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古宅疑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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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大约一个月以前的事情。
随着和邬熙关系的逐渐亲近，周子翌每周日回邬家大宅的时间也越来越早，到后来，几乎是贴着晨曦的第一缕阳光一起到达大门口了。
可是在这一天，太阳几乎要走到天顶了，邬熙也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邬熙觉得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他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在犹疑了一会儿之后，邬熙觉得——
……要不去问问父亲吧？
邬熙平常虽然对自己的父亲有些畏惧，但是也正是他身上那份无可撼动的威严感给了他奇怪的信心，在这种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寻求那个男人的帮助。
而且，周子翌一般回来后会马上去找邬父汇报，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和邬父在一起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邬熙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踩着主楼内深灰色的旋转楼梯，停在了父亲的房间外。
他看着眼前充满了历史古朴气息的门板有些愣神。小时候，邬熙也曾因为闲不住满屋子乱跑，误入这里打扰到了父亲，受到了非常严厉的斥责。后来年岁渐长，他也逐渐习惯了这样不见天日的生活，孩童时的教训让他再也没敢随意踏足这里。
只是如今周子翌不见了这种大事……想必父亲也不会在意他的这一点点冒犯吧？
邬熙恪守规矩地轻敲了三下，继而笔直站着等候，始终没有人来开门。
他有些着急了，加大叩门的力度，没想到房门居然随着他的动作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门没锁？
正巧，有一个男佣走过来，邬熙破天荒地叫住他，问他有没有看到邬父。
“大少爷，今天早上老爷就出去了。”
男佣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来弓着身子说。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赶走了仆人，邬熙却没有回去，而是鬼使神差一般推开门走进这间屋子。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间屋子就如同这座古宅一般，与邬熙记忆中的陈设一样，几乎没发生什么变化。邬熙的视线落到书桌上——父亲平日里很在意他的礼仪规矩，他自己也是个恪守规矩到头发丝里的人，然而桌子上却有几份凌乱摆着的文件，和整间屋子都格格不入。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这居然是一份私人医生开具的产检报告。
这份报告完全没有提及母体的身体状况，全部内容只围绕着胎儿，细致到一种令人嫉妒的程度。上面标满了各种各样的数值，邬熙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知识看不懂，但也足见邬父对这个新生儿的重视程度。
算了，二十多岁的人了，和一个孩子抢什么呢。
邬熙的手指因为自己的猜想而微微颤抖，良久才将文件摆放回它们原本的样子，甚至还不小心弄掉了最底下一张。
他背对着门蹲下身，想要捡起它。
“大少爷。”
邬熙悚然一惊，猛地回头，才发现原来是头发花白的管家站在门口。
他好像刚来，没看到邬熙干了什么，只是古井无波地道：“大少爷，您该吃午饭了。”
“好……好的，我马上去。”
邬熙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就着背对的姿势挡住他的视线，将掉落的那张纸团成一团，捏在手里，用宽大繁复的袖口遮掩住，状若平常地从他眼前走过，下了楼。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邬熙微微有些懊恼：再怎么说，他也是这个家里的主人之一，怎么在自己家里还搞的跟做贼似的？
如果能像周子翌那样就好了。
不对，现在或许还会有一个“弟弟”也得到自己没有的待遇了。
他脑袋里杂七杂八地想着这些东西，食不知味地吃了午饭，回到自己的屋子，把那张纸展开。
邬熙先前看到一半就被管家惊到没有细看了，现在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幅怪模怪样的图画，上面画着奇怪的图案。他完全辨认不出是什么，怎么看也和胎儿扯不上关系。
他看来看去也不知道是什么，索性将它放在一旁。正在此时，他的房门被周子翌敲响了，他就只顾着查看周子翌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有没有受什么伤……紧接着又随着周子翌被父亲叫去，满心忐忑地害怕自己拿的那张纸被父亲发现，直觉性地瞒下了这件事，后面也没再多追问周子翌究竟发生了什么。
