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倾岑》环滁皆姗

94、推子

　　从小到大，唐诺从来没有用过如此正式的语气跟邓翕说话。
　　但邓翕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唐诺不是在客套，也不是在见外。而是实实在在领了他这份好意。
　　“不客气。”邓翕温柔的笑了笑。
　　从前都是他守着唐诺，护着唐诺，从没让唐诺受过一丁点儿的委屈和伤害。虽然自从方青岑出现了后，唐诺遇到的麻烦一点儿也不少，甚至四舍五入一下有那么几次受伤也全是因为方青岑的缘故。但邓翕无法否认的是，也恰恰是因为方青岑的出现，才让唐诺真正活成了那个烟火人间的唐诺。
　　既然如此，在需要的时候帮唐诺护住那个能给她带来一切的人，也是邓翕力所能及愿意做的事。
　　这无关情/爱，只是我见过你从小到大一直封着自己的心不让人进来也不让自己出去的样子，所以我知道你现在这幅模样有多难能可贵。
　　“估计这会儿方青岑差不多已经被推到普通病房了，”邓翕看了眼手机，站起来脱下身上的白大褂，伸了个懒腰。“你去病房看着吧，我收拾一下也准备回了，好不容易调休一天我可不想又窝在这儿一整天。”
　　“好，”唐诺笑了笑，“对了，刚才来的时候有人注意到吗？”
　　“应该没有，我开我车来的，又提前让同事在电梯口准备好直接把方青岑拉进了手术室，目前应该还算安全，后面就看你们怎么安排了。”
　　唐诺冲邓翕竖起大拇指：“行了，那我走了。”
　　“有事打电话。”
　　“好。”唐诺刚走到门口，又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对了，今天这事就别跟冉冉说了，回头再吓着她。”
　　邓翕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L市看守所。
　　一切来得太突然，许清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不是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结果——虽然这个结果在他的想象中只占了非常小的一个可能性，而且还是最坏的结果。
　　但许清至少以为，落得这个结果前，他和谭楚楚是能把那两人先推入泥潭中的。现在非但方青岑和唐诺毫发无损，自己还被实实在在抓了个现行。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前前后后思索了一番，许清意识到了现在最首要的问题——坦白从宽，还是据理力争的狡辩。
　　许清仔细回想了一会儿。
　　警察出现的时候看到的是方青岑倒在地上，谭楚楚站在那一地碎玻璃渣子旁边，而他当时正要往出走，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那把折叠刀都已经放回了他的口袋里。
　　他完全可以说他什么都没做，反正唐诺家也没有监控。他也确实什么都没做，那把刀也只是一直被他举着威胁方青岑而已，连唐诺挨都没挨到。
　　但许清转念又想到了谭楚楚。
　　谭楚楚好像确实不太正常了。她当时的反应，她从头到尾的行为，都不像是一个精神完全正常的人会有的。
　　所以谭楚楚到底有没有什么问题？如果她没有问题，那她现在会怎么跟警察说？还有唐诺，唐诺来做过笔录了吗？
　　突然出现的一个声音打断了许清的思考与纠结：“有人找。”
　　这个时候谁会来找自己？许清一边疑惑着，一边跟看守往出走。
　　看到来人的那一瞬间许清愣了一下，似乎第一反应觉得这个人现在对他应该是能避则避，唯恐和对方牵连上关系的。
　　“严总，”许清回过了神，缓缓道：“您怎么来了？”
　　严泽面无表情，但如果细看会发现他眼底一抹不易察觉的神色，说不上来是气愤，还是无奈。
　　“我就来告诉你一件事，顺便问你个问题。”
　　“您说。”
　　“你知不知道那天我为什么突然打电话给你，告诉你无论谭楚楚说什么，都不要答应她么？”
　　许清现在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但他没说话，因为他知道这对严泽来说，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果然，严泽没给许清回答的时间，继续道：“几个月前肖落燃就发现了谭楚楚精神出了问题，但是一直时好时坏，也不是很明显。我本来说找个机会让她去彻底检查一下，但是后来她又死活闹着要报复方青岑，要解约，这事儿就顾不上了。”
　　“我给你打电话那天，我也是确定了谭楚楚的精神问题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偶尔发作了。你知道方青岑声明自己要暂时离开娱乐圈的那件事吧，你应该能猜到那是谭楚楚的杰作。方青岑发微博那天，我打电话给谭楚楚，她疯癫的样子完全就是个精神病。但是你也知道，我不会专门去找她去带她治病，这不是我会干的事，我跟她没到这种地步的关系。”
