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因，其果》阿螭的一半

6、第 6 章

　　顶着“算盘王弟淇氲”的名头，淇氤出发了。只是官道上被大批兵丁护着按计划走着的，不过是一乘空马车，而淇氤只带着几个随侍从百姓们常走的小路上行进，途径城镇与山野，一路边行边游山玩水，惬意极了。渐渐年长之后，她若是以淇氲的身份出门，便不再带着淇茗，毕竟，二人都是女扮男装，更容易露馅；而淇茗所在之处，也更让人相信是淇王确实所在。她于是在贴身的宦人中选了一名做事妥帖也有些功夫的，唤作淇彦，作为淇氲身份时的贴身跟班，近侍打理，方便行事。
　　行近钦国，淇氤收敛了玩心，开始认真打量起行经的每个城池。从街道商铺到民居民风，从政策税收到特产风物，她都仔细问过当地居民。越是听到得多，淇氤越是感到惊异。钦家老三今年不过刚满二十岁，这年纪放在普通官宦人家，撑不过也只是能在学考里拔得头筹，获得尊师的夸奖让父母面上有光，而王室的孩子却要比别人出发得早，压力也大，如今钦三已经在钦国的户部挂职历练，其提出的很多商业政策连钦国的众多老臣看了都赞叹后生可畏，有不少已经用在了实处，是以钦国才能以东隅之地成为梁州大陆的商贸大国。而钦三督办的连锁客栈卿阁，甚至开到了距离钦国最远的坞国。不得不说，钦三“商才王子”的名号确实不是虚的，尤其在经商方面，就算是才名在外的坞轩在这个年纪时的表现，怕是也有所不及。
　　就在临近钦国王城前，淇氤的小队人马总算是和大部队汇合了。夜里，她带着淇彦和其他侍卫们悄悄归入了淇国王室的仪仗马车队中，前来接应的将军，正是本次带队的黎煕黎将军。黎家原本在淇国世代都是文官，偏生上辈长女黎露在出使烨国时对烨国大将耀思明的次子耀宇一见钟情。耀家不是死脑筋，后辈武功不说丢了家门脸面也就够了，所以耀宇此人虽生在武将之家，却也不是莽夫，文字书画都尚可，人也有趣，且也对来访的淇国黎家之臣颇有好感，一来二去竟真的生出姻缘。也因当年淇氏无涯一统西南的时候，烨国就是派耀家先祖助了其一臂之力，耀宇也对淇国有一些向往，最终便随了爱人去到了淇国定居，生一子便是黎熙。淇国虽是母系国度，却也不反对男性步入仕途，这倒和不限制女性入朝的枢国有些相像了，尤其是黎熙继承了耀家的武将血统，武艺还算出众，此次为方便带队保护“恭亲王”出行，便派遣了他跟从。
　　“恭亲王。”黎熙见到来人，行了个礼，“属下在此等候您多时了。王爷一路上还顺利吗？”“还行，了解了不少正经文件里见不着的新鲜事。”淇氤，或者当下我们得叫淇氲，一边往庭院里走，一边解下披风，“明日咱们就该进钦王城了吧？”“是的，王爷。”“那吩咐大家赶紧休息。”淇氲说着已经走到房门前，“你们今晚也早些休息，咱们明日可有得忙了”黎熙于是告退，当下众人各自散去，一夜安眠。
　　淇彦关上房门，退回淇氤身边帮她梳洗。“淇彦，说说这趟出门你可有观察出什么？”淇氤泡在水里，闭起眼睛发问。“小的不过是伺候主子的下人，读书也不多，可不敢多嘴。”淇彦恭恭敬敬地答道。“无妨。”淇氤摆了摆手，“你就随便说说，当闲谈罢了。”淇彦无法，只得说道：“经商或是政策小人不懂，但小人能看出这一路来百姓还算是安居乐业，想来钦国治理也不算坏。尤其是钦国三王子殿下，听说是经商的奇才，如此一看确实不假。不过……”说到此，淇彦顿了一顿，“既然本次钦国邀请我们是为相商贸易互通之事，于情于理都应当是以最受钦王器重且又善于商业的三王子殿下的名义邀请我们，为何请帖上署的名却是不谙政事的大王子呢？”“确实如此。”淇氤内心也有这样的疑问，“不过能见到绝世无双的钦国大公子，也是一件美事。既然猜不透对方的意思，那就静观其变、见机行事好了，何必伤无谓的脑筋。”淇氤笑笑，速速梳洗完毕，也打发淇彦赶紧休息去了。

