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狂热》阳明十三

1、第 1 章

　　三月，元城已经连续下了五天雨

　　稀稀疏疏的小雨砸在身上像是玻璃珠子，不痛不痒，只是时间久了，潮湿又黏糊糊的，让人不大舒服。

　　最靠边的城下区是元城最乱的一块区域，治安更是路边的狗见了都要嫌弃摇头的程度。

　　顺着藏污纳垢的主街一直走，能看见一堆挂着红绿灯牌的会所赌场。

　　这是最腐烂的一条街，也是最繁华的酒肉池林销金窟。

　　天堂会所内，陆沉星端着酒在特殊vip包厢间站住，敲了敲门。

　　约莫过了四五秒，传来一声“进来”。

　　推开门的瞬间，乱七八糟的气味扑面袭来，过多信息素掺和，甜腻得几乎堵在嗓子眼。

　　呃，要吐出来了。
　　陆沉星皱皱鼻子，木着一张脸走进去，味道熏的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包厢内，几个上了年纪的alpha客人正光裸着身体瘫在沙发上享受着年轻貌美的omega“服务”。

　　双眼迷离的omega脸颊是深艳的粉色，身体微微颤抖，这是用药后进入强制发.情状态。

　　淫.糜的水声伴随甜腻到恶心的信息素气味充斥各个角落，在门口等候的服务生软了双腿。

　　陆沉星绕开毛毯上散落的空掉的药剂针管，目不斜视，将客人点的酒放在桌子上，端起盘子准备走人。

　　“等一下，”其中一个客人出声，因纵欲过度而泛青黑色的眼皮下的两颗眼珠隐晦地盯着面前少女黑色制服长裤勾勒出的劲瘦纤细的腰身，笔直的长腿，以及那张明明生得明媚可爱却故作冷淡的脸。

　　会所里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人，高级点的会所更是精挑细选，随手抓一个都比电视上的明星模特好看，但气质这么干净的少见。

　　“你是alpha？”
　　“不是。”陆沉星简短回道，“beta。”

　　“beta？”
　　那客人轻笑一声，语气兴奋，“beta闻到信息素可不是你这个反应。”

　　“你说她？”另一个客人抽空回了句，“她根本感知不到信息素，就是一残疾beta。”

　　beta虽然没有信息素，但能感知到alpha的信息素，不过仅是一种恐惧、畏惧的负面感知。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基本知识。

　　而alpha习惯用信息素作为掌控另外另外两个性别的武器。尤其是在情爱方面。

　　感知不到信息素的残疾……那客人兴趣全部消失，颇感无趣，抱着身下的omega继续。

　　走出包厢，陆沉星严肃冷漠表情瞬间瓦，靠门如负释重地松一口气，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扎在脑袋后的小揪跟着一晃一晃。

　　在门口等候的招待生脸颊被屋里的信息素勾得潮红，神情却是难看至极。

　　陆沉星揉揉鼻子，不由多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一点都不好，这两个每次来都要磕一堆药，也不拍脑子磕坏了！”
　　他瞥了眼陆沉星若无其事的表情，忍不住嘟囔：“其实你这感知不到信息素的病也挺好的。”

　　陆沉星“嗯？”了一声，墨色的瞳孔映出他的身影

　　招待生被这眼神一看，剩下的话说不出来，莫名心虚。

　　一时上的胡话而已，他宁愿承受信息素的发情折磨，也好过成为一个残疾。

　　在这个被信息素支配的社会，感知不到信息素的人是被歧视的异类，欺凌和暴力会贯彻异类一生。

　　一晚上，陆沉星忙得像个陀螺，端茶送水、收拾打扫，中途还送走几个闹事的客人，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小陆，经理喊你去一下办公室。”一个员工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喝点水，别太累。”
　　陆沉星道了一声谢，拧开瓶盖咕嘟咕嘟灌了大半瓶，走向经理办公室。

　　平日里乱糟糟的走廊格外安静，在办公室门口左右护法似的杵着两个身材魁梧的alpha。

　　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沉星第一个反应是这个会所终于要被端了吗？

　　不怪她这么想，各类娱乐场所都牵扯到大大小小的帮派组织。砸场子，群聚闹事算是各家小会所家的常便饭。

　　陆沉星以为会被拦下，没想到门口的两人对于她的来到熟视无睹。反而在等着她似的，侧身让道。

　　陆沉星朝两人轻声道谢，推门进去。

　　“小陆啊，你来了？坐。”
　　会所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男omega，滑头粉面的，一双眼睛里夹杂精明的假笑。

