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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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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因为是家父临时电话告知,怕影响了你们接待前面的客人,”笹森缘笑道,挠挠头,“我让他从侧门进来的。”
莺丸,包括后面的一众刀剑,一口血噎在喉咙里,真是哭笑不得。
主君,我们知道您情商低,只是没想到有这么低。在这种特殊时期,被您家里老爸推荐来一个青梅竹马的少年,也只有你觉得他是真的来叙旧的吧?!
“白川君就在本丸留宿几天吧。”大概叙旧也叙得差不多了,笹森缘想了想,出言留客。
一众刀剑顿时警铃大作,恨不得立刻在审神者的卧室外面挖出战壕日夜守护。
然而再不欢迎,也不好当着客人的面说驱逐的话。于是机智的莺丸立刻站出来,争取把损失降到最小:“主君,太刀部屋还有空房间,可以请白川君住下。”
“那就麻烦你安排了。”笹森缘看了看他,道。
“我办事,主君放心。”莺丸彬彬有礼。要不是见多了这货发呆喝茶念大包平的样子,大家还真会以为他是靠谱的大总管。
于是白川的房间被安排在了莺丸的隔壁,也是源氏兄弟的对面。
“我说,”一期一振看着自家室友盘腿坐在墙边,拿着药研那儿借来的听诊器听墙角的样子,感觉非常无奈,“很难看哦。”
“我觉得他动机不纯。”莺丸一脸严肃。
“……”他的动机从一开始就很明显了好不好!话是这样说,一期一振也满脸正直地凑过去,“我也听听。”
“不必听了。”莺丸把听诊器一扔,站起来,“什么声音都没有。”
“啊?”那怎么办?
“我去他房间门口偷看一下。”莺丸转身往卧室的门口走去。
一期一振看着室友的背影,感觉他仿佛走向了偷窥痴汉的深渊……
然而偷窥痴汉并不只是一个。
莺丸才打开门,就看见隔壁的门口,一左一右趴着源氏的两个兄弟,都扒着门缝在看屋里。察觉他过来,膝丸转过头,把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怎么样?”莺丸用口型问。
“看看就知道了。”膝丸用口型答,表情怪异地让开了位置。
莺丸把眼睛凑到门缝上。
里面灯光昏暗,他用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光线。莺丸眯着眼睛,看见一个青衣少年端坐在镜子前,背对着门口,正是新入住的白川君。没有开灯,他在镜子旁边点了两根蜡烛,摇曳的火光下镜中的少年容貌清秀,却又透着丝莫名的诡异。太刀部屋的镜子是镶嵌在墙上的,而他把地桌拖到了镜子前,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还有画笔。
他是准备给自己画像?可是没有纸啊?
并没有等莺丸想明白这个问题,少年突然抬起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然后猛地一个用力,莺丸眼前一花,看见他好像扯下一个套子般,用力从头顶拉下来一个什么。他眯着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却猛然发现,端坐镜前的,赫然是一具白骨!
而白骨取下的,分明是一张人皮。那人皮之上眉目宛然,依稀是方才的少年模样。莺丸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回了已经行至喉头的一声惊叫,那边的白骨已经将人皮小心地铺上桌面,拿起画笔,开始作画。
阴暗烛火下,白骨盘膝而坐,垂首执笔,画一张人皮。
画了几笔,它提起人皮,左右看了看,站起来,将它披风般一抖,裹上了身体。于是白骨再次化作清俊的少年,它对着镜子微微一笑,温柔隽秀,眉目如画。
透着鬼气森然。
一只手捂住了莺丸的嘴,将他拖离房间门口。行过几米,髭切软软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啊呀,吓到了吗?”
