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娇》墨子哲

2、第 2 章

　　凌钊面色淡然，目光落在棋盘上，眸中无半丝波澜。

　　外面的人还在小声碎碎念：“汝阳侯府的二姑娘也不大成，她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也实非良配。”

　　沈萱求完，又拜了拜，正欲起身，忽听紫霜轻声道：“小姐，只顾王爷，何不为自己求求？”

　　沈萱摇头，“一个个来吧，求多了，佛祖哪保佑得过来。”

　　跪了许久，猛地一起身，腿又软又酸，人未站直，先踉跄一步。

　　紫霜忙上前一步，连忙抓住了她的手臂，小声叮嘱着：“小姐小心点，身子还病着呢……奴婢扶您去歇息一下吧，您如此虔诚，必能得偿所愿。”

　　脚步声逐渐走远，济恩大师的目光不自觉落在睿王身上。

　　生着病还跑来为他祈祷，倒是挺有心。

　　凌钊看着棋盘，丝毫不受外间的影响，又一枚白子落下，他动作利索，毫不拖泥带水。棋风较之几年前，少了凌厉，多分高瞻远瞩，恰如他这个人，已让人探不出深浅。

　　睿王抬头，深邃黑沉的眸，对上了济恩大师的目光，他声音很淡，“大师心有所牵，已然输了。”

　　济恩看了眼棋盘，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是王爷棋高一着。”

　　睿王没再言语，起身站了起来，金辉顺着窗缝洒下，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勾勒出深邃俊美的五官线条。

　　他径直出了偏殿，古树遮天蔽日，透过枝叶，隐约能瞧见几抹身影，若非他的行踪并未泄露，他都怀疑今日这出好戏是特意演给他的。

　　他身后的侍卫，伸长脖颈，往亭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想瞧瞧是哪府的小姐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肖想他们王爷，可惜寺内古树遮天蔽日，成千上万的祈福牌，遮挡了视线。

　　这时，一个暗卫悄无声息走了出来，他躬身行礼，声音低沉，“王爷，咱们的人在后山发现了他的踪迹。”

　　睿王并不意外，他的人已守住每一个出口，找到他是迟早的事。

　　他微微颔首，去了后山的方向。天刚转晴，跳跃的金光在地上印出斑驳的痕迹，山溪石径、楼阁飞檐，越往后山走，景色越怡人。

　　*

　　沈萱求完平安符，便带着紫霜回了府，马车在门口停下时，已过申时。率先入目的是一扇朱红色大门。

　　大门的进深高于比邻的房屋，巍峨壮观，外檐是渔翁垂钓彩绘，栩栩如生，往里是座一丈高的大理石影壁，影壁正中央雕刻着狮头衔剑纹样，有镇宅、祈福之意。

　　她的住处种了不少冬菊，嵌银丝红木山水图屏风后，摆着牡丹纹三足香几，上方的香炉燃着熏香，袅袅升起的烟雾，顺着窗棂溢出些许，端得是沁人心脾。

　　沈萱很累，一进里间，便歪在了暖榻上，顺手将圆形引枕搂入怀里。

　　紫玥忙上前替她捶腿，她手劲儿适中，很解乏，沈萱舒服地晃了晃小腿：“这边也捏捏。”

　　病还没好，出去一趟，这会子周身都乏力。

　　紫玥应了声是，边替她揉捏边禀告道：“小姐，刚刚大夫人又派人给您送来一套崭新的头面，还特意叮嘱了奴婢，让您好好喝药，明日身子若是无碍，就戴着这首饰去参加宴会。”

　　吴氏的想法，跟陈嬷嬷一样，她这病来得稀奇，也不知如何医治，说不得一办喜事，便好了。

　　紫霜眼尖，眼神落在了首饰盒上，盒子是上等梨花木制成，上面还雕刻两颗挺拔俊秀的竹子，一看就出自灵韵阁，忍不住高兴：“小姐，大夫人真是疼您。”

　　沈萱也瞧见了，乌眸似潋滟的秋水，可如此一来，明日的宴会是躲不掉了，沈萱清楚伯母是一片好心，让紫霜将首饰收了起来，怕明日没精神，早早便歇下了。

　　*

　　翌日是晴天，天空湛蓝，阳光和煦，冷气都被驱散几分，阳光透过茂盛的枝叶倾斜而下，印出些许粼粼光斑，傲然挺立的冬菊，给院中添了生机。

　　一早紫霜出去打听消息，得知睿王已经醒了，沈萱松了口气。

　　紫霜是个护主的奴才，把功劳都算在了自己主子头上，“小姐昨个儿去对了，佛祖没白拜！”