　　平日里见到手底下的员工，经理一直往死里挑刺，挑完再骂两句，今天态度大相庭径，还亲自倒了一杯水递到陆沉星面前，“来来，喝点水，忙到现在嗓子渴了吧？”

　　就差把“有问题”三字怼陆沉星脸上了。

　　“谢谢，我不渴。”陆沉星不动声色往沙发旁边挪一挪。

　　经理脸色不变，语气和善：“小陆，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是这样的，店里有位vip客人，严老板你知道吧，搞房地产的大老板，他觉得你很不错。”

　　经理说到这顿了一下，似是在等陆沉星反应，陆沉星想了想，尝试开口：“我也觉得，自己还不错？”

　　在这地方当上经理还是有本事，听到这话，男人愣是表情没一点变化，除了嘴抽搐了一下。
　　他继续一副循循善诱的语气：“我知道你欠了大一百万的债，按你现在这个工资，一辈子在店里端茶送水也还不了，你还年轻，严老板也愿意花钱买你，你要抓紧这个机会啊。你跟在他后面不必赚做杂活来钱来的快嘛。”

　　陆沉星半垂的长睫遮住眼底的情绪。
　　严老板这个人她知道，施虐狂。

　　她来店里的第一天，一个omega就跟着这严老板，趾高气昂地走出会所大门，好似走向了康庄大道。
　　两星期后omega死在了严老板床上，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

　　“现在像严老板这么好心的人可不多了，你跟着他能过上好日子。”

　　陆沉星抬眸望了眼经理，能睁眼说瞎话到这种地步，也算了不起。
　　她真情实意地流露出感慨之情。

　　“....”经理假笑，虽然不知道陆沉星在感叹什么劲，但很不爽。
　　“今天就过去吧，严老板等着你呢。”

　　“抱歉，经理，对我来说还是比较适合在店里做些杂事。”陆沉星站起身，她桌子还没收拾完，“我先去忙了。”

　　经理脸上的笑容消失，恢复往日挑剔不屑的样子：“小陆，这可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

　　他拍拍桌子，门口杵着的两个alpha推门而入，一言不发径直走向陆沉星。

　　“劳烦二位把她带到严老板那里去。”

　　壮硕魁梧的alpha伸手抓向陆沉星，陆沉星躲过其中一人伸过来的手，反手揪住对方的衣领，腾空拎起人往地上狠狠一摔，肉撞地面的闷厚声听得经理眉心一跳。

　　另一alpha愣住，面前的beta和他们比起来只能算清瘦，没想到居然藏着这么大的力气。
　　不等他多想，裹挟着疾风的拳头突然砸到他脸上，砸得他眼冒金星，捂住鼻口跌了一跤。

　　陆沉星干脆利落地解决完，在经理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

　　经理脑门出汗，眼珠无主，焦急地瞥了眼挂在墙上的钟。
　　药怎么还不起效！

　　陆沉星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没想到刚走两步，失重的晕眩感铺天盖地袭来。
　　视线里的一切在变得模糊，她费力地眨眨眼睛，想要站稳，整个人却仿佛溺在水里，身体脱离掌控。

　　好晕，好想吐。

　　她撑住墙，面勉为其难稳住身体，外界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昏昏沉沉之中，又出现了几人走进办公室。

　　“药效来了，”经理如负释重跳出来，“各位大哥，赶紧把她绑起来啊！”

　　陆沉星眼皮半搭着，她感受到有人拖起她抵在了桌子上，哐当一声，头撞了上去，冰冷和痛感使她从迷迷糊糊的状态里清醒了点。

　　“几位绑严实点啊。”经理不放心，又叮嘱几句。

　　走进来的几人都是严老板养的打手，不用多说，用胶带把陆沉星的手缠了好几圈，才拿起麻绳捆。

　　肩膀动不了，被人按住了...陆沉星费力地看向两侧想看清情况，脑袋忽然挨了一拳，温热的血顺着脸颊流下。

　　经理虽然不满他弄伤了陆沉星的脸，但是这几个打手都是严老板手下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反正严老板也好这口。

　　“哈..”陆沉星低低喘息，头埋在桌面没喊疼，耳朵轰鸣嗡嗡作响。
　　扎在脑后的小揪散开，因为急促地喘气，削瘦的脊背高高弓起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弦。

　　“不想挨揍就别乱动！”打手威胁道。

　　下一秒，他看见这个beta突然扬起头，疯了似的，狠狠撞向了桌子。

　　..

