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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7章 灯塔与路 ...

  •   临近清晨,日光让血族被暂时性地赶离了特拉古欧森林,联盟凭借人数优势险胜,但伤亡惨重。被剿灭的血族数量还不到联盟伤亡人数的五分之一,森林也被火烧毁了很大一片。11月还没有过去,森林结界在空中滞桥入口处的裂缝依旧存在,血族随时可以反抗。
      森林结界的其中一个核心点就位于石殿的地下,因此大长老常年驻守在此。这是森林的保护网,一旦失守,血族对他们的威胁就会成倍上升。人类敌不过血族的法术,因此结界无论如何都不能破。
      罗伊尔在太阳升起之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从石殿回了家,前厅里的灯还亮着,仿佛是一晚上都不曾暗过。下人们进进出出忙碌异常,他的弟弟埃尔文·罗兰坐在自己房间的飘窗上,在看见归来的罗伊尔后猛地站了起来。
      “哥!”埃尔文打开了窗,无措地大叫,“我——”
      “下来说,”罗伊尔看着他,“别喊,母亲还在休息。”
      埃尔文深吸了一口气,,他用最快的速度从楼上跑到了罗伊尔眼前,压低了声音说:“爸爸要不行了。”
      罗伊尔的心脏漏了一拍。
      “哥……”埃尔文尝试着叫他,“妈妈在爸爸房间里,但他们不让我进去。”
      “回房间等,”罗伊尔揉了揉他的发顶,“我去看看。”
      罗伊尔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跑到了楼上,父亲的房间被围得水泄不通,一群人看见他出现时仿佛等到了降临世间的救星,让罗伊尔头痛欲裂。他拨开人群走进了父亲的房间,守在床边的母亲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便红着眼眶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厚实的木门被关上了,罗伊尔走到父亲床前,却始终都没有说话。他浑身都是硝烟的戾气,战场上带回来的血腥味都没散干净。
      “罗伊尔,”老家主低声道,“大长老动手了?”
      “是。”罗伊尔低声应着。
      “我来不及了……”老家主艰难地呼吸着,“但你不能忘了罗兰家族是……是怎么——”
      他的情绪太过激动,一口气没接上来,呛咳声让话语被迫中断。罗伊尔半跪在床边,他没有伸手为父亲顺气,始终都盯着自己脚下。
      “兰克原本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了,要扳倒他就必须有人来当这个牺牲者,”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只能是我。”
      “你——”老家主哑然,“你会把我们……都拖下水……”
      “有罗菲尔那在就不会,”罗伊尔笑了笑,“我们人类想要参与他们的争斗,总得有些底牌。”
      他话音落下后不到三秒的时间,卧室的窗边便多了一个站着的人影。他长着一张明显并非人类的脸庞,一半是惹人惊叹的美人,一半是骇人的白骨。
      “这个晚上真是热闹,”罗菲尔那的声音妖孽又轻浮,“这么多血族,我都想出去狩猎了,可惜了今天还有一顿大餐等着我。”
      罗伊尔并非第一次见到他,但每一次都会被他周身那股强大的威慑力压得几乎抬不起头。
      “你不是早就惦记着这一天了。”
      罗菲尔那端起一旁桌子上的一杯红酒,尝了一口之后又满脸嫌弃地放了回去。他笑了笑,并没有否认的意思。
      “我是想着这一天很久了,不过不是因为可以吃到你的灵魂,是因为……我看到了回去的希望,”他望向远处的法尔伽鲁姆,“他要回归了。”
      回归?
      但罗伊尔根本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股强烈的冲击波直接拍到了地上,有什么东西灌进了他的身|体,力量感满涨而出。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似乎一拳就能把这栋房子轰塌。罗菲尔那的笑声仿佛在他身|体的内部,又环绕在四周,深入骨髓的寒意同一时间将他浸透了,大脑深处的疼痛感让他的身|体抽搐不止。
      “其实有更缓和的方法,但你没有长期嗜睡的时间,只能多收点苦了,”罗菲尔那说,“别拒绝,接受痛苦,因为这会是你余下生命中……永远与你相伴的东西。”
      罗伊尔勉强能够恢复神智时已经接近黄昏,他连滚带爬地想要看看老家主,但增强数倍的感知告诉他父亲已经走了。他并非老家主的亲身孩子,但如果没有这个家族,他早在三十年前就会死于一场寒冬的大雪。
      身|体内的疼痛始终都存在,但也逐渐缓和了下来,罗伊尔起身打开了房间的门,看见埃尔文站楼梯边,眼眶通红。
      “父亲走了,”罗伊尔低声道,“埃尔文,你十七岁了。”
      埃尔文深深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跑回了房间。罗伊尔在心里苦笑了一声,他多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安长大,永远不要知道联盟的肮脏。他留下管家交代了父亲的后事,走回了自己房间的阳台吹了声口哨,从游隼脚上的信匣里拿出了羽画的回信。
      她说“谢谢,知道了”,甚至都没有署名。

