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倾岑》环滁皆姗

54、木香

　　四周昏暗，不见一丝光亮。
　　耳边的声音很嘈杂，有人在喊，有人在叫，有人在四处乱转，双脚在地上来回踱步的声音踢踢踏踏，吵成乱哄哄的一团。
　　唐诺想睁眼看看，又恍然想起自己已经失明的事实。接着便发觉稍一动作就头痛欲裂，几百根神经在脑子里纠缠，根本不敢去触碰。
　　突然，眼前有了一个光点，随即光点变大了些，慢慢形成一个极其微弱的光圈。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光圈中究竟是什么，唐诺便觉得自己被一个人抱了起来。
　　那人力气很大，双手稍一用力就将唐诺横抱起，没有过多犹豫，立刻连走带跑的去了某个地方。
　　眼前的光圈只扩散到一定范围便不再有变大的趋势，唐诺只得就着那微小的空间，尽力想看清眼前人的面孔。
　　朦胧之间，却只看得出一个模糊至极的轮廓——甚至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
　　但有一丝好闻的木香味，似有若无的飘在唐诺周围。
　　“糖糖？糖糖？”周沫冉的声音逐渐传进了耳朵里，“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你别动啊我去叫邓翕！”
　　开门声响起，周沫冉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周围恢复了寂静，仿佛听得到输液管里液体一滴一滴往下落的声音。
　　唐诺眨了几下眼，残存的梦境中那一丝渺小的希望破灭了个干净。
　　别说什么微弱的光圈，一个小光点都看不到。
　　但头痛欲裂确是真的。
　　邓翕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小诺？感觉怎么样？能说话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唐诺张嘴说话，却发现嗓子哑的厉害，最终只“唔”了一声。
　　“冉冉去倒杯水来，”邓翕说道，“我办公室抽屉里有吸管，你找找。”
　　邓翕很快检查了一下唐诺的各项状况，一颗悬着一整天的心总算吞进了肚子里。“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在家里就摔下楼梯了？”邓翕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明知唐诺现在说不出话却还是忍不住絮絮叨叨：“看到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真的被吓到了，生怕你又一睡就睡上三五个月。”
　　唐诺眨了下眼，示意自己没事，嘴角无力的扯出一个既不像哭又不像笑的表情。
　　“你知道么，当时……”
　　“水来了水来了。”周沫冉火急火燎的端着个纸杯子跑进来，又怕水洒出去步子迈得格外小心，模样竟有些好笑。“邓翕我算你狠，一包吸管你有什么好藏的，拢共三层抽屉你硬是放在最下面一层的最里面？还压了一包湿巾在上面？你这吸管是镀金了还是镶钻了？”
　　邓翕瞅着周沫冉如同螃蟹一般的走路姿态实在是没忍住，少见的放声大笑起来：“我说你是不是傻，拿个空杯子进来不行？病房没有饮水机？”
　　周沫冉在原地愣了几秒，接着也不怕水洒了，张牙舞爪的就要过来打邓翕。
　　顾着唐诺，邓翕没跟周沫冉闹，一手接过杯子将吸管放进去，递到唐诺嘴边。
　　几口温水进了肚，唐诺终于觉得喉咙的干涩少了几分，胃里也有了些许温度。
　　唐诺试着清了清嗓子，勉强能低声说几句话。
　　“小诺，今天给你检查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事。”邓翕突然正色道：“你今天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头应该又撞在墙上了吧？”
　　唐诺点点头。
　　“那就对了。”
　　周沫冉一听这话不乐意了，眼瞅着就要跳起来：“怎么就对了？邓翕你会不会说话？再咒糖糖我打你。”
