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乱后宫》陌上闲余

1、第 1 章

　　红鸾大殿，歌舞升平，五年一次，万国朝贺。大燕乃万国之首，国力强盛不可同他国相提并论，五年一次的朝拜，不仅是彰显国力，更是对他国的敲打。当朝国君李炎刚过而立之年，励精图治、铁血手段无人敢于小瞧。

　　坐于首位，李炎俯瞰群臣，酒杯轻酌，举止投足间四周散发着一股霸气。衣袖轻挥，站于他身侧的太监了然于心，不多时歌舞隐退，随着一对对穿着奇异暴露、蒙着面纱的女子赤脚踏入舞池中央，一股异香在空气中弥漫。群臣皆被吸引，停下动作。

　　扫过群臣，面不露满意之色，只听得他暗沉的话语中透出满满的威严：“朕喜南疆民俗风貌，特从南疆找来最好的舞女，共爱卿同为观赏。”

　　“谢吾皇体恤。”李炎点头，将视线放入舞池中，黝黑的眸子并未因舞池的一切产生丝毫波动。舞池中央的众女子妩媚多姿，若隐若现的的肌肤在空气中荡漾，勾起群臣无限遐想，空气中散发的异香与舞女身上的铃铛声遥相呼应，平添了几丝暖昧。须臾，歌舞骤停，一缕琴音悠悠响起，舞女们转换节奏，铺散开来。李炎转眸望去，平淡的眸子闪过一丝惊异，明显他没做这个安排。
　　舞池中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位穿着乳白丝绸的白衣女子，素手弹琴，眷念激昂的音符在她芊芊玉手抚动中跳跃。透明的白色长衫将她绯红色的肚兜依托的淋漓尽致，让人产生一探到底的本能冲动。

　　悠长深远的曲调带人如入仙境，众人皆被这一景象震惊，纷纷露出痴迷神色，眼中毫不掩饰的欲望将女子上下打量。李炎在女子素手弹琴之时身体僵持，眼中涌动难以言表的思念。一眼望穿，似乎想从女子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

　　一曲终，众人意犹未尽。

　　白衣女子起身、抱琴、站于中央，面纱挡住了她的面容，使得那双灵动的眼睛此刻更让人沉沦。衣带随风而起，朦胧而富有神秘感，给人一种飘渺无依、即将随风而逝的错觉。女子的琢磨不透、无法把控，却在李炎心中平添了一丝酸涩。

　　“奴尹思归，参见吾皇，吾皇万岁。”女子的声音并不像她身姿与琴音那么柔美动听，但却别有一番风味。

　　女子的声音让众人回神，白纱下露出的一双妩媚的丹凤眼，炯炯有神。

　　“姑娘人美，琴音更是世间少有，婉转绕梁三日不绝，可叹可羡啊，这世间怕是再难寻此佳音。”一国使臣真心道。众人皆点头，无不叹服。

　　“没想到南疆也有人将琴弹得如此透彻，想必这位姑娘一定是个别有一番风趣之人。”

　　南疆尚笛，很少有人以弹琴为乐、作曲，更别说以弹琴为生，还弹得如此精妙，这样的人更是世间少有。

　　“大燕国人才济济，连一舞姬也有如此才华美貌，真是让臣等钦佩、羡慕不已啊。”

　　众人随声附和，面显喜色，好听的奉承的话谁都会说上两句。但也有心口不一、暗怀鬼胎者，站于其中。李炎象征性的说了两句谦虚的话，仔细瞧来眼底也有微微显露的喜意，却做的一副泰然处之、运筹帷幄的样子。

　　齐国使臣瞧着欢喜，开口道：“吾皇，臣斗胆，有个不情之请。”

　　李炎向他望去，朗声开口道：“准！”

