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情浓》赠春枝

23、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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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中心大街路灯明亮，人潮忙碌，各自生活在不同的生活圈，天空像是厚重的天鹅绒，余晖褪去之后，晦暗压抑。

　　无数车辆汇入车流，梁乔站立在马路旁，来来往往的人群通行。

　　梁乔伸手遮住了眼睛，挡住光线，也覆盖住眼角渗出的泪水。

　　一位赶时间的壮汉脚步急促，不慎撞到梁乔的肩头，巨大的冲击力伴随着撞击的声音，女孩儿身体失衡，瘦弱的身躯猛烈地跌倒在地。

　　“哇——”地一声，女孩儿趴在路面上，发泄般大哭起来。

　　“小姑娘，你没事吧。”男子吓了一跳，以为撞伤了她，赶忙将梁乔扶起来。

　　力道不大，没有擦伤，只是裙摆一身灰尘。

　　路口的指示灯由红转绿，聚散的人群很快消散，斑马线上来来往往穿梭着无数的人群。

　　后面的话梁乔已经听不见了，她委屈地蹲在地上，胳膊紧紧地环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双眼通红，豆大的眼泪不听话的往外冒。

　　她就是觉得好疼啊。身体疼，心也好疼好疼。

　　爱是盲目的。
　　可她却连去质问沈霆修的勇气都没有。

　　初恋，小三。
　　梁乔想要坚定地相信沈霆修。
　　可那个深深埋藏在心底的问题，她害怕无法再自欺欺人。接受不了那个结果。

　　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生根，轻易击垮了她，梁乔早已没有在季晴面前那番坚定不移的底气。

　　潮湿的泪花随眼睛一睁一眨间掉得更厉害，肆无忌惮地顺着脸颊坠落，沁湿了掌心，蔓延开来。

　　夜色斑斓，嚎啕大哭的声音稍稍停歇。
　　梁乔眼睛哭肿了，眸光死寂一片，发白的嘴唇紧闭着，两眼凝视相隔一个路口的那座大厦。

　　好一会儿之后，她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步子很轻缓，每一步都仿佛是用尽全身的力气，钻心的疼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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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嘭——”
　　沉木桌面被人猛地拍响。

　　“你跟梁乔说了什么？”沈霆修眯着眼，黑沉的眼眸里冷漠凝结。

　　季晴目光澄澈地望向他，思索过后，摇头说，“梁小姐进来看见我就跑出去了。我答应你的，不该说的话都没有透露半句。霆修，我不会让梁乔误会什么了吧？”

　　沈霆修冷冷地扫过季晴的脸，在她温柔的眼神中，凉薄地审视她。
　　“你最好没有。”

　　冰冷的目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季晴一下红了眼，“我只是借用一下你的休息室而已，以前也有过的，霆修，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因为这样小的事情和我发脾气……”

　　地面的饭菜洒落出来，汁水四溅，狼藉一片，原本温热早已变得冰冷。

　　沈霆修胸腔里的怒火不知不觉变深，拿手机给梁乔拨了几通电话，响了很久之后自动挂断，又重新拨。

　　他低头看手机屏幕，眉峰紧蹙，胸腔里堆积的焦躁感越发强烈，事情在悄无声息地失控。

　　秦南敲门进来，请示他，“沈总，会议室那边在催，等您最后决策。”

　　手里的通话一直无人接听。
　　不安、担忧。
　　心脏不断下沉，沈霆修胸口发堵，深邃的眼眸带了几分狠戾，“让他们等着。”

　　秦南听出是太太的事情，抱着文件，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门被重新关上，剩下沈霆修和季晴。

　　“你也别担心了，先去开会，大家都等着你呢。”
　　季晴侧头扫了眼，缓缓挪步，走到沈霆修身边，抬手轻轻地攀上他的肩头，没来得及收紧，就见男人大力地甩开她，下一秒往外走去。

　　沈霆修边走边拨给沈迁。

　　刚一接通，沈霆修问：“知道梁乔现在人在哪儿吗？”

　　闻言，电话那头就开始控诉他。
　　大小姐怒气冲冲：“我也不知道小嫂子去哪儿了，她刚刚才打电话骂了我一通，发了好凶的脾气。”
　　沈迁把不满都宣泄出来，“都怪你要瞒她，我现在也成了小嫂子嘴里的帮凶、骗子，你好讨厌。”

　　这下倒好，梁乔把她彻底划成了帮凶一派。
　　连沈迁派出去接她的车，都被梁乔给撵回来了。

　　一道雷声从遥远的地方过来，预示即将来临的糟糕天气。
　　电梯缓慢下行，男人眯着眼，凉薄的目光盯着按键。
　　“她说什么了？”

　　“小嫂子问我，季晴和你以前的事是不是真的，我当然不敢再和她说谎，就告诉了她一些。”隔着手机，沈迁嗓音很低，打破了电梯里的安静。
　　她嗓音里的愧疚浓稠得化不开，还是犹豫开口，“哥你到底怎么想的？”
　　“要是还放不下季晴就放了小嫂子吧，她那么喜欢你，听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心里也怪难受的。”

　　沈霆修站立在电梯中央，握住金属机身的五指收紧，冰凉的触感如寒冰渗透进心里，他顺着玻璃望向楼下灯火辉煌，“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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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夜空笼罩城市，外边路灯的灯光替代日光，
　　梁乔像一只迷失方向的小鹿，站在交叉路口凭借直觉，莽撞地朝前走。