　　“你就不能听我说完？”邓翕拍了下周沫冉的头，按着对方坐回去。“小诺这次撞到头，恰好撞在了她淤血堆积的地方，原来压迫视神经的淤血有散开的趋势。换句话来说，小诺的眼睛有复明的希望了。”
　　本来因为再次唐诺再次昏倒，周沫冉一整天都郁郁寡欢，此时非但唐诺醒来了，还得知唐诺的眼睛有复明的希望，闻言又要跳起来，被邓翕眼疾手快按在凳子上，生怕她这一惊一乍的迟早没留神又磕了碰了。
　　跳不能跳，喊不能喊，周沫冉无法，只能用吃来庆祝这一天大盛事。
　　“你们想吃什么？我去买！”周沫冉看了眼时间，想着唐诺既然还不能出院，邓翕正好也快下班了，就地把病房当聚餐点也不错。“糖糖是不是不能吃太刺激的？那小龙虾就算了，烧烤也不行…炸鸡太油了，披萨不好消化…哎呀不行，还是你们点我去买吧，让我想回头想的全是糖糖吃不了的。”
　　唐诺淡淡笑了下：“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吧，给我捎个生汆丸子汤就行了。”
　　“邓翕你呢？”
　　周沫冉显然已经按捺不住要奔向小龙虾和烤土豆的双腿，不等邓翕回话，撂下一句“我买什么你吃什么”然后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邓翕毫不介意，反正他主要心思都放在唐诺身上，吃什么都一样。
　　“还喝水吗？”邓翕起身关上了门，又走回来坐在床边。“除了嗓子干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头疼吗？”
　　“有点儿，没事。”唐诺轻声说道。
　　唐诺突然想起来昏迷时候那个模模糊糊的场景，不知是梦还是真实情况，继而问道：“我是怎么来的医院？”
　　邓翕怔住，眼底浮上一丝不知所措，夹杂着些许纠结，一晃而过。
　　“别告诉她，是我送她来的。”
　　方青岑留下的话在耳边响起。
　　邓翕很想顺着方青岑的要求做，只字不提这个人，把一切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
　　但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明知自己没有在唐诺需要的时候出现，还一股脑的把功劳都归于自己。上次是，这次也是。明明都是方青岑第一个发现唐诺有危险，第一个去保护唐诺，自己只是一个在旁边静等着捡漏的人。
　　现在要他骗唐诺，骗唐诺这些都与方青岑无关，骗唐诺这么久以来方青岑从来没有关注过她，甚至骗唐诺，这些都是自己做的。
　　邓翕腆不下脸，说不出口。
　　见邓翕迟迟不说话，唐诺叫他：“邓翕？你还在么？”
　　“在呢，刚才回了下微信。”邓翕揉了把脸，深呼吸了两下，终是说道：“你昏倒没多久保姆就到你家了，没多耽误叫了救护车就把你送过来了。”
　　“这样么……”
　　唐诺有种说不上来原因的失落。
　　许是因为又一次抹杀了方青岑的功劳，邓翕有些心虚，简单叮嘱了唐诺几句就以查房为由离开了病房。
　　有什么好失落的，唐诺自我安慰，眼睛不还是连一个光点都看不见？不过是一个梦而已，甚至连那个人是男是女都看不清，还真指望霸道总裁从天而降这种事会发生在日常生活中发生在自己身上么？
　　唐诺苦笑了下，抬起手揉了揉发痛的脑袋。
　　忽的，唐诺的手顿住了——她在胳膊上闻到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很淡，也很熟悉。
　　担心又是自己的错觉，唐诺把两个小臂轮番凑到鼻子前，仔细的闻了闻。
　　不会错。
　　是木香。
　　是方青岑身上清淡又好闻的木香。
　　一丝疑惑涌上心头。

　　“收工！”
　　导演的一声吼，迎来了片场所有人的解放。
　　方青岑左右转了转头，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步伐缓慢的一步一步往自己在片场停着的房车旁走。
　　“方哥，今儿怎么提前收工了？”闻天掐着计划收工的时间，先回房车上泡了杯咖啡。谁知道收拾好了刚从房车下来，眼瞅着方青岑都自己走回来了。
　　方青岑有气无力的“嗯”了声：“最后几条都一条过。”
　　“不愧是方哥！”闻天嘿嘿笑，把咖啡递给方青岑。“晚上没什么安排了，直接回家？”
　　方青岑抿了口咖啡，没说话，心里却在盘算着什么。
　　“你开车了没？”方青岑突然问道。
