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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第142章 众星轮转 ...

  •   死灵并没有等到塔尔的回答,他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的同时,整座无梦城以梦塔为中心开始了强烈的震颤,原本就因为暴|乱的骚动而摇摇欲坠的建筑物在短短几秒的时间内尽数坍塌。
      恢复了原貌的虞影溯就站在梦塔的七层,他朝着塔尔摇了摇头,而后深灰色的法术光辉缠着金色的丝线将空中的雨云刺出了一个洞,将巨幕之上狩盾座十七颗星星的光辉尽数引向地面。死灵被那股光照得有些烦躁,他重新召唤雨云覆盖在无梦城的上空,但仅仅是这短暂的几秒钟,灾祸设下的星阵已然在漆黑之中尽数起效。
      “你问血族和无梦城我选哪个?”塔尔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你觉得我选哪个比较好?”
      死灵体内的躁动越发明显,被压制在深处的落霄开始蚕食他的内脏,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指尖一松。
      “你会告诉我无梦城是北大陆的核心,控制这里等于控制了整片北大陆,但我的仇人在南方,相比之下血族在南方的势力更大更广泛。但你不会说放弃无梦城就等于与整片北大陆为敌,也不会告诉我放弃血族会让我和我爱人从此决裂,”塔尔看着他,“我必须放弃一边,但无论我选哪个最终的受益者都会是你,我选或者不选没有任何区别。”
      死灵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对他的认知出现了偏差。他直至现在才猛地想起来眼前的魔族混血已然击杀了霜兰幽谷中的欺诈,弱势和表现出的受控于他成为了武器,或许连灾祸的背叛都……甚至灾祸自始至终都并未背叛过。
      他从恶疾的口中知道灾祸出卖了塔尔,之后恶疾被封灵法阵豁免也令他更加确认了这一点。他试图用法术压制体内的落霄,他的法力并未受限,甚至恰恰相反充沛至极。但无论他怎么压制,从内而外的剧痛始终都在,内脏破损的速度甚至比修复的速度更快。
      “你笃定了我会因为选择而后悔,从而索取更多,付出更多的代价……直到拥有的一切都为你所有,这就是你打的好算盘,”塔尔掌心的火熄灭了,他的余光落在了无间塔的第三层,低声道,“你让我选一百个同伴还是一百个陌生人,可刚才死的那些人于我而言连代价都算不上,你救了坠空的无梦城居民,我为此付出的……只有一个罗戈。”
      “我以为这对你而言不是个难题,他足够让你放弃一座城,”死灵艰难地控制着表情,“你们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可那不仅仅是一座城,那会是整片北大陆,也会永远成为他们之间的鸿沟。虞影溯不会允许他这么选,理智也不会允许他这么选,没有任何生灵应该为别人的行为付出代价,即使他恶贯满盈,即使他罪该万死。
      “古代恶魔和我谈论爱情未免太过可笑了,”塔尔说,“你想当救世主,但总会有人记得祸患从何而来。魔族也有家人有朋友,你永远杀不干净。”
      梦塔开始在大地的震颤中坍塌,高层的石墙最先开始在摇晃和风压中脱落,巨大的建筑物残骸坠落地面,扬起了一层层散不开的雾霭。死灵头顶的那片云开始不受控制地消散,他试图控制法术聚拢云层,但体内澎湃的法力就像是暴走了一般,所有需要操控的法术都无法成功,偏偏法力的总量始终都在持续上升,几乎要撑爆他的身体。
      “我杀得干净——”
      “可你杀不了我,”塔尔掌心里的火焰凝成了一根长刺,在半空划出了闪光的弧线,“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当救世主的妄想就永远不可能实现。”
      死灵再也压抑不住体内暴|乱的法力,他仿佛一个不受控的疯子一般撞向了塔尔所在之处。起誓法阵的禁制效果在同一时间侵蚀着死灵的大脑,他身体里的一切都乱套了,落霄和起誓法阵同一时间攻击着躯壳,汹涌的法力和原本坚韧的血肉骨骼抵抗着外力的侵扰,让他再也无法维持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从无梦城的高空径直坠落地面。
      塔尔紧随其后,深渊烈焰和地面上的浅海寒霜相互撞击形成了一个隔离层,给了地面居民离开是非之地的时间。穆云和燕拾驱赶着人群远离梦塔前街以躲避高空坠落的建筑尸骸,一边处决那些因为死灵发狂而一同失控的信徒。
      “追羽!加利百特古城的冰罩!”
