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先生的来信》姜沦

21、终章

　　2014年6月，巴西世界杯在圣保罗体育场开幕，江海接连半个月的时间都在熬夜观看，伊思兰·斯利马尼的优异表现也让这个夏天的来的惬意很多。
　　24号上午，江海去车站接陈浩强，他从乡下赶来的原因是他爷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拆封了他的档案袋，今天几个人约好一起在网吧查高考成绩，正好可以先去教育局重新密封档案袋。
　　“怎么样？紧张不。”江海在办事大厅搭话道。
　　“切，我有啥紧张的，我又没目标，自然就不会失望，爱多少分多少分。”陈浩强淡定的说道，江海夸过他好多次说他能成大事，因为心态很好，什么好事坏事都一副是事可可的模样，他真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
　　“你不紧张我紧张。紧张的我想上厕所，你先在这办着，我去下洗手间。”江海说道。刚上完厕所发现没带纸巾，这下把他急坏了，四处张望寻找能用的东西，结果发现隔壁好像有人，他喜出望外的说道：“哥们，带够纸了吗？支援点吧。”
　　“够的，你要几张？”
　　“两三张就可以了，谢谢你。”说完对方从隔板下面递过来一整包。江海接过，继续道谢：“真得谢谢你，不然就麻烦了。”
　　“不客气，出门在外都有急事。”
　　江海越听越觉得这声音熟悉，他试探道：“郭冉？”
　　“嗯？你是海哥？”郭冉也问道。
　　江海发现真是他，连忙说道：“对啊，真是有缘分呐，对了，郭冉你在这干嘛呢？”
　　“我拿学籍档案呢。”
　　“什么意思？”江海站起身到门口等他，郭冉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出来说道：“我要去瑞昌市一中接着读高二了，我爸一个好朋友在那教书，拖了点关系把我弄进去。我妈今年也好转了很多，继续办她的私人幼儿园，经济方面我好像没什么压力了。
　　“真的啊？那可太好了，新的生活得元气满满哦。”
　　郭冉傻笑着，那海边灿烂的光晕仿佛又穿梭在他的手足之间，他说：“对了海哥，你想不想知道刘楠的事？”
　　“刘楠……有一年多没见了吧，她高二下学期就搬走了，听说是七河县一中读书，之后就没见过，我总觉得过去很久了，原来也才一年多而已。”
　　“江海，有件事我觉得我必须告诉你。”郭冉欲言又止，“之前我口声声说是她男朋友，其实是我自己想多了，那一晚我说我们接吻过，只不过是我有些恍惚，其实是嘴唇不小心碰到而已，我心动的厉害以至于那几天我都不敢承认这个事实。刘楠也没再和我有过亲密的肢体动作，一直以来，我们之间交流的方式并没有越过那条线，我后来意识到，那一晚换成别人，她也会那样吧，只是恐惧和悲伤驱使她拥抱了我，而非喜欢，这件事我处理的有些自私，如果我告诉你，你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我害怕告诉你会使自己的自尊心更加受挫。”
　　“嗯，我不怪你。没有这件事，我也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弱点。”江海拍了拍郭冉的肩膀。
　　“我还没说完，你知道吗，其实你是刘楠的初恋，也许她不像久经情场的女孩子那样温柔体贴，偶尔有些小脾气，可是她一直喜欢的都是你，有一次她当面对我说，她隐约中感觉到我喜欢她，她和我道歉，说起码这几年，没有人能走进她的内心，因为你。我看到她如此坚决的眼神，我觉得道歉的应该是我，尽管你们之间的误会很深，可是我想我依然无处下手，放弃是我最理智的选择，我可不想同时失去你们两个朋友。”
　　江海的心开始急速跳动，悔恨以及甜蜜交织着，宛如小朋友梨花带雨的笑着从妈妈手上拿回了被抢走的杨梅，而这味道正是又酸又甜。这一年多以来，也有一两个女孩子追求过他，但是刘楠的影子一直挥之不去，他没有回应任何人，幸运的是，他终于听到了一直以来值得坚持的理由，爱也好不爱也好，放不下的他就是没有理由的接受不了别人。
　　江海没有回应郭冉，两个人安安静静的走出大厅，陈浩强已经在那等了，郭冉突然说道：“我陪你们一起去吧，这个重大的时刻我可不想缺席。”
　　“郭冉？好久不见啊，差不多两年了。”陈浩强走过来，打量着说道。
　　“是啊，浩强，怎么样，紧张吧？我一个旁观者都跟着紧张。”“我是那种会紧张的人吗？多大点事。”陈浩强哈哈大笑道。
　　上午十点整，几个人都狂刷新教育考试院官网，访问量暴增多次出现404，在大家忐忑且急躁的情绪下，漫长的挣扎了十几分钟，一个接一个的欢呼与叹息给这三年没有硝烟的战争画上句号，在尘埃落地时挺胸面对自己做出的选择。
　　李洋浩643，王磊348，冯一伟349，石亮396，孙艺472，陈浩强469，江海537。
　　李洋浩如愿考上了重点大学，而王磊可以读个艺术大学，他一年前就参加了艺考，成绩不错，文化分达到这个水平足够了。冯一伟说打算补习，其余的人呢，能上本科的上本科，不能上的准备读个大专。而江海则在意料之外，上个西林大学问题不大，尽管不是211和985高校，但是也算个很不错的一本了。他很开心，原以为会让父亲失望，结果也算达到了父亲预期。