　　“不知吾皇可否割爱，将这舞女赠与齐国，已结两国同心。齐国将以公主之礼聘娶。”齐国国君不爱江山爱美人是众所周知的，但使臣话音刚落仍有不少人惊叹，舞女身份低微，就算容貌倾国，琴艺精湛，又怎可用公主之礼以娶之。

　　随着使臣的话音落下，大殿上一片寂静，皆在等李炎的谕令。李炎不动声色的转动着扳指，似乎在考虑怎样能把这一场交易的利益最大化。

　　场上众人暗自揣测李炎的态度，随之而来的回答也令他们费解，不知其意。

　　“恐怕不行。”李炎淡淡开口道。

　　“不知燕王有何要求，齐国都能尽可能的满足。此女子不过一介舞姬，若燕王能忍痛割爱，将她嫁与齐国，两国之间必能结百年好合，如此，何乐而不为呢？”齐国使臣志在必得的说道，看起来两国皆好，却是让大燕伏低做小。

　　大燕虽位列群国之首，但想要立于不败之地，也少不得周边国家的支持，齐国与大燕是邻国，同晋之好多年。最近几年天下局势更为动荡，齐国使臣也是分析了其中的利弊，料想大燕王不会因为一个舞女破坏了两国外交，才出口讨要。但他却低估了这位年轻帝王对权利的把控欲。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李炎嗤笑一声，“齐王好歹也是一方霸主，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贪念美色的昏君了？若真是如此，区区一个舞姬，又何得齐国卑躬屈膝以公主之礼迎娶？本王赠于齐国又有何妨？”

　　李炎张冠李戴，曲解其意。齐国使者有口难辨，最后也只得罢休，不再提赏要之事。这场闹剧无疾而终，各国使臣作何感想、有何反应都不在尹思归的考虑之中了。

　　尹思归刚回教坊司没多久，便有传旨的公公前来召她入宫。早已等候多时的她，不慌不忙的换好衣服坐上轿撵，不多时停在一座宫殿前。

　　跟着引路太监往宫内走去，尹思归几次想搭个话，都被对方的冷脸唬住。似乎这燕王身边做事的都习得了他的脾性。

　　“姑娘，进去吧。”引路太监停步，弯腰不失恭敬，并不打算同她一起进去。

　　尹思归这才看清楚前门宫殿的匾额：潜渊阁。“李炎的议事堂？”尹思归心想，不动声色。

　　推门而入，外殿寂静无人，想来是被人吩咐过不许打扰。李炎的安排，尹思归并不慌张，凭着直觉走进内殿，看来这殿内就只有他一人了。

　　“还不进来？”屋内人出声，无多大情感。

　　“奴尹思归，参见吾皇，吾皇万岁。”尹思归跪在李炎的下方，低着头，毕恭毕敬。

　　虽未抬头，尹思归依然能感觉到头顶上那道炙热的视线，想将他看个透彻。而视线的主人，迟迟未开口让她起来。

　　“抬起头来。”威严而不容人反抗，即使这样，尹思归还是在他的话中还听出了丝丝紧张。

　　虽不知他紧张什么，但尹思归还是听话的抬起头，那张未着粉黛的娇颜在没有面纱的阻挡下，完全展现在李炎的眼里。本以为那双勾人的丹凤三角眼已是世间少有，但此时才惊觉在这张无暇的娇容忖托下，那双眉眼才能发挥它的最大作用，真真是一个摄人心魂的尤物。

　　尹思归从男人的眼里看到的不是惊艳，而是震惊和失而复得的喜悦，但也仅仅只是转瞬即逝，男人便恢复了常态。尹思归低眸若有所思，却不想看见了男人颤抖隐忍的双手。她好像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你叫尹思归？”李炎似有所感，自问自答，道：“江汉思归客，乾坤一腐儒。片云天共远，永夜月同孤。尹思归，真是个好名字。就是不知道这思的是谁？又想让谁归呢？”

