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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章 ...

  •   裴钱瞧着那姑娘,眼中划过一丝忍耐之意。
      也无怪他如此,这姑娘脸上不知涂抹了什么,黄得实在太过不自然了些,在他这连唇上细纹都要讲究深浅的行家看来,必定是浑身难受的。
      姑娘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快言快语说道:
      “丹霞仙子姿容无双,丹药之术冠绝武林,怎会跟那样一个黑心肠的丑老太婆抢男人?”
      丑老太婆?朱雀阁阁主妩媚多情的容颜不知让多少男子魂牵梦绕,怎么就成丑老太婆了?
      田少侠噎了一下,追问道:
      “姑娘可是知道些什么?若非如此,丹霞仙子当年为何与朱雀阁离了心?又为何那之后不久便与许掌门一拍两散,只独自诞下爱女,十五年后才与许掌门那般境况下父女相认?”
      这人说的事曾一度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我自然也知晓。
      青门派许琴,也就是现在的许掌门,年轻时是个面如冠玉,仪表非凡的美男子,且剑术造诣不凡,与号称“江湖第一美人”的丹霞仙子樊颖相遇,相知,相爱,且打算长长久久地相伴一生,是人人乐道的一桩美谈。
      却就在婚后,丹霞仙子身怀六甲之时,两人突然决议和离,丹霞仙子没留下只言片语,干脆利落地收拾好行装,独自远走,许掌门每每被问起都阴沉着脸,只一句“女人家,不识大体”便不愿多谈。
      十五年后,青门派的入门大典上,因武艺出众,且丹药上颇有造诣,而被许掌门收入门下的小徒弟许方铭,当着几百人的面,凝视着许掌门,幽幽嘶喊了一声:
      “爹!”
      当时就惊到了一众同门和看热闹的人,许掌门更是一口茶就这么呛在了喉咙眼。
      “咳咳咳……你,你叫我什么?”
      “爹!我是你女儿呀!你与丹霞仙子的孩子!”许方铭吼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泫然欲泣,“娘亲说若我不能凭自身本事被你招入门下,便不许我与你相认,如今……如今我终于做到了!爹!”
      “许方铭……方铭……”许掌门瞪大了眼,声调都是颤的,“可是许我以瑶琴,同调方有铭的那个方铭?”
      许方铭濡慕地凝望着上首的父亲,似有千言万语。
      说出来的话却是:
      “不,娘亲说了,要我转告你,是迭颖葬沟渠,方铭豺狼心的那个方铭。”
      据旁观者过后叙述,当时许掌门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红白交加,还仿佛透着点青绿,牙都快咬碎了。偏偏对着满脸乖巧无辜,素未谋面的亲女儿,还得慈父模样地表示“爹很高兴”,“爹高兴得都快哭了”等等情绪。
      想起这段趣事,再看那黄脸姑娘古灵精怪,滴溜溜转个不停的漆黑眼珠,我若有所思。
      “……哼,才不告诉你!”姑娘琢磨来,琢磨去,跟自己较了会儿劲,“反,反正许掌门是个负心薄情的糟老头子,章环淑那老太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丘之貉搅合在一起,倒也般配!”
      田少侠只憨憨一笑,也不知听进去几分。
      奇怪之处在于,姑娘的声音不小,尤其是最后这句,周围的人都应当是听到了的,却不见有人出来维护许掌门,更不见人制止,倒是有人替朱雀阁阁主说了几句好话。
      青门派的声望,何时这般一落千丈了?
      我与裴钱对视一眼,一番旁敲侧击下,才听说,大约一周前,一具没了脑袋的尸首被悄悄吊在了青门派大门前,引来不少人的围观。许掌门被惊动出来查看后,瞿漫庆师徒突然屁滚尿流,痛哭流涕地从门内奔了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人一条地抱住了许掌门的大腿,请他高抬贵手救救二人。
      原来尸首的脑袋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了瞿漫庆屋内的枕头边,他睡醒了一睁眼,正对上那人死不瞑目的双眸,还有僵硬青白的面孔上一张用血迹写上了“下一个便是你”的字条。
      死者正是与他长期联络的山海殿那人。
      我当初杀了那人之后,急着往瓦山赶,尸首没有顾得上处理,这便被利用了。
      瞿漫庆瞧见头颅和字条,当即三魂七魄就去了一半,与徒弟一合计,走投无路之下找到许掌门,把什么都一股脑抖在了明面上,希望许掌门能看在情分上保他们一保。
      原本许掌门或许为了青门派名声,还会把事情按捺下去,随便寻个由头私自惩处一番,软禁在青门派内也就罢了。
      如今二人在这么多人面前把事情一说……许掌门当场气得七窍生烟,不得不修书一封昭告武林,表示此勾结魔教之事全是瞿漫庆师徒二人擅做主张,青门派与其绝无半丝瓜葛,并当场废掉了那对师徒武功,派人押送到大鹏山与苗窟众余孽一齐看管审问,嘱其切勿手下留情,只需尽早查明真相,还江湖一个清净。
      然而如此大义灭亲之举也不能挽回丝毫颜面,青门派竭力维持数十载的形象轰然塌溃,留下一地晦暗不明的遐想与揣测。
      当初的猜测成了真,一切都在那幕后之人的算盘之中,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前进着。
      又或者,只是他以为如此。
      我装作不舒服的样子,捂住眼,遮了其中的冷光与恨意。
      什么江湖大义,我都不在乎,但瓦山的那整十条命不能白送,那千万滴血不能白流。
      这幕后之人,我迟早要揪出来,让他血债血偿。