      玄逐归反应及时,浅海寒霜以最快的速度在高空形成了一个纵横二十米的冰罩,深渊烈焰紧随其后加固了交界处的冰层。地面人群离开攻击圈的瞬间,虞影溯借着重力和法术的推力将巨狮踩在脚下。重物落地的闷响伴随着砖石大面积碎裂,而后爆开的气浪卷着烟蓝和深灰色的法力余波扫荡了整个无梦城的内城,冲击波所及之处的房屋无一幸免于难。
      “你当我是个未成年的摆设,还是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血族?”虞影溯抓住鬃毛将巨狮拽得仰起了头,“死灵,你杀了羽溯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的本体会把你碎尸万段?”
      虞影溯踩断了死灵的脊椎骨,但对方的愈合速度极快,瘫软仅仅持续了数秒。死灵如今所有的动作都跟着本能而行,但本能中却并不包含起誓法阵的禁制。高空之中的冰罩稳稳落在地面,虞影溯在最后一刻从地面的缝隙中撤出了包裹范围回到了塔尔身边。
      “我坚持不了多久,他法力太强,就算失控也不是对手,”玄逐归说,“只能拖延时间。”
      无间塔七层的传送门已经关闭,但塔尔总觉得转移人群应该还有别的方法。
      “酒馆地下三层?”
      “塌了,我进不去,那边的震颤幅度比梦塔的还要大,”玄逐归一边操控浅海寒霜一边问,“贝尔斯在无间塔前街,我和玄霜至少能拖住他十分钟,抓紧。”
      “让燕拾和穆云把人带去梦塔地下四层,那里有个大型传送阵可以把人送去雷伊湖,”虞影溯道,“烙印和深魇在里面撑着,她们说封城结界只要布雷希特和王权没出事就会一直存在,现在的死灵打不破。”
      塔尔一怔,怪不得虞影溯能在不使用置换术法的情况下恢复成原本的模样,他刚才长时间没有从梦塔之中离开原来是因为这个。
      “罗戈用命把王宫挪到了封城结界外,别浪费了,”虞影溯揉了一把塔尔的头发,“如果无梦城只有我们一切都会好办很多。”
      塔尔深吸了一口气:“我带人去梦塔,地下需要权限,能转移多少是多少。死灵一旦恢复自由肯定先攻击无间塔,虞影溯守着,灾祸如果没有别的动作就不要管,我去问深魇他想干什么。”
      死灵显然是在被狩盾座的星光直射之后才开始发狂的,如今看来灾祸所控制的每个星阵的效果都不一样,霜凛座是大规模的法术封印结合恢复及豁免,那如今的狩盾座就是增益和失控。他不知道灾祸的能力究竟是什么,但深魇、甚至烙印所了解的必定比他多。
      “我找机会杀了他?”虞影溯问。
      “不,”塔尔看着冰罩之内的死灵,低声道,“我要从他嘴里把所有东西全部撬出来,无梦城和血族一个都不能少。”

      罗戈贝尔斯酒馆的地下三层并未有任何被破坏的迹象,贝尔斯回到这里的时候正巧碰上梦塔坍塌导致的地震,但这里连震颤都不曾有过。桌上的茶杯稳稳地放在那里,墙壁上的相框和烛火没有移动的痕迹,但当贝尔斯想要再一次从楼梯回到一层时却发现路已经封死了。
      他被困在了这个三四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里,感受不到与他约定好的罗戈的到来,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离开。周围的动静一瞬间停止了,小房间的正中心闪起了一道雪白的光,通往无间塔前街的通道同时打开。那扇门之后不再和之前一样是漆黑的通道了,黄昏的雷伊湖映着天光,闪得晃人眼。
      “贝尔斯?”站在湖中亭里的琼·赫拉维有些意外,“你这是……”
      他这句话刚说了一半就猛地怔住了,他忽然想起来无梦城中的确有一条通往王宫的通道,这个通道位于罗戈贝尔斯酒馆的地下三层,只有……只有无主的时候才会联通王宫。
      “你……你出来吧,”琼低声道,“过来,灾祸的包裹范围跟着封城结界一起缩小了,这里暂时很安全。”
      贝尔斯纹丝不动,琼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罗戈能知道,但如果罗戈还活着,通道就永远不可能通往雷伊湖面上的湖中亭。琼等了很久贝尔斯都没有动,他咬了咬牙,望了一眼还守在大殿中的陈安,便一脚踏进了地下三层,径直走向了房间正中的那束光。
      他们这一批清道夫首座都被这间任意屋认可过,第一个主人没了,只要第二个立刻接替,这间屋子就还能恢复原本的用处。
      琼没有多言,贝尔斯也没有阻止他。这个他们都陌生的小家伙仿佛是沉睡了一般,但他那一对大眼睛还睁着,望着雷伊湖上的夕阳余晖,直到通道的石门再一次关闭,脚底开始随着大地震颤。
      “操,”琼骂出了声,“无梦城真是要没了吧?”
