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先生的来信》姜沦

7、老朋友的再会

　　草草在家吃完晚饭，江海骑车去了一趟凤阳路，一路上很多学生都和机器一样有条不紊的往学校方向赶路，虽然动作和表情很呆滞，但是江海很尊敬他们，吃苦是一辈子的事，而这些人早早就主动开始了。凤阳路那里的邮箱看起来很老旧，江海围着它仔细观察了一遍，一个油漆蹭的发黄的绿色铁箱子，上面的“邮”字都少了一个“阝”，轻轻的摸了摸投信口，虽然老旧但是很干净，旁边的锁也是那种很经典的三环锁，钥匙肯定是在邮局那里，江海心想“看起来应该有一部分人在用这个邮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还保持写信的习惯，估计都是些以前有文化的老头子，这种等信的期待和投信的谨慎应该是那一代人的羁绊，每一个字可能都仔细斟酌了才写上去，不像现在的我们，用键盘随时随地敲出来的话反而显得廉价不堪。”邮箱往北走几米就是爱心大药房，看起来没什么生意，沿大药房的反方向十几米有个小区的大门，小区不大和马路平行排列的四栋老式楼梯房，名字叫做“海隆小区”，江海没进去过，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小镇就这么大，里面应该有不少一面之缘的同学住在这里。这趟来自己没有怀揣任何想法去找写信的人，就是听到邮递员大叔提了这个地方，心里会觉得来看一看总是好的，哪怕没有意义最起码当面掐断这条线索也会感觉事情了了一样。
　　释然的江海往小蓝走去，一抬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小区出来，定睛一看那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瘦瘦高高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服和修身的裤子，头发搭在额前但是并不邋遢，顺滑的刘海衬托出脸型，五官不算精致但是凑在一起却非常和谐，江海想起了以前和他一起去找女孩子联谊，往往姑娘都对郭冉示好。郭冉就是江海高一时最好的朋友之一，而且是同桌，两人总是变着法的违纪，也算福乐同享患难与共。但是不幸的是在高一升高二的暑假里郭冉的父亲因肺癌去世了，他的父亲曾是一中的特级教师，然而在病魔面前大多数人除了束手就擒是没有办法的，死神的枷锁往往只能用钱砸开，当病人仅仅使出勇气和决心对抗的时候，你会发现这把锁坚如磐石。
　　后来郭冉在暑假的时候就退学了，因为母亲伤心过度在家病了很久，至于做什么工作江海不清楚，不过肯定不容易吧，郭冉的人生就像冬天洗热水澡一样，打满了泡沫以后突然就停水停电。记得在暑假见他的时候，江海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浑浊的光，不像以前那么清澈阳光，而且话也少了很多，大痛无言恐怕就如此而已。江海提了提嗓子喊道：“郭冉。”
　　郭冉并没有抬头，而是继续往马路对面走去，江海拉高分贝的又喊了一遍。郭冉这才入神张望，看到江海时眼神光亮了一些，停下脚步也回应道：“江海，好久不见。”
　　江海兴致勃勃地跑过去，推了推郭冉的肩膀道：“好小子，这么久了也没找我玩过，贼怀念咱俩干坏事的日子。”郭冉听罢低着头说道：“回不去了，谁知道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走吧，去对面的饺子馆吃点东西，边吃边聊。”郭冉转身走开也不等江海同意。江海快步跟上郭冉道：“我不吃啊，我刚吃了，我就坐着陪你聊会。”
　　“嗯，也行。”
　　进了门，两人找到一个靠玻璃窗的地方坐下，郭冉点了一份白菜猪肉的水饺，眼神看向窗外，外面的天色已经发暗，行人少了但是灯光多了。回过头郭冉问道：“怎么样最近？”
　　“还好，也出了蛮多事的，但是也没啥大事就是感觉轻松不起来。”江海答道。