　　那么一大笔香油钱，能不显灵吗？还要去参加宴会，沈萱没敢再耽搁，带上紫霜出来时，一眼便瞧见了沈蓓。

　　她身着雪白色绣花锦裙，耳戴蝴蝶耳坠，头上也是镂空蝴蝶步摇，衬着她清秀的五官，很是温婉秀丽。

　　沈蓓也瞧见了她，面色不由一僵，“妹妹身子无碍了？”

　　沈萱笑了笑，“多亏姐姐的药材。”

　　她有两颗小虎牙，每次一笑，小虎牙就会露出一些，白白的尖尖的，平添几分可爱，落入沈蓓眼中，怎么看，怎么碍眼。

　　沈蓓心中暗恼，目光落在了她头上。

　　昨日就听说大伯母又给她送了首饰，果然戴了一套崭新头面，耳坠和金钗上皆缀着红宝石，宝石小巧精致，透着贵气，首饰再美，仍不及她半分颜色。

　　这个模样，哪有半分生病的样子？

　　沈蓓心中无端沉闷。

　　她在府里排行老四，比沈萱大两个月，爹爹是正七品太常博士，俸禄不高，上头又有三个姐姐，她每个月只有二两银子的月例，每年根本置办不了几样首饰。

　　沈萱头上的首饰，房中的摆件，皆比她精美，同样是府里的嫡出小姐，她却处处比不上沈萱。

　　说来也气人，府里共有五个姑娘，二房出一个沈萱，剩下四个姑娘皆出自三房，三个嫡出，一个庶出，沈蓓虽是嫡女，却是三房么女，生她时，她娘亲赵氏一直盼着能一举得男，谁料又是个女娃，因着太过失望，沈蓓打小就不受待见。

　　有时她甚至想，若是她和沈萱一样生在二房，是不是反而会好过一些？

　　她不喜自怨自艾，如今只盼着能在宴会上表现得出众些。旁的都是虚的，若能入了哪家夫人的眼，择一门好亲事，比什么都强。

　　沈萱如今得宠又如何，她无父无母，又得了怪病，亲事怎么也不可能越过自己去。

　　她心中这才好受些，轻声打趣：“妹妹平日甚少穿这么艳丽的颜色，今日怎地如此装扮？莫不是心头已有了人选。”

　　平日里姑娘家也时常私下打趣，这话听似也没什么不妥。

　　沈萱弯唇，“病了一场，伯母怕我气色不好，才让我穿这个颜色压压，没成想还挺好看。”

　　说话间，吴氏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跟前两位千娇百媚的沈家姑娘，笑着招呼，“都来了。”

　　沈萱回头欢喜地唤了声，“伯母。”

　　沈蓓也弯腰行礼，端庄优雅，规矩甚好，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吴氏的目光却没停留在她身上，把沈萱上下打探了一圈，笑道：“确实好看。”

　　“是伯母眼光好。”两人一边说一边往马车走。

　　沈蓓跟在身后，脸色一阵青白。

　　等人都坐上了马车，吴氏便同两人叮嘱：“今日宴会上，虽有不少名门贵妇，我沈家门楣也不差，你们也不必拘谨。”

　　沈家的姑娘只需维持本性，大大方方即可。

　　两人点头称是。

　　国公府今日邀请的不只是姑娘，还有未许亲的年轻儿郎，想起适才出门没见到三哥，沈萱好奇一问，“三哥不是也受邀了？他从国子监直接出发吗？”

　　吴氏膝下共三子，老大前年完的婚，老二已定亲，唯有老三尚未婚配。

　　“估计和同窗一道过去，不管他。”吴氏继续叮嘱，“这次宴会有不少人受邀，你俩更衣时务必让丫鬟跟着，切莫与人起冲突，以免不小心冲撞贵人。”

　　*

　　安国公府是百年世家，高墙耸立，群楼巍峨，院内松柏拂檐，流水潺潺，到处是奇花异草，小道上还铺着鹅卵石，不仅壮观，布局也很是巧妙。

　　沈萱是头一次来，忍不住多看两眼。

　　丫鬟带着沈家的女眷入了后花园，园内有君子兰、一品红等等，繁花似锦，争相绽放，为冬季添了抹亮色。

　　亭子里已来了不少人，安国公夫人正与几个世家贵妇说笑，瞧见吴氏来了，赶紧招手，“正盼着你呢。”