      任意屋的回归让通往地面的楼梯再一次恢复了使用,琼让贝尔斯守在这里,自己推开层层叠叠的砖石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回到地面。黑天巨幕和星光让这里像一个巨大的祭祀现场,双塔之间被冰罩拘束在内的巨兽疯狂地撞击着冰壁,一声声闷响让人汗毛直立。
      “琼?”燕拾也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琼一抬头就看见了坍塌的梦塔和混乱的人群,而他们的小首领燃着一对火翼穿梭在纷落的砖石之中,一转眼就钻进了梦塔的地底。
      “你们要干什么?”琼抓着燕拾的胳膊,“梦塔怎么回事?刚才无间塔我记得也……怎么……”
      “你怎么来的?这里有和王宫相连的通道?”燕拾比他更急,“塔尔让我们转移无梦城的居民,但梦塔根本进不去,地下的大传送阵也出不来,你有方法?”
      “有,任意屋可以容纳上万人同时进出,我一会儿把它挪到地面上连接王宫,陈安在大殿,你让他们去雷伊湖边避难,”琼稳住了呼吸,“罗戈在哪里?”
      “无间塔三层,他说他要隐藏媒介石保护封城结界,至少撑到王权大人回来,”燕拾顿住了,“他……应该成功——”
      一个巨大的方形黑箱从罗戈贝尔斯酒馆的地底破土而出,开启的两扇门分别连接在了双塔前街人流最密集的区域,而贝尔斯趴在屋顶,身下是雷伊湖边丰茂的水草。燕拾立刻联系穆云引导人群改变前进方向,而不过是一转眼的时间,身边的人就已经不见了踪迹。
      琼顶着飞行禁制的高压用最快的速度冲向了无间塔的第三层,从被破坏的外墙空洞中摔落在了三层无间台边的砖石上。他看到了地上躺着的罗戈,他昔日的同僚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随时都会消失。
      “罗戈……”
      琼跪在他身侧,试图用法力探查他的受伤情况,却发现他周身的内脏尽数破损,只有心脏还完好如初。大量的内出血已经让他没了生机,延长生命的法术也消耗殆尽。
      没有人救得了他。
      “罗戈……罗戈,别死,求你别死,你死了我以后找谁喝酒……求求你别死……”琼连碰都不敢碰他,“你撑住,我带你去找陈安,他会有办法……会有……”
      “我不想看到他,”罗戈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你看到贝尔斯了吗?”
