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而已》流浪的梦行者

44、第四十三章

　　“小小一个考核，为何会有这种要命的东西？”
　　“哼！毕竟只说过了我们不许杀人，却没有说过不会有猛兽要我们的命呀！”雀斑脸的姑娘嗓音里满是挖苦，“待出了这考核，我就退出。”
　　“我也是，我可没打算为了这么个破地方，把自己的命搭上去。”另一人一刀把自己狗啃过似的头发齐耳削断，忿忿道。
　　“不要这样，也未必就是蓄意的。”班雪依劝道，“之前有人专门挑选此处伏击我们，可见过去的考核中，他们在这里是没有遇见过怪物的，说不定连设置迷踪的人也不晓得会养出这么个东西呢！”
　　“而且，考核而已，这样做，损失了人，对朱雀阁自己，又有什么好处？”被童明明救了的那人喃喃道。
　　“不好说。”与童明明同乡，名叫应子容的姑娘仍持着副怀疑的态度，“出了这鬼地方，报上去再说罢。”
　　此时众人皆站在高高的石壁上，而底下的怪物几次三番攻击不到我们，倒也没有做些撞墙攀爬的拼命之事，而是歇了心思，趴在地上休憩了，只一双豆子似的小眼睛时不时虎视眈眈地扫视着墙头上的众人，充满防备与警告的意味。
　　看着，倒出乎意料，没有凶兽见着血肉的那股子悍气，反而像是单纯的为了捍卫领地一般。
　　站得高，自然就看得远，从此处极目眺望，整个迷踪像一副画卷，在眼皮子底下尽情舒展，蔓延，每一个转角，每一处玄妙，都一清二楚。
　　有了这个发现，众人顿时格外振奋，这意味着我们不用再多花那功夫去探踪寻路，唯一通往出口的那条路径，此刻就静静地伏在我们眼前。
　　甚至……
　　“我有一个提议。”我制止了应子容她们欲顺着石壁另一侧攀下去的举动，“与其在下面弯弯绕绕，与各怀心思的人争那条道，不如直接延着上面走。”
　　“延着上面？”应子容眼睛一亮，“你是说……”
　　我点点头。
　　“能从下面攀上来的，只有藤蔓茂盛处，而举目所望，藤蔓茂盛的就只有这里，一面又有怪物把守，想必不会有多少人想到在石壁上行走，即便有此意，也未必能有那个本事或者运气攀上来。”
　　童明明拐棍一跺。
　　“好主意啊！就是机关陷阱，也多半设在下方，少去多少麻烦！”
　　“是啊，还能时时看着路。”雀斑脸的姑娘喜笑颜开，“上面看着清楚，下去我可就记不清了呢！”
　　众人都觉得这是个一举多得的好办法，便再不耽搁，斗志高昂地往出口奔去。
　　迷踪内，大多都是窄路，众人运起轻功，轻轻一跃，便可至另一侧，也有人功夫不行的，要么被人背扶着，要么自己按部就班延着脚下的石壁走，多花点功夫，同样能摸索到出口去。
　　七弯八绕着，我们一行人很快就顺顺利利走出了迷踪。
　　迷踪外还只有稀疏十余人而已，多形单影只，看到我们乌泱泱一大群人涌出来，纷纷露出惊奇的神色。
　　第一次考核，便这么结束了。
　　淘汰了的人，如丧考批，通过了的人，也未必就欢欣雀跃。
　　回到屋里后不久，陈生面如金纸，一瘸一拐地进来了。她与余梦一行人在我们之后不知又做了什么，被淘汰的其中一对姐妹花被人抬出来后，简直恨不得手撕了她们，那声嘶力竭的哭吼闻者心悸。
　　没等我们开口，陈生就急急地抢在前面叫道：
　　“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是被逼无奈！”
　　一时间，班雪依药也不擦了，童明明水也不喝了，我削着苹果的小刀又快了几分，三个人如出一辙地瞧着她，神色冰冷。
　　“不是有意？被逼无奈？”童明明颇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嘴角挑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没在睡梦中捅老娘一刀啊？”
　　“哼！余梦是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了，还是抓着你见不得人的把柄了？少找借口罢。”班雪依蛾眉倒竖，声音难得的尖锐，“没人逼你引我们过去，没人逼你射出飞刀，更没人逼你三番两次，暗算他人，一切，不过都是你为了利益的不择手段而已。”
　　“她威胁我呀！我若不照她说的做，她说有得是法子将我撵出去！”
　　陈生眼中含了一泡泪花，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班雪依神色怔住片刻，七分怒意，三分无措地咬住了唇，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的样子，懊恼地一把将药罐子塞到抽屉里，啪地一声狠狠关上。
　　“好像她不威胁你，你就不会这么干似的。”我不耐烦地一刀把苹果破成均匀的三瓣，剖出里面无用的核扔掉，“我们三个，加上那对姐妹，不多不少正好五个，没了余梦的配合，你到哪里再去找三个软柿子随意暗算呢？”
　　不是我们，就是旁人。
　　考核共淘汰五人，剩下那三个人的空位，总要补上的。
　　陈生的实力，不仅仅是我们四人当中，在整个朱雀阁里，都是垫底，凭她自己，几乎板上钉钉就是被淘汰的命。
　　她想找人垫背，正巧，余梦也有此打算。
　　况且……
　　“你上赶着帮了余梦这么大的忙，图的什么？总不会是为了给她端茶倒水，洗衣揉肩吧？”我好整以暇看着她，意有所指地点了点床头那张宴席的请柬。