　　沈萱和沈蓓上前一步，随着吴氏，向安国公夫人问了声好。

　　走近了，安国夫人方才打探起沈家两个姑娘的形貌。

　　目光不自觉落在了沈萱身上，小姑娘一袭红衣，冰肌玉骨，纤腰楚楚，五官虽略显稚嫩，已有倾城之姿，饶是她见惯了美人，也不由一怔，只觉得这相貌，太过惹眼了些。

　　安国公夫人越瞧越觉眼熟，思及故人，不由恍然，感慨道：“这就是阿芙唯一的女儿吧？当初阿芙名动京城，素有第一美人之称，不曾想，她这女儿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沈萱只腼腆地笑了笑，大人说话时，轮不到小辈插嘴。

　　吴氏也看了沈萱一眼，心中愈发惋惜，替她回道：“再好的相貌也不过一张皮囊，哪里值得你如此夸她，贵府的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是真让人艳羡。”

　　沈蓓站在一侧，捏紧了帕子，姐姐们没出嫁时，娘亲总拿她和姐姐们对比，嫌她嘴笨，如今姐姐们已嫁人，她和沈萱一同出府，仍是被忽视的那个，这种滋味着实不好受。

　　还没等国公夫人往她身上瞧，宫里的几位皇子也到了。这一来，沈蓓彻底被国公夫人遗忘在了脑后。

　　大皇子被圈禁在王府里，二皇子已自缢，来的是底下四位皇子，安国公夫人清楚自家女儿的脾气，也没指着让她嫁给皇子，因邀请了不少青年才俊，才干脆将几个皇子一并邀请了。

　　皇子们一到，众人忙一道请安，三皇子率先开的口，让大家不必多礼，他一身藏青色锦袍，身姿修长，笑起来颇有些温文尔雅，在几位皇子里，数他最养眼。

　　身边红脸害臊的姑娘不少，沈萱只好奇地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她三个堂哥皆是人中龙凤，睿王又惊为天人，这会儿也没觉得皇子有何与众不同。

　　她这漫不经心的模样，加上过于出挑的外貌，引来了三皇子的瞩目。

　　安国公夫人上前招呼几位皇子。参加宴会无非是这个流程，安国公夫人分身乏术，做不到一一照应，大多数人都是各自找着乐趣，或是悄悄去结识看中的人。

　　沈萱不喜凑热闹，见国公夫人拉住吴氏正说着话，沈蓓也去了一旁赏花，转身便去了一处偏安静的地方，她如今这身子，还是别祸害年轻公子了。

　　那边应付完身边同僚的三皇子，匆匆回头去寻着那抹身影，便只见了一个后脑勺。

　　沈萱近来有些嗜睡，加之昨儿去了一趟寺庙，腿脚无力，她带着紫霜在一处假山石后坐下歇息，将荷包里的松子取了出来，如今也就美食，能慰藉一下，她烦闷的心情。

　　正吃着，突然听见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脚步越来越近，其中一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听说六公主今日去探望了睿王，不知王爷怎样了？”

　　声音很熟悉，正是求佛时，沈萱口中那个牙尖嘴利的汝阳侯府二小姐安熙。

　　安熙姨母是当今皇后，深得圣宠，父亲又手握实权，她也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加之喜欢睿王，每次与六公主见面都暗流涌动，这不，一开口就直往六公主痛处戳。

　　六公主今日再次被拦在了门外，压根没瞧见睿王，她心中不快，语气也不大好：“二小姐这般关心表哥，怎么不自己去看？瞧我，忘性真大，京中某些人被表哥落脸面也不是一次了，有几个敢自讨没趣？”

　　安熙不止一次被睿王无视过，心口多少有些堵，反唇相讥：“王爷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确实没人自讨没趣，如今也只有那等厚颜之人会扰他清净。”

　　沈萱听得有滋有味的，手里的松子都没那么香了。

　　六公主忍不住磨牙，那张艳丽非凡的面孔，闪过一抹羞恼，“安二，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对公主不敬！”

　　若任两人吵下去，事情只会闹大，安国公府的嫡小姐忙出来阻拦，“好啦，你们都少说两句吧，听说王爷只是暂时压住了毒素，如今正缺一味药引，你们若关心王爷，不若想法帮忙寻到这药引。”

　　安熙下意识追问：“什么药引？”

　　“冰山雪莲，还得以人血为引。”六公主一笑，看着安熙，“安二小姐不是说为了王爷什么都愿意做吗？这回不是有机会了，明儿你大可上王府去割腕献血，说不定王爷心存感激，许你一个妾室的身份，也不是不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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