　　李炎说这句话时，盯着尹思归的眼睛，似想要从中看些主人别样的情绪。

　　“禀吾皇，名字只是称号而已，并无特殊意义。”话中透着坦荡，尹思归低眸，知晓李炎不喜人与他对视，自然也不会刻意去触霉头。

　　“不敢看朕？”见她低眉顺眼，不愿抬头。李炎心里莫名烦闷，原是他要求臣子做的，到此刻却不想她如此。“如此谨慎是怕朕吃了你吗？”

　　“吾皇圣颜，奴无德低贱，唯恐玷污了吾皇。”

　　“你倒是很会花言巧语，但说的净是些让朕添堵的话。”

　　尹思归很想反驳，但想了想，这是别人的地盘还是小心为妙，只得继续埋头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还挺能说的吗。”李炎见她依旧低头，以为是害怕自己，心中有许些心疼，道：“起来吧。”

　　尹思归在谢过之后站起身来，比平常女子略高半个头的她在李炎面前却显得娇小。

　　“你的琴艺精湛，不知师承何派？”李炎若有所思，随口问道。

　　“只是些不入流的，吾皇缪赞了。”

　　“不入流？既是不入流又如何弹了的这一首《凤求凰》？思归莫不是把朕当三岁小孩，欺瞒于朕？”李炎目光灼灼，咄咄逼人的扔出一连串问题，他似乎得重新审视她进皇宫的目的。

　　“吾皇恕罪，奴自幼无父无母，长在人际混杂处，没受过什么正儿八经的琴艺，实在是无人教导，找不出什么师傅。”尹思归委屈扑地，说到最后竟已泣不成声。

　　李炎沉吟，思考她话中的可信度。在尹思归都觉得快要装不下去时，刚刚还咄咄逼人的男人已走到她跟前，将她从地上拉起。抬起她的脸，拭干眼泪。

　　“别哭了，眼睛哭肿就不好看了。”温柔中含着少许别扭，却是世人未能看到的一面，属于一个帝王的温情。

　　尹思归微红的双眼，泪意朦胧，强忍回去徒添娇羞。顶着如此一张脸，让李炎说不出一句狠心的话。本还想细细询问一个南疆人如何将琴艺练得如此成就，但最后也只得作罢。李炎想着过后让人去南疆查查她的底细。

　　“谢吾皇体恤。”

　　“你没有家人？那这些年你是依靠何人过活？”李炎道。

　　“富人有富人的活法，穷人有穷人的活法，既是生在这世间，若想活，总有法子活下来。”尹思归磨砺两可，话虽没错却也敷衍。李炎没深究，对他而言，尹思归如何过活实在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即使她说出来又有几句是真还待商榷。

　　“思归琴艺精湛，不知可会下棋？”下棋之中最能体现一人心性，若是棋艺精湛，必不是一介舞姬能拥有的。

　　李炎有心试探，尹思归却无所畏惧，她现在缺的便是与李炎独处的机会，更何况此事若成，便能打消李炎的顾忌。即使这个机会有些许冒险，她也不会轻易放弃。

　　“奴不才，略知一二。”

　　“那思归可愿与朕切磋切磋？”虽是询问，却不容反抗。

　　“奴僭越了。”

　　尹思归坐在李炎下方，以示恭敬。随着棋子颗颗落下，尹思归越发专注。不着痕迹将自己一步步逼上绝路，走成死棋。李炎远比她想的要厉害，实在没料到一个君王对棋艺也有如此精深的研究，如不是意在隐瞒，尹思归真想和他痛痛快快的杀一场。

　　“奴不敌，输了。”尹思归放下棋子，起身说道。

　　李炎未动，望向棋盘，似有所想。“思归的棋艺不比琴艺啊。”

　　“吾皇神威，世间罕有对手。”尹思归并未过誉，李炎的棋艺称得上世间少有。虽然有所保留，但仍能看出端倪。

　　“你倒是会说。”李炎放下棋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