      塔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反正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靠着石头睡觉,虞影溯坐在石头上朝河里扔石头,脸色比昨晚好了不少。
      “醒了?”虞影溯从石头上跳了下来,“睡了挺久的。”
      塔尔起身站了起来,他的弓被虞影溯拿在手里,小银刀也同样不在自己身上。
      “怎么不叫醒我。”
      虞影溯把弓递给了他,无奈道:“我试过。”
      塔尔对此毫无印象,但自己似乎的确是在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困倦降临的时候一点都不讲道理。白天的森林早已经没了夜晚的喧闹,黑烟持续不断飘向远处的天空。
      “没有追兵?”塔尔问。
      “我觉得不可思议,但的确没有,”虞影溯说,“这周围连动物都没有,他们是不知道你还活着还是……”
      塔尔也不明白,但这或许是罗伊尔给他留的一条路。
      他们沿着罗茵莱河一路往上游而去,森林结界在萨利尔曼王国边境处就终止了。塔尔并非第一次来到这里,但却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很久都不会再进入这片森林。
      萨利尔曼王国是世界树法尔伽鲁姆庇护下人类的第十七个王朝,这个种族近九成的人口都生活在法尔伽鲁姆的庇护之下,世世代代都不曾离开这片土地。人类通常会叫它“天空树”,因为对很多人来说,这棵树会在他们头顶笼罩一生。
      “联盟为什么不能进萨利尔曼王国?” 虞影溯问。
      塔尔有些意外:“我以为这不是秘密。”
      “我没怎么关心过你们之间的事情,”虞影溯无奈,“在血族提起联盟通常都没什么好消息,久而久之就很少会说了。”
      塔尔顿了顿,问他:“你以为血族一直面对的都是人类?”
      “难道不是?”虞影溯也有些意外。
      “猎人基本都是,但联盟长老殿的十二名长老没有一个是,他们都是混血。”
      “都是混血?”
      “萨利尔曼王国在二十多年前才撤销混血禁止进入法尔伽鲁姆的禁令,但那十二个长老只要踏进去一步,萨利尔曼王国就会认定联盟在侵略,”塔尔顿了顿,“他们签订过协议,但苍珩告诉我五长老和七长老都在王国里。”
      “苍珩?”
      “联盟六长老,”塔尔说,“所以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不知道联盟究竟想做什么,如果仅仅因为血族,那他们如今往西边走就是在逃离主战场,往安全的地方去。可协议还有一个存在的意义就是被撕毁,联盟可以撕毁和血族的条约,那对于人类王国而言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塔尔忽然想到了自己。
      之前森林里的那些油桶在他耳边一个接一个地炸响,但他没有出现耳鸣,没有短暂的失聪,甚至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更加敏锐。敏锐到越过火光,看清了羽画的唇语。
      “他们都是混血,那你呢?”虞影溯问,“我听羽画的意思,斯图莱特家族应该是联盟的主人,既然长老殿是混血的地方,那你呢?”
      塔尔停住了脚步。
      “你之前昏迷的时候脸上出现了暗纹,”虞影溯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伤口愈合的速度很快,身上的疤痕也消失了,力量和速度都在短期内有所提升,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出现在人类身上。”
      塔尔皱着眉,他举起了弓,箭矢随着弓弦鸣响破风而出,在洞穿了目标的树干之后稳稳插|进了后面那棵树的树干中。
      “我不知道,”塔尔说,“暗纹……是发烧的时候?”
      “退烧之后就没了,”虞影溯说,“不知道就不管它了,我们就沿着河走?”
      塔尔点了点头,他从岸边跃到了罗茵莱河中央的一块大石头上,再一腾空落到了河对面。他们要从檀枫镇中一个寺庙的后门进去,从那里可以躲过边境守卫的盘查。这是塔尔在一次任务中偶然发现的地方,是檀枫镇中唯一的寺庙——溪来寺。
      他们走得很快,未达正午就到了边境。森林结界肉眼看着像一层涟漪凝成的帘幕,手轻而易举就能穿过去。可塔尔在距离那里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森林中的浓烟和烈火、伴随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家、还有这片望不见彼岸的森林在这一步之后都会逐渐离他远去,成为记忆中永不磨灭的烙印。
      塔尔回过头想再看一眼那片森林,却被站在身后的虞影溯挡住了视线。
      或许是他的五官太过出众,又或许是身上那种血族独有的气质,虞影溯即使漫不经心地站着也会成为视线的焦点。他双手揣在口袋里,眼神似有似无地落在塔尔身上,肩上黑色的长发会因为拂过的微风落下去,像是绸缎又像是流水。
      他真的很美,但又不是那种雌雄莫辨的容貌,轮廓很深,光线打上去时会落下深邃的阴影,将本就苍白的皮肤映得几乎透明。
      “怎么?”虞影溯笑了。
      塔尔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身踏出结界,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虞影溯似乎预料到了他迈不开这一步,但他们都该拥有新生,两个“异类”从相遇的最开始就注定了纠缠不清。
