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三点期待

2、1.

　　1.
　　不久后那个老师就离职了，我也在老师离职一年后和母亲搬离了那个破旧的小山村，到城里读高中。我能来城里完全是因为母亲的新丈夫，听说他是城里的暴发户，最不缺的就是钱，而我们正好相反，最缺的就是钱。
　　和母亲到达城里的那天傍晚，母亲并没有大包小包，而是优雅地提着一个红色皮革金口小包，拉着我的手下车。她将家里还能用下去的东西都给了邻居，连我的弹弓都给了隔壁曾经拿石头扔过我的那小子。

　　因为那个弹弓我捂在被子里哭了好久，母亲从我手中拿过去的时候我没说话，后来看到邻居那小子拿着我的弹弓打鸟，我只能撇嘴对他说：“我妈说了以后给我买更好的，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母亲确实这么说了，虽然她看起来是不会这么说的人。
　　为我离去的弹弓哭泣的那天，母亲坐在我的床边，扒开我的被子，对我说这句话，但说得更多的还是让我好好读书，以后成为有用的人。

　　穿着母亲给我买的新衣服走下火车，我不停地四处张望。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下车后望着比我高出不知道多少的站顶，我吓得像个地鼠，想看看地上有没有食物而探出脑袋，又害怕地上有天敌袭击而缩进洞里。
　　望着火车站来来往往的人群，我几乎是瑟缩着脖子，我那细心的母亲发现了我的紧张，无声息地将另一只手放到我的背上，轻轻拍打，将我的紧张一下一下拍走，将我乱跳的心拍回该呆的地方。

　　眼前是闹哄哄的人群，我在心里暗自打气。
　　“你可以的，你不能辜负妈妈的期望，一定要好好读书。”

　　那天我一个十多岁的人还牵着妈妈的手，在妈妈的带领下走上那辆黑色的车。
　　那辆车并未将我带往母亲所说的大房子，我并没有看到所谓大到我走不完的别墅。我还在接受周边繁华冲击的时候，那辆黑色的车将我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我以后要呆的地方——寄宿学校。

　　在车站我牵着的是母亲的手，在学校门前告别时，我牵着的是母亲给我的厚厚一沓钞票。母亲还是那样，还是照常叮嘱我好好读书，说放假的时候她再来接我。
　　握着手中厚厚那沓钱，望着母亲上车的背影，我呆站在学校门口，我隐约觉得好像母亲并不在意我是否辜负她的期待，要是她期待的话就不会将我丢在这个地方了。
　　我站在校门口望着那辆载着母亲的黑色汽车开远，那日傍晚的黄昏落得格外快些。

　　母亲虽离我而去，但好在城里的同学们接受了我。城里的同学比我那些小山村里的同学友善很多，我万万没想到才刚转到班上便有人找我搭话，更没想到我很快就交到了朋友，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们带我去他们的秘密基地，教我翻墙出学校，带我去城里各种好玩的地方。
　　他们让我请客，说我有这么多钱还怕什么。我很高兴有这么多朋友，直白点说我更享受他人羡慕我有钱的感觉，这种感觉也挺奇妙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付饭钱的是我，买东西付钱的还是我，最后变成几乎所有的支出都是从我这流出。

　　他们还是那句：“你有这么多钱还怕什么。”
　　我想说才不是这样，再想想好像又是这样。

　　城里消费太高，没过半个月，母亲当初给我的钱就只剩三分之一，我连饭都吃不起，剩下的十多天不知道该怎么办。

　　同个宿舍的舍友给我支招，让我打电话给我妈，让她给我打钱。我翻来覆去犹豫近一周，终于在那个钱花完的傍晚饿着肚子从席子底下拿出那张皱巴巴的小纸条。
　　那是母亲临走时交给我的，放在那叠钱的最上边，让我没钱了就给她打电话。

　　学校门卫处就有电话，我曾在犹豫时多次走到门卫室边上张望，以至于门卫大爷还以为我要逃学。傍晚，我在几个好朋友的陪同下终于踏进那间张望许久的门卫室，在夕阳下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他这是我第一次给她打电话，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挂电话的冲动几次压制着我握话筒的手。我的好朋友们都站在我身边，他们的眼神围绕着我。
　　我放电话的冲动与他们的视线相抗衡。

　　最终还是我的冲动输了，输得很惨。

　　电话响到第五声时对面才有人接通，是一个男人。他问我找谁，我报出我的姓名，再道出母亲的姓名，只听那人叫了声母亲的名字，没多久电话里便传来母亲的声音。
　　她告诉我刚刚是我的新父亲，问我有什么事。我握着电话的手微微出汗，看了看身边的朋友，他们握着拳头鼓励我说出来。

　　我的手指绕着那脏兮兮的电话丝，犹豫了一会，终是说出我打电话的原因。电话那头的母亲有一瞬间的沉默，我的心仿佛海上的帆船，被汹涌的海浪不停冲击着。
　　母亲沉默了一瞬，便答应马上叫人送钱过来，最后还是那句让我好好读书。

　　我心中的海浪总算平静下来。

　　不出一天，我便接到了母亲让人送来的钱，比上次还多，多了整整两倍。拿到了钱，我发誓再也不乱花钱，发誓每一笔钱都要计算清楚。有人说我变得小气了，我精打细算的心一下停顿，在继上次给母亲打电话问钱翻来覆去几个夜晚后，我再一次失眠，也再一次开始了我的请客生涯。
　　我无法忘记那个同学的眼神，那是一块烙铁烙在我的心上。是公堂上逼人承认的罚具，让我一个晚上就屈服招供。

　　我的成绩排在班级末尾，城里的学习进度太快，很多东西我根本没有学过，甚至没听过。在外语课上，看着那些蚂蚁一般歪歪扭扭的字母，我一个都读不出来，还在课上闹了个大笑话。
　　班上的同学笑话我，致使我有点窘迫，不过我的好兄弟安慰我说学不会没事，反正他们也不会。学习好的都是些书呆子，以后老得快。
　　人好像有了理由或者有了和自己一样的人，就能变得心安理得。也许我只是不想去承认我的愚蠢与不足，所以轻易就改变自己的想法，一边想着我定是一块待磨的玉，一边又向着大家都奔往的方向而去。

　　我享受着他们奉承的话语，又害怕再一次看到那样的眼神，这感觉也很奇妙，像个晃荡的挂钟，一会往左一会往右。
　　一到时间就止不住地咚咚响。

　　从那节英文课后，我和我的好兄弟们开始称兄道弟，因为我名字里带春字，他们都叫我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