗珠,排出一个五铢钱来。

      柳昭明道:“某请女郎吃,算是偿了昨日连累女郎。”他结了账,陪着秦稚坐回到墩子上。

      秦稚冲他扬眉,也不多说,只是夸了两句那碗馄饨:“不膻不腻,正正好。”

      柳昭明一拱手:“长安吃食繁多,女郎日后一一尝过就好。昨日不曾料到隐朝庵如此情意便收了女郎,可见佛祖跟前,都是些善人。还未问过女郎昨日睡得可好?”

      “一切都好,有劳先生指教打点。”
      伸手不打笑脸人,柳昭明算得上是个好人,秦稚也乐得和他说说话。

      柳昭明的想法也简单,无意讨好秦稚借以巴结崔浔,只不过还是觉着昨日的事连累了她,有些过意不去。读书人执拗,只认自己认定的理。
      他瞧见秦稚照旧背着那柄刀,好奇问道:“某多嘴问一句,女郎这柄刀可是有什么意义?”

      正巧晨风从水上卷来,正带起秦稚额角两缕碎发,直往脸上扑。秦稚伸手拨到耳后,道:“是我阿爹留下的,不值几个钱,留个念想罢了。”

      “原来如此,怪道豁了如此大的口子,女郎还成日背着。”柳昭明唯恐戳着她伤心事,巧妙转开话题,“昨日忘了问了,女郎和崔直指有同乡之谊,为何不去投奔?”
      “崔直指家如今承继河间侯,总比屈居在庵堂里要好得多。”

      秦稚抬手按按心口,道:“穷亲戚投奔都惹人厌烦,更何况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邻居呢。我不去招这个白眼。”
      说到不去招白眼的时候,她没有什么自轻自贱的神色,照旧笑着,仿若说的是旁人。柳昭明有些猜不透了,只是觉着女人心果真如海底针,难猜,属实难猜。

      眼前的女子更甚,倒是有些像狸奴。狸奴不像犬,不近人,看着温顺,凶悍起来便是一巴掌。
      柳昭明撇了撇嘴,决定顺着她话说下去:“女郎说的在理。”

      大半晌过去,桥上奔来走去的人少了许多,秦稚才把目光收了回来,望向身边人:“想问先生一句,有没有什么人善做画,我想请人绘幅景。”

      “我...”
      “想作画?”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秦稚抬头,桥上不远不近站着个人,偏巧是昨日大闹柳家的那位郎君,似乎叫什么明月奴,此刻正神色古怪地盯着秦稚。

      昨日事发突然,没仔细看,今日倒是让秦稚仔仔细细看了一周。五官端正,算是个好看的小郎君,不过大热天里穿着一身红衣,瞧着人眼晕。

      柳昭明是怕了公门众人,险些脚一滑翻进渭水里去。秦稚搭着他肩膀带了回来,起身对明月奴道:“大人有何教诲?”

      明月奴绕着秦稚转了两周,抬手按上太阳穴道:“你想找人作画嘤嘤。”

      “大人,我姓秦,单名一个稚字。”

      明月奴宿醉方醒,头疼得厉害,随口搭了一句:“哦,嘤嘤。想画什么?”

      秦稚:“...”
      蛮横无耻,有些败类的意思。秦稚强按住拔刀的心思,管不了他喊嘤嘤还是秦稚,答道:“是,想绘一幅长安时景,以全长辈心念。”

      “你家里人心心念念长安?怎么不一起带来走走看看?”明月奴如是问道。
      岂非何不食肉糜。柳昭明在一边扶额,这位郎君说话当真是有些没头没脑,他都觉得甚是尴尬,更不必提秦稚。

      抬眼看向秦稚,后者胸前起伏两下,鼻中叹出一口长气:“不大方便。”废话,她阿爹死了两年有余,要真跟着她蹦蹦跳跳来长安,怕不是要吓死一城人。
      复而又想着趁早摆脱得好,她道:“大人可还有别的指教?若是无事,不敢打扰大人。”

      明月奴摇摇头:“我能有什么指教。”正待秦稚扯着柳昭明要跑,腿一横,拦住了去路,“哎呀,一晃都这个时辰了,吃饭了吗?我请你吃饭去。”
      说话的时候两眼一弯,大有你若是敢说“用过”,便让你感受一番人世险恶的架势。秦稚觉着稀奇,怎么一个两个都轮着请她吃饭,柳昭明也就算了,还能扯出个上台面的理由。

      这位就不同了,没有理由,似乎就是纯粹想请她吃上一顿。
      莫不是也为了昨日之事前来赔礼?如此一想,倒是通顺了,秦稚想着总也逃不开,索性扯过柳昭明道:“难为大人破费了,我二人随意吃些便好。”

      三个人连拖带拽到了邻近一家酒肆里,跑堂的见着来人,几步窜到跟前,专挑着明月奴殷勤:“小黎郎君来了!您仔细脚下,这边请。您今日吃些什么?”

      明月奴点了饭菜,熟门熟路往楼上靠窗的位置走,手一撑,开了窗子,这才泰然坐下,拿着两支竹筷在桌上敲打。

      秦稚与柳昭明跟在后头,想着是与他挨着坐,还是面对面进食。终归还是赶在柳昭明落座之前,快他一步坐在明月奴左手边的位置。
      至少此处吃得泰然,不回头也就瞧不见。

      “嘤嘤啊。”明月奴的声音来得猝不及防,“你和崔浔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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