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倾岑》环滁皆姗

35、幻觉

　　三天过去了。
　　唐诺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虽然各项指标都已经趋向正常，唐诺也从重症病房转到了普通单人间——想来是邓翕打了招呼，才能在病房永远都很紧张的市中心医院给唐诺安排了一间单人病房。
　　方青岑一直守在唐诺身旁，一如他在重症病房外说的那般，寸步不离。
　　他给闻天发了条微信说明情况后就将手机关机，彻底闹起了罢工——反正满心除了唐诺他什么也装不进去，去工作也不会有多高的效率。
　　周沫冉每天下班后都来看唐诺，然而每次第一个见到的不是唐诺，跟病床上那个安安静静躺着的人比起来，比较让人担心的反而是某两位永远剑拔弩张的男人。
　　比如在唐诺昏迷的第五天，周沫冉逮住了领导外出应酬提前溜走，想着早点去看唐诺正好能避开遇上邓翕和方青岑同框。
　　谁知周沫冉刚踏入病房，方青岑那冷冷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她怎么还不醒？”
　　另一个更不近人情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我怎么知道？”
　　“你是医生你不知道？”
　　“我是医生就要知道？”
　　“你不是说没有生命危险吗？”
　　“她现在生命有危险？”
　　“那她怎么还不醒？”
　　“我怎么知道？”
　　……
　　周沫冉趁两人还没发现自己，默默的退了出去，还不忘悄没声息的把门关上。
　　！
　　好像踩到了什么人。
　　“啊不好意…”周沫冉急忙回头道歉，看清身后的人顿时眼前一亮：“Laura？！你怎么来了？”
　　作为方青岑的头号真爱粉，知道方青岑的经纪人和助理长什么样是周沫冉的必修课。
　　能一下叫出自己名字的不是圈内人就是方青岑的粉丝，很显然面前这个人属于后者。李澜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公式般的开口道：“不好意思，你是？”
　　“我是唐诺的朋友。”周沫冉也知道如今在公共场合无论是方青岑的名字还是唐诺的都要少提，于是凑近了些小声道：“Laura姐你来找方青岑的吗？”
　　“嗯。”李澜淡淡道，“他在里面吧？”
　　“在，但…”
　　周沫冉的“是”字还没说出口，李澜已经推门走了进去。
　　见到有人进来，方青岑果断闭上了嘴，不再与邓翕争执。
　　“有情况叫我，你们聊。”邓翕见李澜堂而皇之的走进来，方青岑也没反应，心想大概率不是经纪人就是助理，便也不再多说，只是简单检查了一下仪器，拿着查房本离开了。
　　“青岑，”李澜等到关门声响起才开口：“已经五天了，你到底想干嘛？”
　　方青岑没说话。
　　李澜太了解自己手下这个艺人了——沉默就是方青岑在告诉所有人“我现在不爽你别理我”“我懒得搭理你”之类的。
　　但是艺人可以胡闹，经纪人不能跟着艺人一起胡闹。
　　无论是因为作为一个经纪人应该有的职业操守和职业道德，还是因为为了方青岑的前途和未来考虑，李澜都不能让自己纵容方青岑继续这么胡闹下去。
　　“最迟后天，你必须开始工作。”李澜拉过墙边一把椅子坐下，深吸了口气：“你可以跟我罢工，但是你不能跟剧组、跟导演、跟合作伙伴罢工。这五天能推的通告我帮你推了个遍，剧组上上下下请了一圈的假，男二的戏拍完了没得拍还让编剧临时加了几场，我能做到的都做了，做不到的也尽量做了，你就别再给我出难题了行吗？”
　　“我没想给你出难题，我只是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方青岑抹了把脸，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个一次性杯子，倒了杯水递给李澜：“喝点水。”
　　“姐知道你心情不好，我理解。但是这事不怪你。”李澜喝了口水，拍了拍方青岑的肩，一时间突然觉得方青岑平时那宽厚的肩膀此时竟变得有些瘦削。“换个角度想，如果不是你想办法找到唐诺在哪并且及时赶到，可能后果比现在更糟呢？人事你已经尽到了，接下来就要听天命了。”
　　方青岑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有些松口：“后天什么安排？”
　　“ES珠宝的新品宣传海报，约了后天早上九点拍。一点之前要赶到剧组，再拖下去拍摄就会延期，如果延期会牵扯到各种问题和费用，比较麻烦。”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方青岑一直盯在唐诺身上没离开过的视线转向李澜：“那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李澜打断了方青岑，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你晚上的时间我尽量不给你安排通告。但是你自己注意，来往路上多留点心。”
　　“知道了。”方青岑道。
　　李澜本也没打算多待，提上包就准备往出走，嘴上还不忘给方青岑交代清楚：“后天早上八点闻天去接你，你之后要是过来记得开你自己的车。哦对了，门口有个小姑娘说是唐诺的朋友，要是方便记得让人家进来。”
　　小姑娘？方青岑莫名其妙。唐诺哪有什么小姑娘的朋友？
　　看到周沫冉今天酷似十八岁少女的穿着风格之后，方青岑觉得被叫小姑娘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你来看唐诺怎么不进来？”
　　“我来得可能不是时候…”周沫冉支支吾吾，“我进来的时候你和邓翕正在叨叨叨。”
　　听到邓翕的名字方青岑眉头不起眼的皱了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其实邓翕没什么恶意，他就是从小就拿糖糖当亲妹妹一样，关心则乱嘛！”
　　“嗯，”方青岑淡淡笑了下，即使那笑容让他自己对着镜子看他也发现不了：“我没对他有什么意见。相反的，最近我反倒觉得，有些地方他可能是对的。”
　　“啊？”
　　方青岑极不明显的苦笑了下，继而转移了话题：“后天开始我要去工作了，没办法一直守着唐诺了，还要多麻烦你。”
　　“没事没事！你放心去吧！”周沫冉也看出了方青岑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很识趣地顺着他的话说：“这儿有我呢！糖糖要是醒来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麻烦你了。”方青岑微笑道。