　　翌日，天气晴好。淇氤换上男装，变身淇氲，带着小黎将军等便朝着钦国王城进发。钦国几位重臣承了钦王的旨意，下朝后都前来城门口迎接，将淇氲一行人送进了国驿并安排妥当。几人在厅堂坐下客套了一番，说午后再来请，便先告辞了。淇氲午膳后梳洗修整，这些钦国重臣这才又来拜访，领着淇氲和小黎将军前往钦国王宫。
　　钦王钦期隗今年已经五十有余，生得威严庄重，确实人如其名。淇氲进得殿来行了礼，双方客套了一会儿，就听得钦王说道：“恭亲王果然是生得年轻俊朗，又有才气，是后生才俊。孤年纪大了，脑筋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转得快。我儿子修准备了宴席款待恭亲王，既是为恭亲王接风洗尘，也方便谈话。若是有和本次通商相关的事项，你们年轻人席上慢慢商议去吧。”又指了指陪列在堂下的一班老臣，“这些老家伙可还有一堆事情等在后面要来烦孤呢，就不和恭亲王多聊了。孤在此先预祝我们两国通商友好愉快了。”说着扬起手边的茶杯，作以茶代酒之意，饮了一口。淇氲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既是如此，就不打扰钦王和各位大臣议事了。淇某告辞。”说着起身行礼，便缓缓退出了钦王的议政殿。走到门口，便有宦人前来引路，出了宫门，往钦家老大的宅邸去了。

　　钦国大王子钦子修原本已经多年不理政事，只问山水诗书，朝中诸事大多由老三，当今钦王后的长子钦子瓒帮助钦王处理。可不知怎么的，几个月前，精明能干的钦三巡视了月初的大集回来之后，突然间开始沉迷诗词书画，甚至从大哥这里拿了好些美人图去临摹，又送来许多缠绵情诗来，希望大哥能指点一二。谁也不知道钦三这趟去大集究竟见到了怎样的仙女，竟惹得他念念不忘。听说手下人也寻访了一圈，却也竟什么消息都没有，仿佛仙女真的是从天上下凡而来，走了一遭又回去了似的。钦王倒也没怪老三不务正业，就当是给他多年的辛苦放个假，连月前烨国与暄昭国的联姻，都是派了老二钦子陌前往出席。
　　钦三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令他心驰神往的“仙女”，正着男装大步前往他大哥的宅邸，他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再见仙女的机会。而“仙女”本人，还在纳闷到底为何这次和她议事的，不是商才钦三。
　　主宾落座，相谈甚欢，推杯换盏间，公事已谈了大半。钦子修虽然无心政事，但毕竟也是王族子嗣，该学的知识自幼是没少学，再加上有相应官员从旁协助，议起通商事来倒也算流畅。既然条件谈妥了，剩下的事自然有底下官员们去做，该拟国书拟国书，该招商队招商队，总之也不用他们再烦心了。
　　宴席将尽，众人都有些醉意。底下官员纷纷告退，说要早些回去，明天起准备通商事宜。半晌，厅堂里只剩下主客两家。“恭亲王可愿去我的水榭坐坐，醒醒酒，也赏赏景？”钦大殿下此时也腻了富丽的堂宴，想着月下夜景也动人，便问道，“本殿的水榭虽不是由名家设计，却也是本殿的心血，不知恭亲王可愿赏脸一顾？”造物置景，钦大虽说不是行里名家，但他的手笔谁不说个好字？今次有机会能一游，当真是天赐良机。“哪里哪里，小王却之不恭。”说着便和钦子陌一道起身，往水榭去了。
　　钦子陌引着淇氲走在前面，家仆领着小黎将军和淇彦远远跟着。两人时时闲聊几句，倒也不觉无趣。淇氲此时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见着此时也没了旁人，就问道：“世人皆知钦大殿下不爱政事，而钦三殿下又工于商贾之术，然而为何此次通商一事，竟不是由钦三殿下主持，而是劳烦钦大殿下呢？”钦子陌没料到淇氲这么直接就问出了口，笑了笑才说：“父王的决定我们自是不敢多言。只不过三弟最近确实也有些奇怪。想来多年在朝堂里为父王分忧，对他这个年纪也确实过于苛刻了，也应当让他好好休息一阵，做些同龄人也会做的事去。听闻他前几月的初一大集那日在城里遇见一个貌美女子，却怎么也寻访不得，竟似着了魔，连平日里不爱的诗词书画都学得上心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淇氲听到这里一愣，心想上次偷跑来钦国在集市里遇到的马车，不会就是钦三的吧。不过她也没多想，毕竟她相信，以钦三的聪明脑瓜，应当不会深陷于此，很快会恢复过来。
　　行至水榭，此处确实设计精妙。水榭所用物料并不罕见奢侈，却是素雅脱俗，颇具心思，配上周边的置景，的确称得上一句巧夺天工。淇氲眯了眯半醉的眼，望着上首的钦国大王子，腹诽着想，果然是钦大，真不负盛名。在水榭又坐了一阵，淇氲晃了晃恢复了些许清明的脑袋，却说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领着淇彦和小黎将军回国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