　　湿冷阴暗的仓库，皮肉相撞的声音沉闷厚重,淡淡的血腥味在昏暗的灯光下又湿又黏。

　　被几个西装暴徒alpha按在地上揍的张和毫无反手之力，脸肿的完全看不出人样，像是个五颜六色的大盘子。刚要求饶下一秒又被迎面扑来的拳头砸得眼冒金星，“哇”的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胃液。

　　“停。”前方，站在黑影里的女人懒洋洋开口。

　　前一刻动作凶狠的手下立即犹如温顺的家养动物停下手，背手站成一排。

　　躺在地上的张和痛苦地□□，两眼因为淤血肿成了拳头，他费力地翻过身，痛哭流涕，嘶声力竭，“我错了，白老板，我错了！我鬼迷心窍啊！我不知道周二是在您地盘上——”

　　女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把他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

　　“鬼迷心窍？”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踩在了张和的危危可及的理智线上。

　　漂亮到让人惊叹的脸一点点暴露在灯光中，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嘴角挂着懒懒地笑。黑色西装长外套下身形欣长挺拔，高得有些过分。

　　女人如墨的黑发及腰，肤色是病态的白皙，裸露在袖口外的手腕内侧血管分明。

　　坠在右耳耳垂处的泛着冷光的银色耳链和耳骨处黑色的耳钉相连，张扬和肆意破坏了她一身仿佛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优雅和贵气。

　　微垂的长睫下眸色漆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涕泗横流的张和。

　　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低低笑出声，眉眼染着浅色的灯光，一双黑眸却如冬日寒夜，划过漫不经心的冷漠。

　　张和像是看见了一只恐怖的怪物，整个人失控颤抖，脸色惨白如纸。

　　他知道，这个披着漂亮人皮的alpha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我说过的，在我这里不准卖这些垃圾玩意儿，卖一个就剁一块肉。”白清欢双手插兜，笑得散漫又恶劣：“看来你两个耳朵是装饰，留着也没用，不如先剁了。”

　　话至此，张和脸色又白了几个度，跟用漆刷了一遭似的，气都喘不上来。

　　得到命令其中一个手下拿出匕首走向张和，冰冷的刀锋贴近耳根，张和像是被踩爆的气球，发出刺耳尖叫。

　　“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你不是看中了东街那块地吗，我把它给你——”

　　耳朵被撕裂的刺痛感陡然落下，张和痛的一个哆嗦，温热的血从脸颊边流下，他眼里的乞求和恐惧骤然膨胀成恶毒的怨恨。

　　他丧失理智叫喊道：“白清欢，你这个疯子！我要杀了你！”

　　白清欢微微挑眉，心安理得地接受下这声称赞，甚至装模作样地回了句：“谢谢夸奖。”
　　接着又一脸轻蔑地弯着两眼，笑眯眯说：“来啊，我不就站在这吗？”

　　张和一口气没喘上来，没撑住，两眼一翻晕过去。

　　白清欢一顿，脸上那副不可一世的恶人样瞬间被无语和嫌弃取代。
　　“这就晕了？”

　　一辆汽车在仓库前停下，短发女人下车后拿着一个文件袋匆匆走向白清欢。

　　“老板，周二的尸体已经从河道捞上来了，目前来看是被抛尸。这是从周二手机里复原的东西，手机销毁过，能复原的不多。”短发女人安阳道。

　　白清翻开文件，大多是没什么用的东西，直到一张照片跃入视线。

　　这是一张偷拍照，照片里的少女穿着普通的短袖短裤，裸露在外的两条胳膊是一种健康的白色，裹着绷带。

　　少女唇红齿白，最多十七八岁，生得一双标准的狗狗眼，眼角微垂，睫毛纤长。眼角有淤青，脸颊也贴着创口贴，正坐在废弃巷口的台阶处大口吃着汉堡，神情认真得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事。

　　这是聊天记录里出现的照片，下面是周二发送的一句话：
　　【这个人，是你之前看中的吧，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但还是处理了比较好】
　　对方没有回答。

　　“这谁？”
　　安阳毕恭毕敬道：“陆沉星，beta，现十九岁。两年前借了一笔高额贷款辍学来到城下区，现在在天堂会所做服务生.....”