　　闻天：“开了，房车咱又不开回去，我不开车怎么送你回家。”
　　“你自己打车回吧。”方青岑伸手：“车钥匙给我。”
　　闻天紧紧捂着自己的口袋：“方哥你又想干嘛？早上你一声不吭自己送唐诺姐去医院我可替你瞒着澜姐呢，你别再出幺蛾子了啊。”
　　等等，唐诺姐？
　　闻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方方方哥，你不会是要去医院看唐诺姐吧？”
　　方青岑没说话，等于默认。
　　“我亲爱的方哥，你可千万别去医院这种地方了。”闻天一百个后悔自己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说开了车，“早上是你运气好没被人认出来，这个点儿可不行啊，医院正是人多的时候，没准你一进医院大门，啪，来个探病的家属是你粉丝。你一进电梯，啪，进来个小护士还是你粉丝。”
　　方青岑挑了挑眉，冷冷道：“别说废话了，你给不给？”
　　摊上这么个哥，平常对自己好得没的说，偏偏又是个情种。闻天愤恨的认了命，双手将车钥匙奉上。
　　没了早上那么紧急的情况，方青岑平稳的行驶在马路上。
　　他何尝不知道现在去医院被认出来的可能性有多大？但方青岑没法子，他不由自主的无法控制的担心唐诺，却又拉不下脸去问邓翕和周沫冉。
　　去看一眼，在病房外看一眼就走。
　　方青岑在心里默默道。
　　到了医院，停好车，方青岑只戴上口罩和帽子——夜晚戴墨镜本就惹人注意。为了避免人多的地方，方青岑特意从侧门进去，又选择走楼梯到唐诺所在的楼层。
　　方青岑不知道唐诺住在哪间病房，于是压着嗓子，在护士站简单问了几句。
　　所幸护士正忙着吃饭，没顾上细看方青岑的脸。
　　唐诺住在631，方青岑刚走到630门口，就看到周沫冉从631出来。
　　别人有可能隔着口罩和帽子一眼认不出方青岑，但周沫冉不会。
　　甚至方青岑再戴上个墨镜周沫冉也会一眼就认出他来。
　　不同的是，周沫冉仿佛像见了一个普通的过路人，没有最开始见到方青岑时的不可置信和惊喜雀跃，也没有后来每每看到方青岑时的习以为常。
　　周沫冉站在原地没动，等方青岑走过来，才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我…”
　　“谁告诉你糖糖在这儿的？”不等方青岑回答，周沫冉连珠炮似的质问：“你来干什么？你跟糖糖已经分手了，你还来看她有意义吗？你觉得她现在还想看到你吗？你害她害的还不够吗？”
　　方青岑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害唐诺？”
　　“不是你，那糖糖失明的消息是怎么被谭楚楚知道又被她爆出去的？在糖糖出院之前，除了你我和邓翕，还有第四个人知道糖糖眼睛看不见的事吗？”
　　“我知道我什么你们肯定也不信，”方青岑有口说不清，无奈道：“但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告诉谭楚楚的。”
　　周沫冉也不想再纠结这些，意图尽快赶方青岑走：“就算不是你，今天你出现在这儿又是想干嘛？糖糖的生活好不容易恢复正轨，她好不容易适应了一切，你又冒出来干嘛？”
　　唐诺在病房里等不来扔垃圾的周沫冉，又依稀听见病房外面有像周沫冉的声音在喋喋不休的争执着什么。于是唐诺下了床，扶着墙缓缓走出来。
　　“冉冉？”唐诺打开门，探出了身。“你不是扔垃圾吗，怎么我听着你好像跟谁吵起来了？”
　　许久未听到的声音，在方青岑身侧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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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之众人庆祝好事的方法——
唐诺：心情真好，写个甜甜的小故事吧。
方青岑：心情真好，看看媳妇儿吧。哎呀，心情更好了呢~
邓翕：什么好事，哪有好事，让我少做两台手术就是天大的好事。
谭楚楚：心情真好，做指甲做指甲！贴真钻的那种！
周沫冉：什么？有好事？火锅小龙虾烤土豆麻辣兔头脆皮烤鸭黄焖鸡米饭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