　　当初可是她自己，天天乐呵呵端了余梦爱吃的凤爪熏鱼过去巴结的，本就是无利不起早的人，既然为避免自己淘汰，与一个宴席上出人头地的机会，选择了与余梦交易，就不要再说这些浑话来颠倒黑白。
　　“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把一切都赌在这里了！”她不堪地涨红了一张脸，瞪着我，眼中划过一丝阴翳，“你懂什么？我跟你们又不……”
　　“闭嘴。”
　　我手指一转，寒光逼人的刀尖就对准了她，阴森森的目光让她瞬间就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我最不耐烦应付这种人。
　　总是自顾自悲苦，做错了事，却还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求着别人的可怜，求着别人的原谅，好像一点点命运的坎坷跌宕，就给了她“正确”的特权一样。
　　“就你可怜，就你不想被淘汰？”童明明轻哂一声，简直都要笑出来了，手一伸，拦了我一把，“莫跟这种人生气，当个屁放掉便是。”
　　“来来来，苹果给我一瓣。”
　　“我……”
　　“也给我来一瓣！”班雪依大声打断陈生，坐了过来要替我揉肩背上的淤血，“还疼吗？”
　　我连连摇头，不自在地挪了挪，捂住衣服。
　　迷踪里我那一撞，骨头倒是没什么大碍，但伤了肺腑，皮肉之疮也免不了，如今我浑身上下，新伤旧伤叠在一起，几乎没一块好皮了。
　　看起来是有些可怖的，这是个心软的姑娘，我便只让她帮我隔着衣服揉揉就好，免得吓到她。
　　而被忽视了个彻底的陈生，则怨气冲天地裹在被子里呜呜咽咽哭了一场。
　　谁也没有理会她。
　　陈生这人，是当真打从心底觉得委屈的，也是当真没觉得自己多对不起我们，在她看来，恐怕我们三个，才是心胸狭窄，无理取闹的一方呢！
　　心中闪过杀意。
　　这种人，敬而远之都不足矣，若非情况不容许，依我，要杀掉才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怪物一事，火领事只推说是一场意外，给了参与考核的大家一笔额外钱财，补偿也好，封口也罢，便草草了事。消失在迷踪之中的十余具尸骨，人们默契地不去提起，就好像从未存在过。
　　想想，未免悲凉。
　　之后的考核，我们再没看到过那只怪物。
　　接下去的一段时日，很是平和。
　　聊聊天，练练武，再吃吃酒，晨曦就变作了晚霞，偶有余梦等人找茬作妖，或是相熟之人聚合离散，也都不是什么难以应付的大事。
　　除开陈生，我们一室三个，与应子容为首的那一群人，常常闲暇之时聚作一堆，两人的划拳，三人的马吊，四人的麻雀，永远也缺不了热闹。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我独自一人仰躺在床上，睁着双眼不能入眠时，白日里的热乎气便仿佛全部从身体里被一丝一缕地抽了个干净，只余下冷冰冰的一个驱壳，还有脊梁骨中那根……
　　除不去消不掉的刺。
　　我僵着身子，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鼻翼间满是清甜芬芳的气息，胸口处蔓上的暴虐，却压也压不住。
　　想要杀人，想要见血。
　　黑色的夜里，一切都影影绰绰，唯有这个念头格外清晰，撕扯得头皮都在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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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到底是真是假？”
　　“无风不起浪！”
　　午后，一个消息悄然而至，在人群中点燃了小小的火星，然后平地炸出了各种各样的声响。
　　有人声称，自己是侠盗炅修冲的亲生儿子，并且《归一奇书》的上部，就在他手里。
　　倘若属实，那么山海殿从最开始，就根本没有完整的秘籍，各方所图的，也就成了个精心构制的泡影。
　　这对每一分势力，每一分格局，都是至关重要的。
　　如今，这份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武林。
　　那炅修冲的“儿子”是谁，长得什么模样，在什么地方，却是众说纷纭。
　　绝大多数人对此，都是不大信的，但有些人，偏偏说得有鼻子有眼，叫人平白多了怀疑。
　　我原本对这种空穴来风，没什么根据的传言，该是如风过耳，更甚者嗤之以鼻的，然而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我心中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留意起来。
　　这个谣言的某些部分，让我不能不在意。
　　哪怕两日后，魔教与正道接连有人出来辟谣，声称那不过是些无名小卒跳梁的把戏，我也仍旧不能置若罔闻。
　　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我一边暗自打听着一切有关谣言的消息，一边如此祈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