      “他在任意屋,我让他别离开任意屋……你还想看他一眼是吗?他是你养大的,你不能就这么丢了他自己死对吧,我把任意屋带到地面,让无梦城的居民去王宫了,燕拾说小殿下让他们这么做,”琼抓着他冰冷的手,“殿下还没回来,她去找王权和大君了,我的法力给你,你至少撑到他们回来……”
      罗戈笑了一声,他的嘴角开始往外淌血,喉间被涌出来的血液堵着,连呼吸都成了费力至极的事。
      “她回不来了,”罗戈轻声说,“她去了霜兰幽谷,不会再回来了。”
      琼愣住了。
      “她说过会……跟我还有陈安,陈安也听到了!她还说你欠了她三杯恶贵的热红酒,回来就喝——”
      “是吗?”罗戈笑了笑,“那我以后找机会还给她。”
      他的手本就已经是冷的了,琼还想听他说话,但对方从那之后就再也没了声音。琼不知道贝尔斯是什么时候跟来的,他缓慢爬到了主人身边,像是在说话一样低吼了几声。罗戈再次睁开了眼睛,他笑着将指尖搭在了贝尔斯的身上,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是说了一声“好”。
      贝尔斯漆黑的流体在罗戈的心跳彻底停止的刹那从指尖开始覆盖他的全身,琼后退了半步,看着贝尔斯将罗戈的身体彻底覆盖后不过半秒的时间就化为了一地没有形状的漆黑流体。他缓慢地聚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又在半分钟之后变成了罗戈最后时刻的模样。
      “你……”
      琼看着贝尔斯从地上爬了起来,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走了两步路,适应了一段时间才有了些罗戈原本的模样。他用一种很像罗戈却又沙哑至极的声音叫了一声“琼”,又似乎很不满意自己的这个嗓音,清了很多次嗓子才重新开始说话。
      “你去酒馆那边吧,罗戈想让无梦城的居民都到安全的地方去,”贝尔斯说,“虞影溯在楼下守着,死灵突破冰罩之后会朝着这里来,我帮他。”
      贝尔斯的神态和语气跟罗戈十分相似,但认识罗戈的人却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同。琼突然就明白了罗戈最后的那声“好”是什么意思,贝尔斯幽冥兽可以在吞噬完成之后完全变成那个人生前的模样,罗戈养的这一只至今为止已经吞了无数人,但直到此刻才第一次化身为人。
      “你有他的记忆吗?”琼问。
      “没有,”贝尔斯走上了无间台,“不会有的。”
      对岸的第七梦境再一次传来了巨响,坍塌的高塔只剩下了最下层的立柱。琼深吸了一口气,他沿着阶梯跑到了无间塔一层,看见“羽溯”站在无间台上,正给自己的双手绑绷带。
      “我原来就长这样,之前托烙印给我换过一次容貌,现在重新换回来了,”虞影溯说,“白发的那个壳不太受人待见,这个好一点。”
      琼不否认这一点,毕竟明面上干出背叛这种事的是白发的虞影溯,而不是眼前的这一位。
      “死灵在这儿,你倒也不怕他收了你的灵魂,”琼说,“罗戈死了。”
      “我知道,但他死之前给整座无梦城的居民都留了条后路,也不算枉死。”
      虞影溯扎好了最后一个结,指尖一开一合感受着绷带的松紧,确认无误之后琼也不见了身影。第七梦境第一层的石柱坍塌,地下钱库无数的金银财宝在同一时间突破了高层的封印,遍地都是黄金。
      深魇和烙印的出现让无梦城在片刻的寂静之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人潮涌向任意屋的所在之处,但这里同一时间可以容纳的人数只有这么多,踩踏和殴打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十分钟的时间能够撤离的人数终究有限,玄逐归竭尽全力也只撑到了第十三分钟,而后冰罩瞬间碎裂,荒原飓风包裹着不可控的灼凌朝着无梦城的四面八方扫荡而去。
      塔尔第一时间燃起了火,玄逐归在无梦城的南边用冰墙阻挡攻击,而他守在了北部。灼凌遇火即灭,浅海寒霜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拖延病毒的蔓延时间,但死灵却不会给他们机会。如塔尔所料,他的目的就是无间塔的三层,理智尚存的死灵试图吞噬罗戈的灵魂,但一转眼就看见那个本该死了的清道夫首座站在窗边,用一种冰冷至极的眼神盯着他看。
      “这里有烙印守着,你们放心打,”深魇挥了挥手,“我去看看我儿子怎么了。”
      “传送阵不关?”塔尔问,“王权在哪里?”