莺丸只觉得腿软,几乎站立不稳。
髭切端详着他惨白的脸色,笑起来:“她已经穿脱好几次了,真是个爱美的妖怪呢。”
“她?”莺丸下意识地重复。[注:日语的「她」和「他」]读音不同。]
“啊咧,你不知道吗?”髭切拉了拉肩上披着的外套,好像真的很惊讶似的,“里面那位,是骨女呀。”然后露出了思考的神态,“骨女不吃掉魂魄就无法画皮,原本的那位少年,真是可惜了呀。”
话虽如此,他脸上的神态与其说可惜,不如说是幸灾乐祸。
“画皮?”莺丸惊魂未定,“那是什么?”
“啊呀,”髭切却并没有解释,而是看向了房子大门的方向,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主君来啦?”
莺丸回头一看,笹森缘正踏上太刀部屋的地板,看见这边的三位刀剑,点点头:“晚上好。”
莺丸应了,上下打量着她,总觉得今天的审神者有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到底为什么,直到身旁一直沉默的膝丸开口:“主君今天怎么穿这衣服了?”
笹森缘穿着一身巫女服,这套衣服由白色的上衣,绯色的「袴」和贴身的「肌襦袢」组成,袖口编织着红绳。虽然是审神者的制服但刀剑们其实很少看她穿过,笹森缘似乎并不喜欢它,即使出席正式的会议也很少会穿。怎么今天却穿上了这个?
“啊,因为今天是「祈舞之日」。”审神者道,“我想请白川君与我共舞,祈祷平安。”
「祈舞之日」?这是什么新名词?
莺丸也懒得细想,他只想赶紧把方才的发现告诉审神者:“主君,我们刚刚……”
“笹森小姐?”这时白川君拉开了纸门,从房间里走出来,微微一笑,“在下未曾迎接,真是失礼了。”
莺丸立刻住口。
“白川君。”审神者走上前去,亲热地拉住了他的衣袖,“今夜是祈舞的时辰,可否邀白川君与我共舞祈福?”
和妖怪共舞您确定是祈福吗主君!!!
“哎?”少年一愣,旋即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小姐美意自当心领,可是在下实在不会跳舞啊…”
“没关系。”笹森缘笑道,“即使不擅长,祈祷平安的舞蹈还是会的吧?”
“也不会……”白川一脸汗颜。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笹森缘很坚持,“来吧,我们出去。”
“也对。”白川君很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笑得眉眼弯弯,看得旁边三个刀剑目眦欲裂,“我可以试试。”
两个人手挽手地走出太刀部屋,门外早已等候着整个本丸的付丧神。看见他们如此亲密,有人惊叹,有人平静,但是,都很不爽。笹森缘放开对方的手,走到早已架起的一面鼓边,拍了拍牛皮的鼓面:“谁会敲鼓?”
“主君!”莺丸再也忍不了了,他一把抓住审神者,一定要把今天看到的事情说出来,“我……”
笹森缘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我知道。”
“唔?”莺丸瞪大了眼睛,发出一个迟滞的单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笹森缘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贴在莺丸耳边,“我一直知道。不必担心。”
一句话之后他们迅速分开,笹森缘把两个鼓锤一起扔给了莺丸:“你来伴奏。”
“我?我不会敲鼓…”莺丸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傻眼。
“随便敲。”笹森缘好像认定是他了。
“……”莺丸看看左手,又看看右手,转头问旁边的江雪,试图祸水东引,“你敲过木鱼吗?”