　　路上行人匆匆，归家的白领，温柔慈怜的母子，年迈老态的夫妻，梁乔和他们默默擦肩而过。

　　“你回来干什么？”质问的嗓音击破梁乔的沉默。

　　梁乔抬起头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那道身影小小一只，胖乎乎的。
　　稚嫩的童音，骄纵的神情，梁乔认出来，这个小孩儿是梁知乐。

　　周围环境熟悉，梁乔恍惚数秒，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视线穿过漆黑的铁门往内望去，那生意盎然的玫瑰花丛，是她守着管家伯伯埋下的，如今在夜风中摇曳，美艳绝伦，平坦的草坪，还有她从小玩到大的秋千。
　　自从和沈霆修结婚后，她再也没有回来过这里，半年时间，好像一切如昨。

　　还不到五岁的身形，个子长到梁乔大腿，似乎长高了些。背带裤，小皮鞋，白白嫩嫩的小胖手上抱着一个小皮球。

　　梁知乐此时踩在高高的阶梯上，像个打了胜仗的小将军，骄傲自满地朝梁乔扬起下巴。
　　“略略略，大坏蛋，爸爸已经不要你了，我才不许你进家里面。”他扭着屁股，做了个鬼脸。

　　一层一层踩上阶梯，在铁栅栏的大门前停下来。
　　梁乔弯下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大坏蛋，你想干嘛？”
　　梁知乐单纯的眸子里闪过几分紧张，吞了吞口水，警惕地防备着梁乔。
　　小小的步子也跟着后退。

　　梁乔的手垂在梁知乐的肩头，白皙的五指稍稍用力，扯住他的背带裤肩带，拖了回来，拎小鸡似的令他动弹不得。
　　“梁知乐。”

　　“妈妈救命——”
　　小男孩胖乎乎的身体剧烈颤抖，大眼睛对上梁乔可怖的神情，顿时号啕大哭起来。

　　“闭嘴。”
　　吵得梁乔心烦意乱。

　　从小被她压制的惯性入骨，梁知乐瞬间收了哭声，眼泪汪汪，又无法挣脱她的魔爪。

　　梁乔捏着他白嫩的脸颊，问他。
　　“你妈妈呢？”
　　“在家里等爸爸回来吃饭。”
　　“爸爸呢？”
　　“今天爸爸还没回来，我在等爸爸给我带的新玩具。”

　　梁知乐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让梁乔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羡慕。
　　她鼻子一酸，自嘲笑了下，她在这个家呆了这么多年，梁正瀚连她的生日都记不住。眼眸更暗，手上力道一松，小男孩趁机偷溜下来。

　　走到安全距离，梁知乐瞪着梁乔，站在大门口挡住她。
　　“大坏蛋，反正你不许进去，这里才不是你的家，你的房间都给我放玩具了。”

　　悬在空中的手指顿一下，缩回来攥紧了拳头，梁乔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

　　竟然这么快，这里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夜幕彻底黑了，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空气搅弄几分闷热。
　　身后的马路车流疾驰，梁乔站直身子，迈步缓缓走近，在梁知乐懵懂的目光里，一把抢走了他怀里的小皮球。
　　梁乔单手捏着皮球，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再不逃跑，我马上就要回来了，然后抢走你所有的玩具。”

　　“哇——”
　　梁知乐又被她吓哭，抽泣着，又不敢惹她，一个劲往家里跑去。
　　“妈妈，我的皮球被大坏蛋抢走了呜呜呜……”

　　梁乔的笑容顷刻消失，面上死寂一片，孤单的身影立在大门外，一道沉重的铁门，内里灯火通明。
　　她将梁知乐的皮球顺着栅栏轻轻滚了进去，

　　沈霆修不要她。
　　梁家也不是她的家了。
　　现在，她彻底无家可归了。

　　天黑得更沉，一道利刃般闪电倏忽划破夜空，将要大雨来袭。
　　黑色的短发黏在脸颊上，梁乔在门口的石阶处静静地站了两分钟，合上眼睛又缓缓睁开，眼底起雾，笼罩着淡淡的破碎感。

　　要下雨了。
　　可她现在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她形单影只，蹲坐在石阶上，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孩儿，纤瘦的身子单薄，在飘摇的雨中显得不堪一击，可怜又无助。

　　雷声轰鸣，猛地龙吟一般，打破了沉闷的空气，风雨骤急穿过夏夜，豆大的雨点说来就来，无情地往地面砸落，突然又湍急。

　　一场夏雨下得声势浩大，而女孩儿像是无察觉般，呆呆地看着雨夜中疾驰的车流。
　　雨水冲刷着她的身体，发丝黏在一起，湿漉，冰冷，狼狈不堪。

　　漆黑的双眸被雨水蒙上一层氤氲的雾气，女孩儿的心如同这场冰冷的暴雨般绝望，一片荒芜死寂。

　　整座城市都沉浸在磅礴的雨幕中，
　　一把黑伞从头顶撑起，隔绝噼里啪啦的雨珠，也遮住她视线的一方天地。

　　视线越过眼前的水洼，余光中出现一双漆黑皮鞋，在雨夜中，仍旧锃亮矜贵，不染尘埃。

　　梁乔呆滞着双眸，仰头往上看，看清来人，瞬间红了眼眶。

　　“沈霆修。”
　　她嗓音小到几乎不可闻。

　　明明心里拼命挣扎着，可看见男人的那一刹那，死寂的眼里如枯木逢春，生出一丝希翼。

　　可想到男人的欺瞒，本以为流干的泪水又涌了出来，雨水冰冷刺骨，和温热的泪水混杂。

　　男人在她面前微微俯身，温暖干净的指腹带着薄茧，在脸颊上缓缓擦拭，密密麻麻的光影里，梁乔窥见他那双幽深的眼眸，眸底分明涌动着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