      “快了,”烙印说,“他马上就会来。”
      暴走的死灵连说话都只能发出低吼,他四肢的皮肤已经开始开裂,渗出来的血水一落在地面就能烧出巨大的深坑。烙印制造出一个巨大的防护罩将双塔周围数百米的范围被圈在了内部,但她终究还是小瞧了死灵的能量,那层屏障在短短数分钟之后就出现了一道裂缝。
      但这数分钟却足够清空双塔前街的所有人了。
      琼将任意门的位置转移到了内城南部的最外侧,但无梦城北部的居民却没这么幸运了。死灵的法术攻击总是跟随本能朝着人群而去,玄逐归和塔尔能够抵挡的终究有限。虞影溯试图通过与刚才同样的方法将他击落地面另行打算,但他却发现自己接近不了他了。黑天巨幕的星光自始至终都在追随着巨狮的身影,起誓法阵和落霄同时发作,但他周身的法力也同样在持续暴涨。
      “来不及,”玄逐归说,“守北方和无间塔吧,南部他们撤得差不多了。”
      琼在远处给了他们一个信号,示意无梦城内城南方的居民已经被尽数撤离。虞影溯早已经去无间塔地下关闭了飞行禁制,驭风结界也同时启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他们的消耗。守在无间塔内的贝尔斯再一次转动了钟表的发条,封城法阵的控制范围压缩至了无梦城内城以内。他不加掩饰的动作彻底激怒了死灵,巨狮周身的冲击波随着滔天的怒吼声爆开,塔尔和玄逐归几乎用尽全力才让自己不从高空坠落。
      烟蓝色的雾霭几乎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无梦城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幽暗的灰,但高处的星光依旧透亮。塔尔直至此时才发现灾祸的幕也跟着封城结界一起缩小了,狩盾座灭了一颗星星,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在死灵的又一次爆发中灭了第二颗。
      黄昏即将离去,夜幕降临。
      太阳落下地平线的时候,灾祸的幕从出现第一颗星星的地方张开了一个很小口子,而后四周连接地面的幕开始消散,逐渐向内收缩。塔尔看见外界星光的同一时间,无间塔三层的外墙被死灵彻底破开,虞影溯被撞到了边缘的立柱上,他深灰色的烟雾环绕在不大的空间之内,很快就被死灵吞噬。
      巨狮在灾祸的星星灭了两颗之后找回了些许的自控力,他被落霄和起誓法阵折磨得痛不欲生,所有的怒气都被发泄在了虞影溯身上。浅海寒霜第一时间将无间塔三层封闭,塔尔在虞影溯倒地的瞬间燃起了火,爆燃的深渊烈焰将冲向虞影溯的灼凌悉数击碎。但他抵挡不了荒原飓风的攻击,如果不是层层冰墙将他拦在了三层,或许早已经不知道会坠落在何处。
      “看来我只不过不能杀了你,”死灵化身为人,一步步走向他们,“塔尔,就算断了你的双手双脚,起誓法阵带来的反噬也不过是无关痛痒的警告……只要让你活着,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塔尔的后背被撞得生疼,他咬着牙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但却被虞影溯挡在了身后。深渊烈焰笼罩着无间台,死灵踏不进去,也找不到关闭封城结界的方法,却能够把贝尔斯从火圈里拽出来。
      “你应该已经死了,看来是我下手太轻,”死灵轻而易举地让贝尔斯身首分离,随意地扔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恶心。”
      贝尔斯的眼睛还睁着,他头颅落地之后滚了几圈,找了个角度用唇语告诉塔尔他死不了。
      “你看,他面对我都能把你挡在身后,而你却不肯为他放弃一座城……”死灵的烟雾伸出触须,当着塔尔的面绕在了虞影溯的脖子上,“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要他,还是要无梦城?”
      “那当然要无梦城,”虞影溯捏住了那根触须,掌心之中银刀翻转,竟轻而易举地就斩断了,“你想杀我不如等下辈子。”
      那是蕾妮西亚留给塔尔的银刀,而就在它斩断了死灵的法术之后,原本只有掌心大小的武器瞬间变成了一把足有一人高的长刀。刀刃所过之处的一切都会被尽数斩断,包括塔尔的火,也同样包括死灵的烟雾。
      而就在他们以为形势有所逆转的时刻,无间台内钟表的滴答声突然停止了。封城结界之内的一切法术波动在这一刻尽数消失,而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巨型的透明屏障上空猛地传来了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组成封城结界的巨型玻璃薄片坠落地面,眼前的死灵再一次化身巨狮,被灾祸影响而暴涨的法力轻而易举地将玄逐归铸造出的冰墙击碎。
      “让我猜猜,这是怎么了?”死灵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只要布雷希特和王权不出事,结界就永远打不破?嗯?”