　　许清点了点头。
　　“谭楚楚知道我不会帮她，那她肯定会找你。”严泽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烟，捏在手里几秒后又放了回去。“所以我打电话给你，算是我能做到最大程度的帮她一次了。”
　　顿了顿，严泽又道：“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亲耳听到自己的猜测被证实，许清愣了许久。
　　严泽也没继续说，一时间整个狭小的空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安静的让人窒息。
　　过了不知多久，严泽才重新不紧不慢的开口。
　　“这就是我今天过来要告诉你的事，”严泽淡淡道，“接下来希望你可以诚实的回答我一个问题。”
　　许清抬眼看向严泽，再次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帮谭楚楚？”
　　为什么呢，好像连许清自己都忘了最开始决定要帮谭楚楚的原因是什么了。
　　他只记得第一次见到谭楚楚的时候，依稀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后来日复一日的看着谭楚楚和严泽的相处模式，又在自己身上找到了那么点同样被当作棋子当作提线木偶的感同身受。
　　“可能是觉得有些时候谭楚楚和我的处境有那么一丝相似吧，都一样的被人当作棋子，都一样偏执。”许清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所以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帮她可能也是帮我自己。”
　　严泽没说话，似乎在咀嚼许清这句话更深层的意思。
　　但许清没给严泽过多思考的机会，毕竟探视剩的时间也不多了。
　　“严总，这件事本身就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以前的事我也记不太清了，所以您放心。”许清像是突然做了什么决定，“我一直很感激您，感激您把我从那个地方带了出来，让我从一个收保护费的混混变成如今的样子。但也仅限于此了。”
　　“以前的事我也只能记得这么多了，从今往后我不欠您的了。”
　　这话的意思严泽听懂了。
　　许清多半要把这次的事悉数全招，甚至可能还会稍带说出点别的什么，但只要是和自己有牵扯的，绝对不会提。
　　这就是许清所谓的不欠自己的了。
　　严泽点点头，在起身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保重。”
　　走出探视室，严泽的助理正等在门口。
　　“严总，”助理察觉到了些不对劲的气息，站在一旁试探性的问道：“咱们还去看谭小姐吗？”
　　严泽一时间没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末了，严泽用力眨了两下眼，然后接过助理递来的墨镜戴上，抬脚迈向出口的方向。
　　“不去了。”

　　唐诺目不转睛的盯着方青岑。
　　后者还没有转醒，但在平稳的呼吸下节奏规律起伏的胸膛告诉唐诺，方青岑真的没事。
　　唐诺还没有这样近距离仔细观察过方青岑。方青岑的睫毛又直又长，根根分明，闭上眼睛的时候全都一根根安静的盖在眼睑上。细细看的话，还能看到方青岑眼角那不易察觉的淡淡红晕。
　　方青岑现在的样子就像睡着了一样，很安静，很乖。
　　唐诺盯着盯着便出了神，手不知觉的就放到了方青岑的眼睛上。
　　唐诺轻轻碰了碰那双眼，想到这双眼睁开后是怎样一副模样，想到这双眼深情的看着自己的时候，想到第一次看见这双眼的反应，唐诺淡淡笑了下。
　　接着唐诺又摸了摸方青岑高挺的鼻梁，用手指描绘着方青岑精雕细琢一般的面容，在心底感叹了一番女娲捏人的时候一定在方青岑身上下了最多的功夫。
　　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有点“趁人之危”的味道，唐诺没好意思，收回了手。
　　下一秒却见躺在那儿的人薄唇轻启，小声吐出一句话。
　　“我还以为接下来能等到一个吻。”
　　仿佛悄悄干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事被抓了包，唐诺瞬间红了脸。“你什么时候醒的？”唐诺心虚的岔开话题，“醒了还装睡，不知道这么多人在担心吗？”
　　方青岑缓缓睁开了眼，眼底还蒙着一层水雾，好像带着几分刚睡醒时的迷糊。
　　“我刚有点儿意识，就感觉有人在摸我的鼻子。”方青岑温柔的笑了笑，“我发誓，我确实没有装睡，只是借着有人帮我做面部按摩又缓了缓。”
　　想到自己刚才花痴一样的把方青岑面部线条摸了个遍，唐诺一下子脸红到了耳朵根。
