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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42章 长恨 ...

  •   法尔伽鲁姆的核心区几乎没有守卫,他们跟着南初走进了一条黑暗的通道,沿着螺旋型的楼梯一路蜿蜒向下。楼梯旁的光线昏暗,塔尔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在走过百余级台阶之后,转角终于出现了光。
      无数雪白的阶梯浮在内核庭院的半空,沿着边缘的栏杆一路向下。六层楼中的廊桥上都是些王宫内庭的侍从,他们终年不断地打扫着这些无人居住的房间,直到迎来新的主人。
      “内核庭院上空的这些屋子其实是皇室成员的住所,只不过现在君家血脉凋零,只有殿下还在,”南初停顿片刻,又笑道,“我忘了,还有洛斯特·佩尔小姐。”
      “她什么时候到?”塔尔问。
      “北部的路断断续续,其实还未彻底疏通,但应该也快了,”南初答道,“3月10号之前应该能到。”
      法尔伽鲁姆的内核庭院与世隔绝,这里终年常青,数不清的生灵栖息于此,宛若仙境。底部的草坪有八条白玉石子铺成的小道,通往正中一座雪白的亭子,七彩的飞鸟栖息在亭檐上。
      但这场景再美,也掩盖不了藏匿其下的杀气。
      “两位是否需要茶点?”南初问。
      虞影溯抓住了塔尔的手,制止了他的一切动作,语气如常:“按照你们殿下的喜好准备吧。”
      南初应下之后就沿着楼梯回到了上层,通道入口的石门关闭,厚重的摩擦声让塔尔缩了缩手指。塔尔从阶梯的边缘向下望,庭院草坪上忽然扬起了一阵暖风,带起了青草的碎屑和不知名花朵的花瓣在空中散开。
      塔尔记得那本《法尔伽鲁姆》上有过记载,内核的庭院对认可的人会有特殊的优待。当年的红发魔女君默在内核里根本不需要行走,阶梯会自动带着她到达底部的亭中。
      “这里没有君弦的气息。”虞影溯低声道。
      “但有人要杀我们,”塔尔垂下眼帘,“哪个不要命的?”
      他们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再沿着螺旋阶梯向下走。虞影溯从六层楼的高度一跃而下,塔尔紧随其后,却在下落两层楼之后被一个东西托住了双脚,险些因为猝不及防的接触脚下一软。
      透明的阶梯带着他一同下坠,最终停在了距离地面半米的地方。虞影溯在即将落地时用了个聊胜于无的悬浮术,轻巧地落在了白玉石子路上,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半空的塔尔。后者表面上没什么特殊的反应,一个起跳落到了虞影溯身边,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之后再说。
      君弦昏睡在亭内正中,即使在肉眼可见的距离,虞影溯也察觉不到她的气息。她周身被法尔伽鲁姆笼罩,像是与天空树融为了一体。塔尔探了探她的的鼻息,确认无恙之后站起了身。
      “久仰大名,今天终于见到面了,斯图莱特先生,”声音从身后传来,“殿下只不过累了需要休息,还请不要打扰。”
      尤金·霍姆兰德被层层叠叠的侍卫护在其中,银剑反射着刺目的光,着实太过眼熟。联盟的武器不应该出现在人类王国,更何况这里是王国的核心,孕育君主的地方。
      “两位,还需要茶点吗?”南初从他们身后的阴影中现身,“已经准备好了。”
      “叫我们来是为了这个?”塔尔没理他,“躲在幕后才安全,拧断你的脖子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尤金闻言却笑了,他指着亭子里躺着的君弦,诡计得逞的样貌不加掩饰:“杀了我君弦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这个王国未来的主人就在东部边境之外等着,的确就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尤金躲在一群侍卫后面,仿佛银剑包裹下的他刀枪不入无坚不摧。虞影溯觉得好笑,这些人类不知道他对银器免疫,一门心思以为这样就能保全自己和面容苍老的乱臣贼子。
      “罗伊尔·罗兰?”塔尔问。
      “罗兰家族传承千年,足以委此大任,”尤金语调不变,依旧是那副故步自封的样子,“人类在一棵树底下龟缩了千年,难道你们甘愿做井底之蛙?”
      “和我有什么关系,联盟杀了我家人,无论幕后黑手是谁都无所谓,我要他们偿命,”塔尔的眼神几乎可以穿透骨骼,“所以我要你也一无所有,和联盟站在同一边的所有人,死不足惜。”
      他一句话剪断了自己和尤金之间摇摇欲坠的危桥,在退路上筑起了一道高墙。虞影溯没有阻止他,他想起了离开特拉古欧森林时的大火,那些恪守规则的血族被贪欲所连累,成为了联盟出征前祭刀的第一滴血。
      “看来阁下是不准备交涉了,”尤金冷笑,“君弦不会再醒了,王国的第二个储君被困北部,即使来了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片子。琳琅天城的骑士团八成归我指挥,你们已经输了。”
      “我们输了?”虞影溯冷笑,“怎么,忘了兰克·索萨?这可不行啊霍姆兰德先生,这可是您自己的手笔。让我们猜猜大长老见到洛斯特·佩尔会怎么想?觉得你给了他一个完美无缺的棋子,还是觉得你多此一举,妄图颠覆他的决策,借此夺权?”
