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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七章 ...

  •   “轰隆”!
      倏忽平地而起两座巨塔,不同颜色的石块被泥沙紧紧裹挟,呼啸着将扑面而来的火焰悉数挡去。
      如若有人仔细看去,便能发现,前面的一座层层硕硕,坚固而有序,宛如磐石,而后面一座……又歪小又松散,只堪堪遮挡住荀溪瑶的身形,被余波冲撞了这么一下就扑簌簌往下滚落了一地沙子碎石。
      伯参师姑收回不知何时紧贴地面的手掌,若有似无地朝我这投过来一眼。
      我抿抿唇,搓了搓微麻的指尖,感觉脸上有点热。
      居然被正主瞧见自己这不伦不类的隔山打牛。
      修炼得还不到家,着实惭愧。
      后一步赶到的荀博生一把拉住他宝贝女儿,上下左右看了又看,哽着嗓子说不出话来。
      “爹……爹……”荀溪瑶小脸煞白,哆嗦着搂住她爹的臂膀,“我没事……没没没没什么事……”
      “卑鄙无耻!”
      “真不要脸啊!”
      “上!我们也上!”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群情激奋。
      不与正在交手的敌人打,反缠住强者,然后去攻击一旁战局之外的弱者,如此下作的打法,可当真是不多见。
      至此,秃驴那丑恶的嘴脸便完完全全暴露在了众人面前,同时,那份围攻之下出手就几乎连杀四人的恐怖实力,叫所有人都惊骇不已。
      “等等!”
      “都退下!”
      大鹏山的赵西与金桥山庄庄主沈雪峰先后喝止了跃跃欲试的人,同时一左一右跳出了战圈。
      “摆阵!摆巨门阵!”沈雪峰指挥着弟子排二列三,将身上的衣袍一脱一折,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居然就成了一对盾,他自己补了最后一个缺,与众弟子抵背相倚,组了一个一看就是弃攻为守的防御阵法。
      赵西也在摆阵,不过是用机栝,给受伤之人摆了一圈围在里面,他自己则劝说了其他人一起谨慎地守住。
      不少人渐渐明白了过来,不再上前。
      秃驴内力雄厚,功法诡谲,本事不够的倘若硬要凑过去,容易丧命不说,还平白拖累。就连沈雪峰与赵西,也是察觉到自己几次三番差点被摆布得成了秃驴的刀,才选择退走的。
      差别不过是一个选择了自保,而另一个选择了护住他人罢了。
      那厢便只剩许掌门,伯参师姑,周岭,和戴齐圣……
      等等,戴齐圣?!
      小小少年提着剑,胳膊上扎着一圈渗血的白色绷带,行退间很是莽撞,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看得人直替他捏一把汗,却偏偏谁叫也不走。
      与动作中的冒失不同,戴齐圣的眼神清明且平静,仿佛沉在湖底的明珠,被水流与软沙细细打磨后沉淀了光亮,波澜不兴,静影沉璧。
      整个五层狼狈混乱,唯有他的双目之中,皓皓明明。
      木头腐朽,朽处破之,狼群势弱,弱者弃之。
      伯参师姑他们吃了不明底细的亏,与秃驴打得束手束脚的,而秃驴这头,以一敌多,也并不轻松,自然便想着捡弱处拿捏。
      许掌门,伯参师姑不必多说,那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周岭看着不显,内力却深不可测,几番与秃驴正面相冲都隐隐占了上风。
      唯有戴齐圣,左支右拙,气喘如牛。
      秃驴面露不屑,忽而趁着他一个侧身的功夫,寒气四溢的一掌就朝他胸口打了过去,戴齐圣措手不及,眼见躲不开,便咬牙想要硬接这一掌,只扭腰避过要害。
      张了张口,看那唇形似是叫了一声:
      “师傅”。
      殊不知这寒冰地狱,沾上一点,便是在劫难逃。
      这关头,戴齐圣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又叫人看见了那日武斗台上,与乔装了的严百里浴血奋战直至最后一刻,出奇制胜的青涩小子。
      青鸟十四式的第三式,酣然入梦,接上了长歌的最后一式,殊途同归。
      七七四十九道剑光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剑落,便沉寂了。原本困着许掌门的四方佛轰然碎裂,戴齐圣像一只轻飘飘的小鸟,扑到了许掌门面前,不管不顾身后袭来的危险,只还剑入鞘,往前那么一递,笑了笑。
      笑容狡黠,仿佛一个孩子,拿着新得来的玩具,朝人邀着——
      试试吗?
      许掌门深深看了他一眼,脚踩剑鞘,借着戴齐圣下腰后掷的力量,离弦之箭一般朝秃驴掠袭而去,眨眼间就在秃驴身上戳了三个血洞。
      而戴齐圣,静静站在原地,身前为许掌门拦着所有攻击,身后的寒冰地狱重重朝左肩砸下。
      他微笑着,满足极了。
      很多人都觉得,他是个哑巴,就也是个傻子,一个地方不健全,就处处都不健全。
      只有他师傅,说他一点都不傻,相反,还十分聪明。
      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哪里寻常,哪里蹊跷,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办不到,他统统知道。
      所以师傅,你看到了吗?