　　于是唐诺再一次选择了岔开话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挺好的。”方青岑说完，没打针的那个手揉了揉肚子，十分诚实的补充了一句：“就是好饿啊。”
　　唐诺起身从桌子上拿了个保温饭盒过来，又扶着方青岑靠坐在床上，帮他支好了床上桌：“你刚做了手术应该不能乱吃，闻天送了粥过来，先喝点儿吧。”
　　方青岑刚要抬手，突然又改了主意，往后一靠嘴里开始哼哼唧唧：“不行啊...我胳膊抬不起来，拿不了勺子。”
　　“你伤的是头，又不是手，怎么就抬不起来了？”
　　方青岑委屈巴巴：“就是抬不起来。”
　　唐诺没忍住笑了两声，拿起饭盒端在手里，一口一口的开始给她家这位戏精喂粥。
　　“对了，”方青岑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我晕过去之后发生什么了？”
　　敢情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唐诺暗暗道。
　　于是唐诺一边继续喂粥，一边一五一十的把后面的事跟方青岑复述了一遍。
　　方青岑听完没立刻发表评论，继续默默喝他的粥。等到唐诺都开始怀疑方青岑是不是在担心谭楚楚了，方青岑才幽幽的道了句：“所以我的情敌，先是成了你的娘家人，后来当了我兄弟，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我们的救命恩人。”
　　唐诺又笑了起来，“所以你考虑考虑要怎么把邓翕供起来吧。”
　　“出院之后我就在家摆上他照片，天天给他上柱香。”
　　？？？
　　唐诺拿勺子戳了戳方青岑：“你被砸傻了吧？邓翕活得好好的你上哪门子香？”
　　“不是你说供起来的么...”方青岑小声道，“我还是个病人，反应慢点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唐诺：“............”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喝完了粥，怕方青岑嘴里没味，唐诺又给方青岑切了个橙子。当然，方大影帝继续以胳膊抬不起来和刚喝完粥太累为由，缠着唐诺手把手喂着自己吃完了一整个橙子。
　　“啧，好一对恩爱眷侣。”李澜推门走进来，正看到方青岑张着嘴“啊”的一声等着投喂。“我要是把你俩这画面拍下来发到微博上，你们说粉丝是先注意到方青岑住院了，还是先注意到她们的哥哥像个小孩儿一样等人喂水果？”
　　方青岑咬着橙子含混不清道：“你发啊，今日份的恩爱还没秀呢，发了正好。”
　　李澜翻了个白眼。
　　“行了，吃完了。”唐诺拿起水果刀往洗手间走，“你们俩先聊，我洗个手。”
　　见方青岑精神不错，李澜也放心了不少，开始公事公办的跟他商量今天这件事对外要怎么办以及后续准备复出的事。
　　“青岑要复出了？”唐诺洗完手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一脸的惊喜。“什么时候？”
　　李澜意味深长的看了方青岑一眼：“这...估计还得再多等等。”
　　“等什么？”方青岑看出了李澜眼神中的不对劲，心里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唐诺顺着李澜的眼神，立刻反应过来了。
　　方青岑受伤的地方在头顶稍微偏下一点的位置，做手术的时候为了处理伤口和缝针方便，邓翕将方青岑头顶的头发一推子下去剃了干净。
　　刚才方青岑昏迷着，唐诺光注意欣赏对方安稳的睡颜，再加上方青岑醒来后又忙着给他喂粥切橙子，唐诺把这茬属实是忘到了脑后。
　　毕竟方青岑的颜值不是一般的扛造，唐诺估计光头都不会对方青岑造成太大的影响，更别说还给他留了点儿。
　　看方青岑的反应，李澜瞬间明白了当事人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秃了一半这个残忍的事实。考虑到方青岑现在下地可能不方便，于是李澜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随身小镜子，一步一个脚印走到方青岑面前，憋着笑把镜子递给对方。
　　“你自己看。”
　　唐诺见状迅速又溜回了洗手间。
　　下一秒只听见隔着一堵墙传出方青岑一声仰天长啸。
　　“我的头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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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方青岑：我坚强了几十年的头发扛过了高考，扛过了论文，扛过了熬夜背台词，扛过了通宵拍大戏，却唯独没扛过邓翕的一推子
邓翕：我觉得我手艺还不错
倒数第二章~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