　　唐诺受伤的消息最终还是没瞒住，一时间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严泽盯着电脑屏幕，眉头紧皱成一团，眼底满是失望与愤恨。
　　“我早说了这个许清靠不住，”谭楚楚窝在沙发上，一下一下仔细的往自己指甲上涂着酒红色指甲油。“计划了一整，费了那么多功夫，最后落了个唐诺昏迷不醒？”
　　“你非要这样算？”严泽心情也没好到哪去，“如果不是你那亲爱的方青岑搅局，可能现在是另一种结果。”
　　谭楚楚头也不抬的翻了个白眼：“是许清自己没本事，连个晕晕乎乎的女人都拦不住。”
　　严泽没功夫跟这个女人争来争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许清这个不争气的到底是怎么办的事。铺好路的万无一失的计划也能失手，失手就算了，偏偏如今闹得人尽皆知，消息跟乘了顺风车一样到处都是。
　　虽然目前还没有人查到许清的头上，即便有，严泽也有自信绝对牵扯不到自己身上。但严泽不甘心的是，费尽功夫培养安插好的棋子，如今却即将面临成为弃子的命运。
　　他为自己付出的心机感到不值。

　　三个月后。
　　“方哥方哥，”闻天一推门就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话都说不利落：“澜澜澜姐说，让你…让你再把得奖致辞顺…顺几遍…”
　　“我没准备得奖致辞。”
　　？
　　“方哥你说啥？”
　　方青岑安静的坐在化妆桌前，一副四平八稳的架势，任由造型师在他本就已经完美无可挑剔的发型上企图加上画龙点睛的一笔。
　　闻天不知道是自己耳朵有毛病还是他家方哥脑子出了问题。
　　“没人说我一定会得奖，”方青岑将勒的自己有些呼吸困难的领带松了松，对着镜子拨了几下刘海，完全无视了造型师满脸写着“我好不容易弄好的发型你别乱动”的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既然没把握百分之百得奖，为什么要提前准备得奖致辞？”
　　“这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闻天嘿嘿一笑，摆出故作神秘的样子：“谁都心里门清这次最佳男主肯定是方哥你的。”
　　方青岑没接话。
　　他的心思压根不在这场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颁奖典礼上。
　　唐诺已经昏迷三个月了。在这三个月里，方青岑从最初每天一睁眼就在期待着唐诺今天会不会醒来，到如今已经习惯了依旧没有唐诺醒来的消息。这其中方青岑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建设与自我安慰，别人不得而知，只有方青岑自己，在一个个出现幻觉的夜晚，清楚知道自己的心有多么艰难度日。
　　是的，自从唐诺一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开始，方青岑就渐渐出现了幻觉。
　　起初只是偶尔觉得会听到唐诺在叫自己，后来随着唐诺昏迷时间的增加，方青岑开始出现了实打实的幻觉——半夜突然惊醒他会发现唐诺躺在自己身边，在片场休息他会看到唐诺坐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甚至吃饭时一抬眼就看到唐诺正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
　　方青岑觉得自己没救了，他甚至觉得自己该抽时间去找邓翕帮自己看看神经系统有没有什么障碍。
　　当然邓翕愿不愿意还两说。
　　“青岑。”李澜的声音将方青岑飘远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方青岑挑了挑眉：“嗯？”
　　“都收拾好了么？准备入场了。”
　　“好。”方青岑站起身，对着镜子整了整自己的服装，迈开长腿往外走去。

　　“他曾在酒吧驻唱过，在街边表演过，演过龙套当过群演，在低迷和成功之间无数次的徘徊。他热爱音乐和表演，在梦想落空的时候也曾经对自己的事业产生过怀疑，但他仍然怀揣对生活的热爱、对梦想的追求，度过黎明前夜，成为如今一颗最耀眼的新星。他就是今年星悦国际电影节最佳男主角的获得者——方青岑。”
　　颁奖台上的方青岑微微颔首，高傲而不失风度的站在视线的中心。他一直紧锁的眉头并未因得奖而有大幅度的舒缓，一双桃花眼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释放着吸引人的目光。许是与生俱来的气质吧，即使是面无表情的面庞也显得那么与众不同，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谢谢大家。”方青岑顿了顿，缓缓开口：“谢谢你，唐诺。”
　　“我好想你。”
　　这句话方青岑没有当众说出来。
　　电影节结束后，方青岑拒绝了公司安排的聚餐，甚至连经纪人和助理都被他统统打发了走。他则自己回到化妆间，掏出手机盯着屏幕上的那个人，出了神。
　　......
　　“你好，我是唐诺。”
　　“如果你想让我知道你的专业水平多么过硬，麻烦证明给我看。”
　　“是谁告诉你，我无欲无求看破红尘了？”
　　“那你要小心了，谁让我以前太嚣张了。”
　　“方大侠，你是真傻还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
　　方青岑突然感觉有人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脖子，“不许动，打劫。”
　　“这位姑娘，劫财还是劫色？”
　　却没有人回答。
　　方青岑往后摸了摸，像无数个梦到她的深夜一样希望能牵到梦中的那双手，然而触碰到的只有自己的肩膀。回过头，还是一如既往的空空如也。
　　他又出现幻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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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唐诺：又是没有戏份的一天 o(╥﹏╥)o
这一章和第一章的半倒叙算是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