      离开茶楼时,易炎有些担忧地望了我一眼,稍稍靠近了耳语道:
      “你无事吧?方才看你神色不对。”
      我只点点头,更加敛了杀意。
      “这个地方,不能久待了。”我沉默半晌后,提醒道,“刚才后面一桌的人在讨论秘籍之事,已经有消息说我们南下了,当初你带着三个人,租了马车,再怎么乔装打扮,也难免有破绽,有人找到这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嗯,我已经有了打算,我们不如乘船去溪石。”他手指拈出几枚铜板,转过身后手中便多出个糖人来,“那里的茴香鱼可是一绝,剔透的鱼肉在油锅里炸过,表皮金黄酥脆,内里柔韧多汁,再裹上一层特制的茴香酱料,对了对了,还要就上清甜的松枝美酒……喏,尝尝,口中甜滋滋,心里美滋滋~”
      好怪的畔州唱腔。
      我默默接过,一口咬掉了糖人的脑袋,嚼吧几下咽下肚。
      “天气热,容易化。”对上他悚然中带着几分无奈的目光,我耸耸肩,“不,在那之前,我必须去一趟鬼门。”
      “为何?”他脚步隐隐顿了顿,“如果是为了任务的话,我有办法让那帮鬼影……不,是我有绝对的把握让任何人都找不到我们,你无需担心……”
      “不。”我打断了他。
      偏过头,没有直视他亮得惊人,仿佛能照耀出我内心每一寸黑暗的眸子。
      “抱歉。”
      他没有回话,只是无言地牵起我的手,既轻柔又坚定,一直回到范守夫妇家后都没有放开。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没人这么牵着我走过一段路了。
      我总是下意识将手指微微蜷缩向掌心,缩在宽大的袖口内。不会有人像他那样不知深浅地摸索,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不厌其烦地等待,装作读不懂拒绝,摆明顾不得危险,三番两次被刀锋抵上脉搏也执拗到底,不肯放弃。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这样好,又这样坏。
      让我每每狠下心肠想要断开关系,却总是功亏一馈。
      明知要踏入万丈深渊,还放不了手,这样的自己,实在太懦弱了……
      三日后,不顾范守夫妇一再的挽留,我们辞别了二人,朝北岭出发。
      雨晴师姐的骨灰,我贴身放在了一个桃木刻成的中空小人像里,用绳子系了挂在脖子上。见小泽十分喜欢,我便也给他刻了一个,是他自己神采飞扬的笑模样,一拿到手,他就神神秘秘地捧着,不知装什么东西去了。
      愈往绍河边上走,便愈觉寒凉,在连续几日淅沥沥的小雨过路后,脚下的路变得泥泞非常,一不小心,便容易滑倒。
      就如同一直跟着我们的这人一样。
      “哎哟!”女扮男装,胸前却隆起两个小鼓包的姑娘一个不慎,趴倒在了水坑里,发出娇俏的痛呼声。
      见我们望过去,她露出一个窘迫的笑容来。
      “哈哈……哈哈哈……路太滑了,见笑见笑……”她随手抹了抹沾了泥水的脸,却把黑得发亮的额头上擦出三道指印来。
      易炎双目中泛起熟悉的忍耐之色,别过头,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架势。
      小泽迷茫地看看那个姑娘,再看看我们,忽然耳朵受惊般颤了颤,脖子一缩便躲到了易炎背后。
      此时我们正好行至一段荒芜的丛林小道上,除了落了一地的刺槐黄叶,便只看到我们三人和那个姑娘的身影。
      她从那日黑心茶楼分别后就开始跟着我们,一连几日也不见什么动作,只是笨拙非常,简直生怕别人猜不到她在偷偷摸摸追踪什么似的。
      途中我们曾试图甩掉过她两次,谁知不论我们如何易容,她总能再次找准盯上我们,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而就因为如此,原本我们隐藏得很好的行踪,有了纰漏,一些烦人的苍蝇,顺着这么个不请自来的小尾巴叮了上来。
      “呸!瓦山鼠辈,你们勾结魔教,残害忠良,其罪当诛!”带头从树上窜下来的青年拦住我们去路,鼓着蟾蜍似的眼珠子,气鼓鼓叫嚣道。
      我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
      既然要啰嗦,又何必一开始躲躲藏藏呢?凭白沾了一头湿哒哒的树叶。
      他身后一个同门见状锵地拔出了一杆银枪,暴呵一声,气势十足:
      “放肆!死到临头了,还敢……”
      “师弟。”蟾蜍眼青年手一伸,制止了打算攻上前的那人,“纵然他们罪大恶极,我们作为灵源门的弟子,却不能不讲道理。”
      使银枪的师弟愣了愣,继而露出恍然的神色。
      再冲我们说话时,便成了一副大发慈悲的态度。
      “看在你们还有一个小孩子的份上,饶过尔等的狗命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们乖乖束手就擒,交出秘籍……”
      “噗嗤!”
      再次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他瞋目切齿,恼火至极地朝发出嗤笑声的黑脸姑娘看去。
      姑娘一点也不露怯,笑嘻嘻道:
      “大义凛然一通,不就是图那什劳子秘籍么?便是拿到手了,就你们这种货色,还能修出什么名堂不成?”
      “你……”
      这人今日出门估计没看黄历,是注定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机会说完了。
      永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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