邬熙知道周子翌有事瞒着他，而他也有事没有告诉周子翌……他们都以为这样是对对方最好的保护。
可惜，事情并不会因为漩涡中心的人自欺欺人粉饰太平就真的变好。
邬熙心中骤然涌起一股无源头的冲动，他觉得应该放弃这种想法了。
他看了看周子翌哪怕包扎后也仍旧晕出骇人血色的伤处，咬咬牙，把这件事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邬熙说完后，直视着周子翌的双眼道，“子翌，你不要再瞒我了，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周子翌被惊到，继而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对面的人。
邬熙虽然按理说比他还大两岁，可是在摸清了这位大少爷的成长环境和性格之后，周子翌几乎等于在把他当一个年幼的弟弟看待了。他一点点教给邬熙做人的常识，给他讲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外面”是怎么样的，甚至带着他自学各种知识，就为了让他在某件事发生之后也能好好地继续亲自在他向往的那个外界生活下去。
周子翌对邬熙的计划中，全部都是他，也全部没有他。
周子翌相信邬熙能仅凭这三年的速成教育就得到飞快成长，乃至一个人如鱼得水地活下去，却只愿意自己解决其间遇到的一切困难。
邬熙不知道，此时他的眼睛里像是燃烧起了一簇火苗，真的应了他那个讽刺般的名字，如同太阳一般。
周子翌看着他，无奈又自嘲地轻笑一声。
或许是从小没爹没妈自由生长的经历，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处理一切事情，邬熙的人生里只有他，而他看似交游众多功成名就……谁知道当初对邬熙的帮助，除了看不惯这个人与母亲相似的处境，他又有没有自己的私心呢？
现在，他精心呵护着的小太阳反过来照着他了。
有点刺眼，又很温暖。
周子翌放开两人刚刚这么长时间一直相握着的手，不顾腿上的疼痛，挪动着又凑近了些，将邬熙的身体揽在自己怀里。
邬熙顺着他的力道，轻轻将头靠在周子翌的肩膀上，静静地等待着。
周子翌整理了一下语言，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最后只是轻声叫了一声面前人的名字。
“……邬熙。”
“嗯？”
“我之前那次……不，一直以来的所有事，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本来都没打算告诉你。”
邬熙听到他的话，还以为他最终决定什么都不说了，抬头就想问他，却被周子翌强硬地按在自己肩上，没法动弹。
紧接着，邬熙就听到周子翌用干涩的声音继续道：“不止是不想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告诉你……邬熙，你对邬卜望怎么看？”
邬卜望，是邬父的名字。
邬熙没想到周子翌会问自己这个，但难得周子翌愿意和他坦诚交流，他还是认认真真回想了一下：“父亲他……我和他的交流都没有你和他的多，小时候可能会觉得伤心吧，不过后来也就习惯了，现在如果真的多个弟弟，我也可以接受。”
邬熙知道周子翌不会无的放矢，他顿了顿，又道：“父亲养我这么大，只是……子翌，你知道的，你是不一样的。我可以想尽办法偿还他，但是我不想他伤害你。”
闻言，周子翌按在邬熙后脑上的手掌向下，抚了抚他匹练般的长发，声音里含了一些笑意：“他养你什么了？邬家的钱是祖上传下来的，邬卜望连打理家族产业都不会，养你的钱只占邬家祖产的九牛一毛而已，剩下的都被他挥霍一空，这才找我回来给他挣钱……硬要说你被谁养了的话，也是我养着你才对吧，我的小太阳？”
邬熙听得脸上发烧，把头使劲埋在周子翌肩上，不做声了。
周子翌保持着不断轻抚邬熙的动作，淡淡道：“所以，你不欠他什么，也没必要偿还什么——邬熙，你要记住这个。”
气氛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而且，你觉得，他爱你吗？”
周子翌问出这句话，就感到怀里的人一僵。
他抿了下唇，狠心握着邬熙的双肩让他直视自己，也直视这个残酷的问题：“我早就知道了，但是你知道吗？”
怀里苍白/精致的青年浑身颤抖，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周子翌闭了闭眼，心软地叹了口气：“……算了，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走吧，我陪你回去，今晚收留我一下好不好？”
一边说着，周子翌一边想要去拉站邬熙起来。
邬熙没有动。
他直觉地知道，这是最后也是唯一的机会了，这之后，周子翌不会再和他提起这件事，也不会再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如果他连这个自己早就心知肚明的答案都无法承受的话，又还怎么能接受一切的真相呢？
“知道……”
他嘴唇微动，轻声嗫嚅道。
周子翌没听清，以为邬熙被自己伤到了，还在轻声安慰：“怎么了？没关系的，回去给你看我带来的新……”
他的尾音消弭在邬熙眼角的泪水中。
邬熙的眼泪和声音一起涌出来，为这个尖锐的问题，更为了这个问题后隐含的深意：“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作者有话说第6章 古宅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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