江雪将脸扭到另一边,明显不想理他。
“来吧。”笹森缘向着对面的少年伸手,做出邀请的动作,“跟着我就好了。”
“好,好的…”
莺丸闭了闭眼睛,提起鼓锤,一通乱敲。
随着他杂乱而毫无章法的鼓声,白衣绯绔的少女动起来了。那绝不是寻常所见,优雅而柔若无骨的舞蹈,反而更加类似远古先民的祈祷,带着粗犷和悍勇的意味。
或许正是因为她的动作并不难,白川也笨拙地随着她舞动。
刀剑们看得目不转睛,他们或是久居殿堂,或是血战沙场,但无一例外都没有见过这样类似的舞蹈。毫不优美,甚至能感受到骨骼摩擦的阻力,却每一个动作都带有某种热情的魔力,让人忍不住地被吸引。
莺丸看着她的动作,原本乱敲的鼓点也不自觉地跟上了对方的节奏。
少女的身体还未长成,却已经有些体现出如瘦竹般的风姿。瘦劲而灵巧的躯体,扭曲至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犹如鼬鼠在月光下的狂欢,带着狂野原始的激情。
白川渐渐地显出了异样。他的一举一动都为身旁的女孩所牵引,仿佛提线的木偶。然而他自己却毫无察觉,依旧随着鼓点忘情地旋转,舞蹈……
笹森缘突然加快了动作。
她开始旋转,身体柔韧而强劲,很多次都好像要摔倒,然后又凭借着惊人的平衡力重新掌控身体而盘旋着升起。滑行,漂移,地心引力之于她好像是不存在的东西。她在夜色中飞舞旋转,红裙盛开如巨大的血色花朵,仿佛连大地都在随着舞步颤动。
却无人有心思欣赏。
因为白川也舞得很忘情。他学着身旁的少女起承转合,扭动身体,直到背后裂开了一道缝隙。
而他依旧没有察觉。
刀剑们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先是衣服,然后是血肉……随着舞蹈的动作,一张人皮从骨架上剥离,飘落在地。而那依旧忘情舞蹈着的,分明是一具苍白的骷髅!
笹森缘依旧在跳舞,她的四肢极为柔韧,仿佛能以任意角度随便弯折,每一寸肌肉都完美地控制。她带着身旁的白骨起舞,那一幕如此美,又如此诡异,少女与白骨,宛然同堕幽冥。
围观者们几乎被摄去了心神,如果不是那铮然一响,刀剑出鞘。
膝丸突然发现自己的刀不见了。它被审神者握在手中,仿佛一条匹练被凌空抛起而又干净利落地斩断,刀光如雪,一击宛如雷霆。笹森缘其实并不会用刀,但膝丸是何等的名刃,哪怕只是普通的一划,斩切骨骼也像是削落泥土,随着那道光芒白骨无声地断裂,散落在地。
*
白狐狸没精打采地趴在书架上,看下面的书案上的两个盒子。它们摆在审神者面前,都是黑漆,一个贴满了符咒,另一个没有。
“这个里面封印着骨女,一定要小心,不能弄乱了符咒。”笹森缘把它们交给今天的近侍,感觉还有些腰酸背痛……果然常年不运动是有代价的,只是跳个伏魔之舞就有点吃不消了,“这一个是白川君的人皮……也是他最后的遗体。你让狐之助把它们连同书信一起送给白川家,以后笹森家就再也不欠他们的人情了。”
之所以费了那么大劲来对付一个普通的骨女,就是为了拿到白川君完整的人皮。只不过她也太贪心了一些,害死了一个人不算,还想拿到阴阳师的魂魄。谁料笹森缘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角色,最终把自己都搭了进去。
“我知道了。”近侍的依旧是莺丸,他把两个盒子放到一边,“主君,您相亲的事最后怎样了?”
不仅是他,窗外一众听墙角的刀剑也很紧张。
“父亲说,他这两日占了一卦,说是笹森家血统不可外传,暂时不打算为我挑选夫婿了。”笹森缘看了看桌角上自己刻意无视的一封信,感觉头开始疼了,“但是兄长们都让我回家一趟,说是要祷告天地让我成为守护家族的巫女……”
莺丸只听了前半句就幸福地闭耳了,审神者不结婚就好了,至于是要当巫女还是干什么……管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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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骨女:骨女是生前被人欺侮、蹂躏的女子,愤恨而死后,化为厉鬼向人索命,因为只剩下一堆骨头,所以会用人皮伪装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