      巨狮后退了几步,他从无间塔的三层一跃而下,第一个目标就是屏障之外的灾祸。塔尔第一时间从虞影溯手里把长刀抢了过来,但尽管如此依旧没来得及阻止死灵。爆破法术混杂着无数看不清的光从双塔正中直冲云霄,飞行的速度远远不及,就连深渊烈焰也无法阻挡如此恐怖的攻击。
      虞影溯跟在他身后抓着他就护进了自己怀里,爆炸产生的冲击足够让他们粉身碎骨。他在电光火石间找了一个勉强可以算是有遮蔽物的角落,深灰色的法术裹成了一个浓缩的球,金色丝线将他们包裹在内,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防护层。
      但预料之中的巨响却并未出现。
      塔尔在五秒过去后都没有听见响声,他抓着虞影溯的胳膊让他朝外看,刚一回头就看见了半空中一个显眼至极的巨大纹章。王权站在那前方,左眼的绷带尽数散落缠在了指尖,那个被死灵捏出的巨大球体在他掌心湮灭,直至最后半点不剩。
      “趁着我不在就想杀我儿子,长久不见面,你越发嚣张了,”王权沉声道,“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
      死灵冷笑了一声,他操控着荒原飓风,用烟雾将他包裹在内。但一切的法术在触及王权身体的瞬间都消失不见,他仿佛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没有任何攻击能够伤害他分毫。
      虞影溯靠在地上猛地松了一口气,他全身都在发疼,过度紧张的后遗症姗姗来迟,几乎让他双腿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塔尔被他搂在怀里,他的珍宝紧紧抓着他的后背,直至此刻指尖还在不住地发抖。
      “没事了,没事了……王权来了,”虞影溯吻着他的发顶,“放松,亲爱的……别紧张。”
      塔尔深吸了一口气,他忍不住闷哼出声。虞影溯随后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塔尔的胸腔在剧烈地起伏,像是喘不上气一般扼着自己的咽喉,额头抵在他肩上浑身发颤。
      “灾祸……灾祸的……”他艰难地发出声,“连接……重新……咳……咳咳……”
      灾祸和他之间的联系重新出现了,但从另一边传来的却是无尽的痛苦。灾祸的幕持续缩减着,大半的星空已然显现,双月熠熠生辉,狩盾座也在长河星系之中毫不认输地闪着夺目的光。
      塔尔疼得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他浑身的骨骼像是被尽数打碎了一般,但那是从灾祸身上传来的,虞影溯感觉不到。另一边的深魇在这股剧痛持续了好几分钟之后来到了他身边,指尖在他的眉心一点就让联系再次中断。塔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冰凉的衣服贴在皮肤上,终于给了他些许缓和的时间。
      “灾祸有点透支,你们近期应该是见不到他了,”深魇低声道,“幕消失之后他会变成最开始的样子,睡一段时间。”
      塔尔过了很久才缓过神,他被虞影溯抱在怀里,等疼痛的余韵消失得差不多了之后才有了说话的力气。
      “他……用的是什么?星座?”
      “对,星座,但每个星座只能用一次,所以霜凛座和狩盾座以后都不能再用了,”深魇说,“他把这招叫‘降灾’,和你断连是为了不让反噬出现在你身上,因为你扛不住。”
      塔尔苦笑了一声,如果灾祸所说的反噬是刚才那样的,那他的确扛不住。
      “白龙星系的星座效用和霜凛座一样,长河星系的就和今天的狩盾座差不多,他能控制范围和强度,但也得量力而行,”深魇叹了口气,“还好,王权来得及时,他没出什么大事。”
      死灵已经被王权控制住,星阵带来的增益逐渐消失,但依然发作的落霄却无法停止。巨狮的血带着极强的腐蚀性,他试图通过这样的方法破坏无梦城以获得法力,但王权却轻而易举地阻止了一切。
      深魇望着高空,她突然朝着空中的巨狮伸出了手,而后不过眨眼间的功夫,那头身躯庞大的狮子就如同突然断了电一般脱了力,径直从高空砸向了地面。
      “你们其实不该面对这些,我们的恩怨该让我们自己解决,”深魇说,“我知道你不想让死灵丧命,但王权如果没有契约支撑,很快就会因为力量太过强大而被北大陆封锁在无梦城,直到可以控制他的人出现才能再次苏醒。我不可能一直控制死灵,他的耐受能力很强。”
      守着梦塔的烙印也松了口气,她径直走到了深魇身边,朝着无间塔顶的方向望了一眼,对着那只立在高空的霜寒猎豹皱起了眉,问:“就是他?”