      但谁都不会料到变故来得如此措手不及。
      虞影溯的嗅觉在踏出结界的瞬间就被人类的味道淹没,浅淡的血腥气无处不在,那气味像是从天而降的暴雨,几乎把他的意识完全冲散。他渴求鲜血,可又几乎是从本能上畏惧左耳传来的疼痛,不得不用仅剩下来的那些微不足道的理智锁住了四肢的动作。
      而这最后一点理智也因为塔尔的出现彻底消失。
      塔尔没看路,他被拉着往前走的时候脚尖磕到了地上的石块,一个趔趄直接撞上了虞影溯的后肩。鼻梁上的酸胀感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但森林结界只出不进,手碗上捏着的那只手也陡然收紧。手腕就被锁着举过头顶死死抵在了结界上,黑色的发丝蹭上了他的脸颊,虞影溯低头埋进他的颈窝里贪婪地吸食着他周身的气息,呼吸混乱得像个发作的瘾|君|子,一滴滴的冷汗落在颈侧,伴随着冰冷的呼吸,让他半边身|体都起了一层战栗。
      塔尔的身|体几乎是瞬间就完全紧绷,虞影溯离他的颈动脉太近,只要一转头,那对獠牙就能贯穿他的脖子,耳边满是抑制不住的喘息,即使看不见也知道虞影溯想将他吞入腹中。但塔尔知道自己跑不掉,也没有跑的必要,因为这一天迟早都会来。他靠在结界的屏障上,颈边的低吼声断断续续。虞影溯禁锢着他的手时而收紧时而又松开,指甲摩擦在结界屏障上,发出吱啦的钝响。
      “虞影溯,”塔尔低声道,“忍不住就咬。”
      虞影溯有些想笑,他很想告诉塔尔不要邀请一个濒临发狂的血族,这通常和自杀没有任何区别。环绕在身边的血腥气于他而言简直是天大的折磨,他的獠牙早已经不受控地伸了出来,好几次险些划破塔尔颈侧的皮肤。
      “这里……有很多人类,”虞影溯哑着声,“也有很多人受伤……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多人。”
      森林结界会隔绝想要进入的一切,包括血族,也自然包括人类的气息。塔尔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并不觉得内外有什么区别,但对于虞影溯而言却是相差甚远。
      “我没事,”虞影溯又开了口,“我现在不饿,只要适应了就好。”
      塔尔想让他先起来,但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口。虞影溯在说话的时候已经微微直起了身,他被冷汗打湿的黑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凌乱却摄人心魄。他过了很久才放开了塔尔的手腕,缓慢地后退了一步,嘴里的四颗獠牙却还来得及收回去。
      塔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背后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冰凉地贴在身上。
      “没事了,”虞影溯苦笑着摆了摆手,“罗莱斯的人类聚居地也没有这么多人。”
      “你们一般多长时间进食一次?”塔尔问。
      “一天,”虞影溯说,“两天也没有太大影响,但超过三天就会开始衰竭。”
      塔尔顿了顿,意思是自己以后每天都得给他喂血。但他的沉默似乎让虞影溯误解了,后者笑了笑:“是不是挺麻烦的?”
      “没有,”塔尔想都没想就接了话,“人类一天要吃三顿饭,相比之下你们好很多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理好衣领站到了虞影溯的面前。
      “以后饿了就跟我说,”他抬头看着对方缩成竖线的瞳孔,语气很认真,“我需要你的帮助,但也得确保周围人类的安全。”
      虞影溯忍不住笑了,问他:“我这跟被你养着的宠物有区别吗?”
      “我跟着你去罗莱斯就会处在你现在的位置上,角色互换而已,”塔尔卷起袖子露出了自己的手腕,“喝点?”
      虞影溯很想说自己其实并不饿,但主动邀请他的小猎人真的魅力十足。
      “但现在只能咬手腕。”塔尔强调。
      “为什么?”虞影溯挑起了眉,“你刚才都不怕,怎么现在倒是缩回去了。”
      塔尔卷袖子卷到一半的手顿住了,抬起头看了虞影溯一眼,二话不说就把袖子放了回去抬脚就走。这幅恼羞成怒的模样让虞影溯险些笑出声,连忙跟上抓住了他的手腕。塔尔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因为虞影溯拽他的那只手根本没用力,他想挣开甚至都不用费什么力气。
      “我听说被咬脖子很爽,有些人类甚至会迷上那种感觉,”虞影溯低声道,“你不想试试吗?”
      塔尔头都不转,回了一句:“技术太差。”
      “多练练就好了,给个机会吧我的小主人,”虞影溯扬起的嘴角根本压不下去,“我们还要在一起很长时间的。”
      “现在不要。”
      “我可以等你主动,”虞影溯眯起了眼睛,“会很久吗?”
      塔尔根本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抿着嘴迈着大步往前走,坚决不回头。
      可他不知道自己的耳朵已经红了个透。

  • 作者有话要说:  设定细化:关于结界:长老殿的主要职责就是保护结界核心,结界有一定朝向性,如今是空中滞桥方向最强,后方相对较薄弱,朝向可变。
    联盟的单体战斗力强,但人数少,因此如果和萨利尔曼王国开战,联盟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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