　　“出了啥事？”郭冉追问道。
　　“也不算什么事，家里的事不好意思说。不过另一件古怪的事倒是可以告诉你。”
　　“不是有句话说没使你死亡的苦难终将让你强大吗？过去了就不算事了。”郭冉眼神透出一股坚强，继续问道：“你说的那件古怪的事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不是喜欢写日记吗，喜欢把一些感受和私事记录下来，最近不知道被谁看过，匿名给我写了封信，第一遍读的时候我气得要死，因为这个人居然偷看我的日记，之后再读我反而被感动了，就像有个暖心的知己在分享我的苦恼一样，而且给出了充满智慧的建议，这两天我都在忙着找他。”江海托着腮帮说道。
　　“那你找到了吗？”郭冉的眼神盯着江海问道。
　　“没有，我开始想把日记藏起来，重新买一本偷着写，可是我萌生这个想法的时候我反而感觉不适，因为多读了几遍信，我觉得有个人在默默的鼓励我挺好的。帮我分析事情缘由，指出我的错误，给我正确的引导，冥冥中觉得这个人很善良很理解我，有点想继续收到他的来信。”江海真诚的说道。
　　“那是最好的，你可以跟着感觉走，日记本来就是很纯洁的东西，和书信没有区别，只是收信人是你自己而已，不用躲躲藏藏的。不过那个看你日记的人很强大啊，你最喜欢的东野圭吾不是说过，这世界就两种东西不能直视，一个是太阳，另一个是人心，看你日记不就是直视你的内心，也不怕刺伤他的双眼。”郭冉夹起刚端来的水饺，吃了起来。
　　“嘿嘿，我的内心是护眼色。”江海继续问道“对了，你现在在该干嘛呢？”
　　“我在第二中学附近的一家奶茶店上班。”郭冉没抬头回答道。
　　“累吗？”江海本能的问出这句话，他很同情郭冉和自己一样的年纪却扛上生活的担子，自己是没这个魄力去和郭冉一样坚强，郭冉平和的答道：“马马虎虎，工资够自己生活还有结余，挺满意的。
　　“嗯，这样就好。”江海不想提这种很消极的话题，转移角度问道：“你这么帅，找女朋友了没？比如说二中的小妹妹喝奶茶的时候有没有看上你的？”
　　郭冉停下筷子眼光坚定的说道：“我们以前一起读书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咱一起去撩小姑娘了，但是现在我一点这个想法都没有。我一个高中都没读完的人，家里又这样，谈个恋爱没有结果的，那些开销我负担不起，假期我又得上班没有足够的时间陪人家。说实话，不是我不想找个喜欢的女孩子谈场恋爱，是我现在没资格拥有爱情，你懂那种感觉吗？你应该不会理解的。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想办法糊口，饭都吃不饱还想去看爱情剧，太可笑了，说白了，就是怕别人看不起自己呗。”
　　江海听完心沉到谷底，静静的看着郭冉，以自己的立场来看他没有任何底气去鼓励和帮助郭冉，原来和信里写的一样，人不是慢慢长大的，人是一瞬间长大的，郭冉这种可能在多年后看起来很幼稚，但是在这个年纪已经无比超前的思想让江海知道两个人确实不是一路人了，坐在他面前的宛如一个铮铮铁骨的成熟男人，而自己还是一个有困难只会找父母的男孩。
　　想着这些，江海没有说话，郭冉也闷头吃着水饺。这时，借来的李洋浩的手机响了，江海接听后是王磊打来的，江海应和道马上就来，说着和郭冉道了个别，走的时候顺便把水饺的钱也付了。快步跑到小蓝旁边，江海回想起郭冉最后说的那些话，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面无表情的泪水是最心酸的载体，对于郭冉的处境江海在这个状态是无法想象的，经历了多少他也无法想象。
　　骑上小蓝，很快就来到了“蓝钻石”，这是他们的大本营，电脑和卫生都比较好，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换过阵地，江海熟练的刷了身份证往里走，找到他俩后在旁边开机坐了下来。他把手机掏出来还给李洋浩后三个人火速登上LOL玩了起来。王磊打游戏时很激动，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咋咋呼呼招陌生人嫌，“你在干嘛？去下路支援啊。”“你是人机嘛？没脑子吧”“十年脑血栓才有你这个操作！”“来帮我来帮我，打不过了。”王磊像演说家一样没完没了，殊不知对面一群社会青年的火气在蹭蹭往上涨。