      “那只是个小豹子,”深魇耸了耸肩,“还挺可爱的,让我想起了崽崽。”
      塔尔本准备说些什么,但就在他准备开口之际,一个踩着剑的身影从无间塔的塔顶缓慢地靠近了王权所在的地方。玄逐归在距离王权数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一下,之后又径直去了他身边。
      王权重新缠好了左眼的绷带,问他:“怎么?”
      “你还缺契约对象吗?”玄逐归问。
      王权一愣,他回过头就看见了玄逐归没什么表情的脸,说:“我离不开北大陆,和我的契约会让你也永远无法离开这里。”
      玄逐归点了点头:“我知道。”
      王权不的确缺一个契约对象,否则北大陆允许他苏醒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一个月。可玄逐归的邀约令他迟疑,眼前这个初生者甚至还没有度过入魔之后的稳定期。
      “你来到这里是为了别人,”王权说,“我答应过布雷希特不强迫任何人——”
      “我自愿的,”玄逐归看着他,“初墨和殿下身上带着一样的毒,她或许活不过一年,我……回去了也没用。你们当时把我从月眠城拉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找继承人吗?我是自愿的,北大陆……那么大,就算永远不离开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地面上的塔尔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也看不清他们的嘴型,但闪烁在半空的法阵却让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布雷希特和王权之间的契约断了,所以无梦城的封城法阵会消失。与城内相连的地点只有两处,王宫和霜兰幽谷,王宫里自始至终都没有它们存在的气息,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剩下了霜兰幽谷。
      可他记得陈安告诉他蕾妮西亚就是去寻找布雷希特的,那她的目的地也应该是霜兰幽谷。然而如今王权出现,魔族结界还未消失说明布雷希特还活着,那蕾妮西亚去了哪里?
      “塔尔,”烙印的声音突然出现,“我能帮你和死灵签订契约,单方面完全克制他的一切行为,比虞影溯耳朵上的烙印都更为霸道。”
      塔尔木着脸望向她。
      “为什么?”
      “王权没杀他就是因为还要用他来钓鱼啊,”深魇说,“我不久前才知道以前那个混沌不是我以为的这只小豹子,他欠我们的东西太多了,但我们至今都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在哪里。北大陆被封,南边的信息很难越过极北冰原……那么想把他揪出来就只能靠南边的孩子们了,比如你。”
      塔尔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死灵:“让他去山脉以南把混沌引出来?”
      “聪明,”深魇打了个响指,“但你也看到了,涅亚的起誓法阵不起作用,有些事情还是只有我们……我和烙印才能办到。我让他进了一个走不出来的梦,烙印能让你把他当成一个傀儡一样控制,而我们要的……仅仅只有找到混沌这么简单。”
      “能找到?”
      “肯定可以,”深魇说,“那是个利欲熏心的怪物,他要的是这世间的一切都为他所控。千年前的王权和我加起来都打不过他,我们被他抢走了太多的东西,其中就包含了……自由。”
      高空的古魔契约已然成立,玄逐归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那会是北大陆的新王,”深魇说,“毕竟有了王权,想不称霸都困难。”
      虞影溯抓住了塔尔的指尖,低声说了一句“没事”,而同一时间灾祸的幕也消失殆尽,夜空尽数显露。他变成了最初那张弓的模样,悄无声息地从高空缓缓下落,最终落回了塔尔的掌心之中。深渊烈焰微微燃起,弓臂上的白金色花纹随着火焰逐渐显现,又跟着火焰缓慢褪去。
      “我和灾祸之间是什么关系?”塔尔问烙印,“他说我们……没有契约。”
      “是没有,但远比契约更为牢固,”烙印说,“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你们是伴生的关系,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会消陨。你们或许会不再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但在灵魂层面,你们之间的联系永远不会断裂。”
      虞影溯不禁失笑:“那的确挺牢固的。”
      塔尔突然有些恍惚,他看着掌心里的弓,另一只手与虞影溯十指相扣,似乎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但这里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该走了,他应该回去,回到山脉以南,回到特拉古欧森林去了结一切。
      他也不是二十一岁时那个一无所有的落魄者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打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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