　　白清欢打断滔滔不绝的安阳，她没兴趣关注其他人微不足道的人生，漫不经心地夹住照片晃了晃：“和周二什么关系？”

　　“周二偶尔会去天堂会所消费，但没有和陆沉星接触。陆沉星这里信息资料很透明，没有问题，，两人没有任何关系。”

　　“聊天的人查到了吗？”
　　“用的虚拟手机号，查不出来。”

　　白清欢嗯了一声，看安阳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可回收的废物。

　　安阳神情僵硬，不苟言笑的表情下是瑟瑟发抖的小心脏。

　　白清欢对手下人的办事能力没抱多大希望，她垂眸盯着照片里的少女，问：“她欠了多少钱？”

　　安阳报了一个数——是一个对于没有任何家庭背景，靠着社会兼职养活自己的beta而言，足以压垮她自尊脊椎的数目

　　白清欢挑了挑眉梢，手指抵在唇边似是在思考什么。

　　半晌后，她嘴角的笑意加深，一张脸昳丽得几乎能晃花人眼。

　　安阳心脏抖得更厉害，不详的预感直击脑壳。

　　“给她放债的是哪家？”

　　“一家叫健康贷的三无公司，暗地以器官买卖为主。”安阳看向昏倒在地的男人，“是张和旗下的产业。”

　　…

　　冷水当头，张和打个哆嗦，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睁眼底瞬间，对上了白清欢那张脸。

　　他肝胆欲裂，像是得了失心疯的病人，张嘴就要尖叫。
　　白清欢轻笑了一声。

　　张和猛地刹住车，恐惧让他闭上嘴。

　　“我想从你这里买一个人，”白清欢特意用了商量的语气，装模作样道，“不知道张老板愿不愿意？”

　　...

　　废物！
　　这群人是废物吗！！

　　看着一片狼藉的办公室，经理心疼地抱着摔成拼图的古董，气急败坏地在心里怒骂，几个刀尖舔血的打手居然对付不了一个绑着两条手还中药的beta！

　　打手也没料到有这么抗揍的人，举起椅子扔过去，椅子碎了，人也头破血流，愣是一声不吭，反而跟疯狗似的冲上来，咬的他们两败俱伤。

　　要不是alpha力量上天生比beta有优势，此刻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们。

　　最后挥过去的棒球棍，结结实实打到了这beta的后脑勺，才安稳下来，彻底倒地不起。

　　“...操，”握着棒球棍的打手双手颤抖，看着趴在地上喘气的beta，忍不住骂了句，“神经病”。

　　“再灌点药，别让她半路发疯。”

　　陆沉星被摆了一个跪坐的姿势，有人捏住她下巴抬起来。

　　她一张脸像是从血水里捞上来，头破血流，眼皮肿的拳头大，瞳孔无神地看着地面，若不是半张的嘴巴还在气若游丝的喘气，怕是让人以为她已经被活生生打死了。

　　陆沉星感觉有什么东西抵在唇边，冰凉的液体灌入嘴中，充血的瞳孔微动，吊着一口拼尽全身力气撞翻混了药的水。

　　“操！”喂药的打手一个激灵跳得老远，他实在是怕了，生怕陆沉星又暴起，缩着肩膀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见陆沉星没其他动作才小心翼翼地走回来。

　　“.....”经理控制不了鄙视的神情。

　　这次灌药很顺利，打手把剩下的两瓶全清空，也不管会造成什么后遗症，反正落在严老板手里也活不到后遗症出现的时间。

　　“咳、咳...”
　　陆沉星垂下头，血水混着唾液滴落，胃痛得在燃烧。

　　绝望感在心底悄无声息漫开，陆沉星毫不犹豫把它摁灭。
　　要逃，要想办法逃...她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一旦昏睡过去，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几个打手松一口气，扛起陆沉星准备走人。

　　没想到还没动作，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这么一个破地方还真热闹。”

　　几人停下动作，看向门口。

　　漂亮得不像话的高个女人站在门口，微扬下巴打量一番现状，视线漫不经心地在他们身上划过，停在了伤痕累累的beta身上。

　　女人扬扬眉梢，“被抢先了啊。”
　　她笑眯眯提出建议：“老老实实把人放下来，然后离开，怎么样？”

　　“草！你他妈谁啊！”这理所当然的上位者语气刺激得其中一人沉下脸色。

　　然后他被同伴拽住了胳膊。

　　脸色苍白的同伴惶恐地像是只被拔了毛的鸡，几乎是挤着气音说：“等、等等，她是不是白清欢？”

　　白清欢…
　　陷入无尽的黑暗前，陆沉星费力地掀起眼皮，朦胧之间只看见了女人耳骨处精致的耳坠。
　　以及那双落在她身上，含着笑意却只有淡漠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