      你徒儿替你报仇啦!
      ……
      “滴嗒”,“滴嗒”。
      水珠滑落,坠在布满了青苔的灰色石板上,蜿蜒着朝缝隙游走,折出由上方一扇小窗中透出的零星光亮,有老鼠从墙中探出脑袋,环顾一周,触到我的目光,不但没有缩回去,猩红的眼中反而流露出些许贪婪之色。
      潮湿,昏暗,逼仄。
      恰恰是我最不喜的那类地方。
      我摸出剑刀,威胁着朝那老鼠比了比。
      它毫无所惧,尖尖的鼻子耸动两下,龇出两排尖利的牙。
      一只玉白瘦削的手臂伸出来制止了我,在兜里摸了摸,掏出半块饼子,朝那老鼠递去,老鼠歪歪脖子,盯着饼子看过许久,忽而收到惊吓般扭头窜回了洞里。
      奇也怪哉,刀子不怕,倒怕心善之人手里的大饼。
      “……你总这么好心?不怕它咬你?”我问道。
      戴齐圣笑笑,眼中闪过遗憾,自己三两下将饼子吞吃了,抓住我的手,在掌心比划着写下几个字——
      【不怕,喜欢】
      我沉默了。
      喜欢……老鼠?
      这也是,挺特别的爱好。
      几息之前,在塔楼的五层,我左手剑刀劈出,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戴齐圣。
      从这少年入了战局的那一刻,我便隐隐猜到了他恐怕有所盘算。
      戴齐圣敏感,且执拗,却绝不莽撞,也不自负,大鹏山的柳风曾怒其不争,但说到底,是自己愤世嫉俗的少年人心性作怪,不够了解对方的为人。
      戴齐圣非是会为了复仇,不管不顾乱来一气的毛头小子,他做人做事,自有他自己的风格。
      当时面对秃驴寒冰地狱的那一扭身,看似是仓惶之下的穷途绝路,实际上却恰恰符合青鸟十三式里第三式的起手,也就是那时,我猜到了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用最明显的弱点,制造最危险的杀机,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他需要以自己为饵食,将一人“换”出来,打秃驴一个措手不及。
      换谁呢?
      那人必须足够有威胁,足够熟悉,足够机敏,并且最重要的,是必须足够狠心。
      狠心到即使察觉到他在送死,也能够毫不犹豫地给他铺好黄泉路。
      许掌门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只是可惜了。
      秃驴命大,明明受了重伤,眼看就要被伯参师姑诛杀的时候,整个塔楼仿佛突然有了生命,地动山摇间格局飞速改变,眨眼便换了天地。
      我只来得及扯住差点被甩入地面巨缝中去的戴齐圣,便被一堵墙壁推入了漆黑之中。
      之后过了不久,便来到了这里。
      看这模样,像个牢房,靠墙一面刑具,被长长的锁链盘着,并不崭新,倒是清洗得干干净净,齿锯锃亮。
      【那里有一扇门】
      顺着戴齐圣手指的方向望去,确是有一扇铁做的门,灰扑扑几乎与墙壁融为了一体,我走过去用剑刀轻轻一拨插销,便开了。
      等了一会儿,见没甚么动静,我与戴齐圣一前一后穿过了门。
      进去后是另一个房间,四壁漆红,床柜俱全,缕空的红木雕柱上四只巨鹰栩栩如生,偏偏少了眼睛,款款而悬的帷幕帐面濯梅萧索,无花无叶,唯有枝干嶙峋。
      我挑了挑眉,对着不远处静候多时的人吐了一个字:
      “俗。”
      “那是姑娘还没体会到其中的美。”他面上一僵,顿了顿又换上那副邪肆非常的神色,嘴角一勾道,“待姑娘为其添上最后一笔颜色,届时定然红梅烂漫,美不胜收。”
      戴齐圣双眉深锁,上前半步挡在了我身前,握着剑的手指骨发白。
      想也知道,这人口中的红梅,断然不是寻常人以为的花朵。
      炎教的右护法阳,是个以玩弄女子为乐的嗜血之人。
      我冷着脸,没接他话,问道:
      “其他人去哪了?”手上按住戴齐圣矮了我一头的身板,不容拒绝地将他拨弄到我身后。
      啧,还伤着呢。
      “你猜?很担心么?”阳用指腹划过六尺二寸的乾坤日月刀月牙形的刃口,再送至口边将鲜血抿去,“求我呀,好好求求我,说不定我会考虑告诉你。”
      求他?
      我几乎嗤笑出声来。
      白日梦也不是这么个做法。
      送到眼前的仇人,若不掌刀,岂非浪费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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