      “大长老会信任我。”
      “是吗?”虞影溯扬起了唇角,“在拉弗雷恩家的金矿供给链断裂之后,他依旧会这么想吗?”
      尤金一愣。
      “感谢霍尔先生的爱财如命,”虞影溯看着他,“我最喜欢这样的钱奴了。”
      “你是——”尤金猛地闭了声,他惊讶地望向他们身后,“你——”
      “老师,好一招擒贼先擒王,”缓缓起身的君弦缓慢地走到了光中,踏上了遍布花草的草坪,“南初是个不错的帮手吧?”
      “殿下,”南初鞠躬行礼,“幸不辱命。”
      “南初,是你。”
      “先生,萨利尔曼王国可以改革,甚至可以易主……但我痛恨战争,侵略者是令人厌恶的存在。”
      “我万万想不到最信任的手下会背叛我,”尤金眉头紧皱,沉声道,“南初,没有我,你现在还是一只阴沟里挣扎的耗子!”
      南初不卑不亢:“先生的提拔之恩我不会忘,但前路分歧,我不能助纣为虐。”
      “你——”
      “王宫侍卫听令!”君弦喝道,“尤金·霍姆兰德意图谋反,关入地牢,择日处死!”
      侍卫们的剑调转了方向,闪着银光的剑刃指着尤金的鼻尖,冷光刺眼。君弦冷眼看着自己昔日的老师成了阶下囚,转身接过了南初递过来的茶点。但点心还未入口,尤金的嘶吼又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你们会后悔的!联盟已经集结军队择日攻打萨利尔曼王国,那群杂种——他们就是一群杂种!”尤金的声音哑得像粗糙的砂纸,“大长老是个疯子,他们都是疯子!你们不可能赢——不可能!不——”
      侍卫堵住了他的嘴,模糊的呜咽声逐渐远去,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他有不少消息,”塔尔说,“我想撬出来。”
      “西恩·铂尔曼,他是个审讯的好手,”君弦喝了口温热的红茶,“东部气根的边境骑士团已经向外扩张完毕,如今驻扎在檀枫镇,帕帕罗尔嘉和西莱恩境内的兵团抵上了东部气根的空缺,都城也派去了不少人。那里的居民已经被撤离至蒙托帕,边境失守可以第一时间进入八大城避难……就算东部真的选择开门,平民们也应该还有机会寻得生路。”
      东部的帕帕罗尔嘉和西莱恩原本就游离在权力中心之外,西莱恩的铂尔曼家族即使有一个在琳琅天城担任骑士总团副团长的私生子,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君家拉拢。而帕帕罗尔嘉的情况更复杂,西部的伊尔亚被帕恰克尔曼家族占据,而东部的安亚纳归于洛克家族,原本的主城亚恩早已成了两大家族争权夺势的工具。
      更何况洛克家族是尤金·霍姆兰德的母族,而帕恰克尔曼家族则有七长老达妮安卡·帕恰克尔曼坐镇。
      “尤金被在水牢里?”塔尔突然问。
      “对,”君弦点了点头,“最底层。”
      “我去看看他,”塔尔顿了顿,“不会杀他,放心。”

      水牢即使在冬日也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暖气,虞影溯在密道距离出口还有百米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他受不了这种腥味。鞭子和铁链的响动盖不住人声,底下的哭嚎和哀求终年不绝,他甚至能在空气里闻到隐约的肉焦味。
      塔尔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将血液抹在了他唇边,虞影溯花了很久的时间才缓过神来,埋在塔尔肩膀上良久才平复了呼吸。
      “出去等吧,”塔尔低声道,“折磨他还是折磨你呢。”
      “算了,”虞影溯苦笑,“给我点血,能忍。”
      尤金的脊背还挺得笔直,西恩·铂尔曼还不曾来过,他身上还穿着自己的衣服,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狱卒还记得塔尔,他随意地笑了笑便递上了钥匙,一句也不多言。
      “我没什么好说的,”尤金说,“我输了,但我是输给了大长老,你们同样不会赢。”
      塔尔从外面拖了张椅子进来,自己坐了上去。
      “找你问点别的,”塔尔说,“知道诺克家族吗?”
      尤金闭口不言,一双眼睛盯着塔尔,丝毫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不说也可以,但这可能是你死之前最后主动开口的机会,”塔尔看着他,“我想不明白你保桑阙的意义何在,如果你想利用他对君弦下手,那找南初简直多此一举……所以我猜,他是你掌控西南的最后一道筹码。”
      尤金猛地睁大了眼睛,嘴唇一张一合,却依旧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你很在意桑家,因为他们掌控着法拉特亚……掌控着王国通往赫萝大裂谷唯一的出路,”塔尔说,“谁让你这么做的?大长老吗?”