　　“你他丫的能小点声？傻叉。”坐对面的一个小黄毛呵斥道。
　　“关你屁事？老子打老子的游戏，你算老几啊管我？”王磊头都没抬。
　　小黄毛把手里的易拉罐瓶字砸过来，正中王磊的鼻子，王磊呼的一下站起身破口大骂：“哪个狗日的扔的？”
　　对面包括小黄毛在场的五个人都取下耳机站起身，小黄毛嚣张的说道：“爷爷扔的？怎么了？”
　　王磊面对这么多社会青年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底气不足的说道：“你他妈的吃饱了没事做吧？”
　　刚说完，对面五个人都走了过来，江海看形势不妙赶快站起身拦着走在最前面的小黄毛，小黄毛停下来抬头看这个一米八的男生问道：“想撑腰是吗？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学生也搞这一套？回去写作业吧，哈哈。”
　　“没有，大哥，你消消气，我这朋友又没恶意，打游戏激动的毛病我说过好多次了。这是50块钱，请兄弟们喝饮料了。我替他道个歉。”说完递给小黄毛一张50元的人民币，小黄毛接过钱，不依不饶道：“这小子叫他以后注意点，傻不啦叽的。”
　　王磊刚想爆粗口，江海立马拉着他和李洋浩走出了网吧，刚出门口，他又转身回去把自己一群人的机器号告诉网管叫他结账下机，然后买了一瓶可乐拆开往垃圾桶里倒，王磊和李洋浩看着有些云里雾里的，一齐问道：“你在干嘛啊海哥？”
　　江海没搭理他们，叫他们两个先出去门口等着，等王磊和李洋浩出去了以后可乐瓶也空了，他走进网吧发现那五个人已经戴好耳机抽着烟在打游戏，江海走过去抬起手中的可乐瓶就往黄毛脸上砸了过去，还来不及看那人的反应转身就跑，就听到后面骂声一片：“又是那帮小兔崽子，妈的。”然后还有齐刷刷的移凳子的声音。
　　江海跑出大门对王磊和李洋浩大声喊道：“快跑，赶快。”俩人看到他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也跟着慌了，都猜到了原由，顾不上细问，一起跟着跑路像逃窜的兔子。后面延绵不绝的斥骂声像口香糖一样粘着不放，跟着江海钻进一条路灯都没有的老巷子里，在这个像蚂蚁窝一样复杂的巷子中江海熟门熟路的就甩掉了那五个社会青年。
　　站在一个私建民房的门前，三个人气喘吁吁的弯着腰，又听到房子里狗的狂吠声，回头一看，一条黄黑色的大狗正在对着他们狰狞的示威，这种狗一看就是经常用看看家护院的狼狗，凶猛异常，不是那条拴在脖子上的铁链子，估计已经扑上来了。三个人又慌不择路的跑到马路上，捧着腹撑着腰哈哈大笑起来，李洋浩问道：“江海你估计是以牙还牙了吧，我看你买个可乐就猜到了。”
　　江海点了点头，答道：“磊子除了我们能骂他们算个球啊，不整一下还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呢，嚣张个屁。”王磊直起身，眼睛似乎闪着光，他轻轻的抬起起手锤了下江海的肩膀说道：“海哥，好兄弟。”
　　“当然是好兄弟了，少在这煽情，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打游戏淡定点就是不听。”江海继续说道：“现在得消停几天不能再去蓝钻石，不然再碰到就没今天这么走运了，车子现在也别去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等半个小时后再去。”
　　都点头应和后三个人去了一家汤粉店随便吃了碗牛肉粉，王磊非得说这顿他请了，吃完三人都猫着腰到网吧门口，骑上自己的车一刻也不敢耽误哧溜的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