　　大家互相打气，怀着或沉重或愉悦的心情回了家。江海则径直去了人民医院，此时也快11点半了，正好要吃午饭。江海走进江平益的办公室，假装失落的样子站在那，江平益抬起头，看到江海这个样子自己的心也咯噔一下。他问道：“怎么了？考的很差？”
　　“嗯。”江海点点头。
　　江平益掩盖住自己失落的样子，安慰道：“没事，考的差再读一年，不要有压力，失败是成功之母嘛，我对你有信心。说说看，这次考了多少。”
　　“537……”江海憋笑说出来
　　江平益愣了一下，“哈哈哈，臭小子，敢耍我。走，出去吃饭，今天随便你点，爸爸高兴。”说完大笑着起身脱掉白大褂，拿起包拉着江海走了出去。
　　江海毫不留情的点了几个大菜，江平益招来服务员：“拿两瓶啤酒过来。”
　　“爸，你下午还要上班呢，少喝点。”
　　“咱爷俩一人一瓶。”江平益眯着眼睛笑道。
　　“你可是不让我喝酒的。”“没事，今天破例。”
　　饭菜上齐后，心情好菜品优，两个人敞开了胃吃着，江海缓缓的给自己和江平益倒上酒，举起杯子：“爸，谢谢你。”
　　江平益也举杯相碰：“谢我什么，这都是你的努力换来的。话说时间过得真快啊，好像昨天你都还骑在我的肩上嚷嚷着要出去玩，现在已经到了和爸爸碰杯的年纪了。”说着他的眼角渗出泪花，眼睛红彤彤的。
　　“我谢的……是你给我写的那些信。”江海顿了顿说道。
　　江平益怔住，随后给两个人倒满酒一饮而尽，此刻有些话说出来反而不如不说，碰杯的清脆撞击声，仰头饮酒的动作，已经足以表达想表达的一切。
　　江平益呼了口气：“好小子，我就说后面的日记感觉到有些放不开，原来你早就知道是我了。”
　　“哈哈，毕竟你是我爸，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我觉得写东西的时候很容易自省，我都怀疑你和我妈后面关系缓和下来也是因为你开始给我写信的原因，还有一件事我搞不懂，晓琴你记得吗？高二时和王磊在酒店偷拍的那个，你怎么知道她住哪的。”江海突然想起这茬。
　　“怎么说呢，我和你妈关系好转确实是和这件事有关，小时候天天念叨吾日三省吾身，想不到我真做到了，所以也就尝试改变自己，改变自己以后我发现就很容易改变别人，你妈也跟着脾气好了很多。晓琴的话，我要知道很简单，我通过你日记里写的房间号，我直接带了我一个同学去问出她的身份证和姓名，忘了告诉你，我那个同学是公安局刑侦处的领导，人家服务员不敢不给啊，拿到身份证和姓名去电脑里查很快就查到了。
　　“可以可以，人脉广还是好办事啊。“江海继续说道：“对了，爸你第一次是怎么看到我日记的，我虽然猜出个大概，不过也只是猜猜而已，还是想听你亲口说。”
　　“你高二有一天不是睡着了没关灯，我进去帮你关灯不小心看到了第一篇日记，当时爸爸的心像被雷击了一样，我发现我根本不了解你，你的快乐、烦恼，犹豫、恐惧，我从来就没想过这些，认为你只是个孩子。我反省了一个小时，决定站在朋友的立场给你写信，希望以过来人的角度给你引导，后来发现，不仅仅是我改变了你，你也改变了我。我意识到父子之间以交心的方式去沟通是必要的，也许很多人用狼爸的形式也教育出了“优秀”的孩子，但是我坚信孩子除了优秀还不够，两个人敞开心扉，在三观上指引孩子更重要，人的善良、坚韧、正直才是我想传达给你的东西，这两年来，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这些品质的萌芽以及成长，这是我一辈子做的最成功的事情，爸爸不曾为什么而骄傲，而现在为你而自豪。”说完江平益的眼眶完全被泪水打湿，江海也哽咽着倒满一杯酒，站起身给江平益深深的鞠了一躬，也许是菜太辣了，他呛着鼻涕和眼泪一口喝了下去。
　　下午两三点，江海在家看完世界杯重播，起身伸懒腰时突然萌生出散散步的念头，也想仔细的看看这个生活了十年的言湖镇，差不多到了说再见的阶段了。人总是在经历的时候不以为然，逝去时才挂念一草一木。我想人在离开一个地方时，或多或少心境都会发生变化的，回头看那条常走的路、爱吃的小店……自然感受很不一样。
　　不知不觉，江海来到了最熟悉的红色建筑前，门口大岩石上用鎏金刻写的“言湖一中”依然熠熠生辉，平时毒辣的阳光照在这四个字上都没这个效果，反而是温和的今天特别亮眼，所以说重压之下未必有勇夫。
　　江海闭上眼睛微微抬起头，安静的冥想了几分钟，整整三年的时光好似幻灯片一样在脑中闪过。“呼……”他长舒了一口气。生命中，有些人来了又去，有些人后会无期，有些人触不可及，有些人近在咫尺，走在一条路的转角，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人是初遇还是重逢。
　　江海睁开眼转身准备离开，就像时针和分针无论步伐多么不一致，终究会重合，他和刘楠的再会也是必然的，就在今天这个仿佛一切都要结束的日子里，刘楠站在江海几步之外，像从画布中走出来的洁白无瑕的公主，甜美的笑容可以洗净一切洒落的岁月，皓齿明眸能够温暖所有无法释怀的光阴，这个世界就这样把她推到江海面前。
　　江海和向日葵一样的咧开嘴笑着，跺了跺脚不知道说些什么，也许是太多话不知从何说起，终于，他鼓起勇气用自己能发出的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嗨，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