      玄家乱党与苍炱西楼桑家的往来书信被玄逐归一并遣人交进了王宫,如今正躺在君弦的书桌上。尤金与玄家乱党脱不开关系,与桑家自然也脱不开干系。
      “玄家是我干的,但西南气根不是,我不可能让兽人族打进来!我疯了吗?”尤金身上的铁链绷得死紧,“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会答应联盟?大长老手里的军队能把萨利尔曼王国碾成平地,我不可能用平民的生命去赌战争的输赢!六长老四分之一的血脉来自苍天翼龙,八长老一拳就能把人的头盖骨打碎!还有一个十二长老就隐藏在琳琅天城,二十年,我花了二十年都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所以你选择了联盟,还给自己找了不少冠冕堂皇的借口,”塔尔冷笑,“你没有想过他们和兽人族一样,也是外族吗?”
      “他不是……”尤金低声道,“所有人……最终都会变成他……他不是……”
      虞影溯皱了皱眉,他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你教君弦人类应该接受混血种,就为了打开八大城的边境大门?”
      “我做错了吗?人类固步自封将近千年,如今精灵帝国大盛,天空树还能保护这里多久?八个气根能做什么?就算在法尔伽鲁姆的内核可以控制气根的闭合,挡住一时灾祸,难道能永远挡下去?”尤金的质问声在地牢里回响,“君家流着腐朽的血液,这个王国早就该换人了!人类在毁灭自己!盟主当年创立联盟就是为了人类,他们都是愚蠢的……都是……”
      “他建立联盟不是为了人类,”塔尔说,“他死了二十多年了,没有人能替他说话,也没有人可以打着他的名号满足自己的私欲。”
      “可大长老——”
      “每个猎人进入联盟时都会被告知自己的未来,一是被血族吸干血液成为干尸,二是被转化之后迎接日出。特拉古欧森林禁止一切血族法术,因此面对阳光,他们的下场只有灰飞烟灭,”塔尔换了个坐姿,他身后的虞影溯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但我不久前才知道,那些灰飞烟灭的猎人都死于联盟之手。他们为了杀任务目标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但英雄最后的归处不是丰碑,没有坟墓,只剩下尘埃。”
      尤金茫然地看着他。
      “如果我是你,绝不会将如今的联盟当做合作对象,因为掌权者只有大长老,”塔尔站起身,将那把椅子甩到了尤金耳边的墙壁上,“至于你口中盟主的旧部,你早就失去这个机会了。”
      虞影溯压在他肩上的手微微收紧,塔尔感觉到了疼,也因此清醒。
      “你面前站着他唯一的继承人,但你选择了与我为敌,”塔尔垂着眼看他,“尤金·霍姆兰德,你从来都不是为了人类复兴,你说你与大长老为敌不过是想要在君家凋零之时获得法尔伽鲁姆的掌控权,你要的只有人类至高无上的权力。”
      尤金猛地抬起头,胡乱地低语:“不是……我没有……不是……”
      “可惜,你的贪欲没能让你走到最后。你想把联盟当成上位的工具,失败之后又妄图从君家手里抢夺仅剩的西南,可惜一个都没有成功,”塔尔冷笑,“在我面前说你做的一切是为了抵抗大长老,在他面前呢?告诉他你这些看似背叛的行为都是为了捕获我?”
      虞影溯掌心的力道几乎要捏碎他的肩胛骨,他疼得浑身发抖,尾椎的黑色荆棘爬到了脸颊。
      “你也是……你也是……”尤金指着他,“怪物……怪——啊!你——放开、放开!”
      他的手被虞影溯一脚踩在地上,手指向后弯折,断裂的骨骼戳出了皮肤。
      “我的确是怪物,”塔尔说,“不用你告诉我。”

      西恩·铂尔曼赶到之时,尤金已经像一个疯子一样跪在地上,捧着自己的手颤抖不止。地牢里终年不绝的惨叫声又添了一笔,没有人会怜悯他,也没有人会救他。塔尔出了那里之后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萦绕不绝的腥臭终于随着风烟消云散。
      塔尔不自觉地笑了笑,早春的空气还沁着凉意,能洗刷污浊。
      半晌,虞影溯又开口:“回去吗?”
      “嗯,”塔尔看着湛蓝色的天空,看着法尔伽鲁姆的枝叶摇摆,却闻到了战火与硝烟,“我之前找到一家店,蓝莓蛋糕味道不错,去吃吗?”
      虞影溯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好。
      他们都知道暴风雨前会有晴空白昼,早春时节的鲜花会被血雨染成鲜嫩的红。
      但至少此刻,没有人能阻止他们在这个时间去吃蛋糕。

      特拉古欧森林,石殿内。
      大长老桌边的烛火灭了一盏,他眯起了眼睛,抬手间便让烛台灰飞烟灭。
      “罗伊尔,不用等了”他说,“我不信二十四神,时间也不重要,动身吧。”
      罗伊尔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周身缭绕着灰黑的烟气,连绵不绝。他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身上的银铠泛着寒光,堪比冬日的雪。
      大长老重新点燃了一根蜡烛,固定在空置的烛台上。
      “罗菲尔那还真是敬业,这样都不愿意离开,”他自言自语,“算了,不影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42章 长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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