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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纸飞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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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燃看着槐柏街的景物下了车,路过开在槐柏南区里的杂货店。
开杂货店的是一个刚退休的大叔,大家都叫他李叔。李叔也算槐柏南区的老住户了,再加上开杂货店不停地和人交流,跟小区里年长的年幼的都能聊上几句。
“小余今天去报道啦?”李叔笑眯眯地问余燃。
“是啊,这就算开学了,哪像您这生意兴隆,退休生活也不嫌无聊了。”
“少拍马屁,你小子天天变着法地说我日子过得舒坦。”李叔拿着扇子装作要拍他的样子,余燃赶紧跑了。
“走了啊李叔,今天不经打。”
李叔每天都这么和余燃斗上两句,余燃长的招人喜欢,活泼大方的性格也招人喜欢。
余燃哼着小曲进了单元楼,听着二楼传来声音,他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
余燃在的小区没有电梯,每栋楼有九层。他就住二楼,每天爬楼梯也不累。
自从田临怀搬走,二楼只剩他一个人,每天安静得发慌。余燃想到有可能是新邻居,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上了楼梯。
那扇门还是紧闭着,余燃把耳朵贴在门上,可以听到里面传来搬东西的声音。
“有人在吗?”余燃咚咚咚的敲了几下门。
“什么事?”
他听到里面的声音逐渐消失了,脚步声靠近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虑了,这个音色很熟悉很熟悉。
“奥,我是住……”
还没等余燃说完,门就直接打开了,一下磕到他鼻子上,痛的他眼泪都出来了,眼前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靠……你怎么直接开门啊。”
站在他面前的人有些发愣,余燃捂着鼻子还没缓过来,也没看清新邻居到底长什么样。
他只觉得这个身形也很熟悉。
“余什么燃?”对面的人先出声问道。
余燃听到这话也愣住了,刚刚不是错觉,这个人没准他真的认识。
“你认识……?”
他揉了揉眼睛,看清面前的人之后,“我”字都没说出口。
“我操……”
沈文清站在他面前,他比余燃高一点,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余燃口吐芬芳。
“你有事吗。”沈文清逐渐失去耐心,拉住门把手作势要关门。
余燃现在就想给他一个巴掌,沈文清在学校先一脚踢倒了自己,右臂擦伤,现在还隐隐作痛,刚刚又咣一声开门撞到了自己的鼻梁。
他现在一句道歉没有就算了,还不耐烦地准备让他滚?
余燃越想越气,今天跟沈文清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你他妈怎么搬这儿?”
“你又怎么住这儿?”
余燃被沈文清呛得说不出话,财大气粗赶走田临怀的就是这傻逼呗。
沈文清皱着眉问他:“你也是搬来的?”
“屁,我哪来的钱跟你一样搬来搬去,我在这儿住了九年了。”余燃说着翻了个白眼。
沈文清愣了一下,转身进了屋。
门还开着,留余燃一个人傻站着凌乱。
“先进来吧。”
这回轮到余燃愣了,刚刚还让他滚出去,现在怎么又把他请进来了。
余燃轻哼一声:“算你识相。”说着带上门走了进来。
这间屋子曾是画室的时候余燃也待了九年,比谁都熟悉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坐到了客厅里。
看着没粉刷的墙壁还沾着自己曾故意泼洒的颜料,这间充满回忆的房子现在就这么到沈文清手里了,气得他直咬牙。
“你认识这个吗?”
沈文清从屋里走了出来,手上多了一个纸飞机,和其他纸飞机不同,他手里这个边边角角都被镀上了一层保护膜。
余燃看着那个纸飞机,愣了半天。仿佛突然有一块巨石突然压在胸口,喘不过气。
“你从哪来的?”余燃颤抖着抢过那个纸飞机,不等沈文清开口又问道:“这是你的?”
沈文清沉默了一会儿,僵硬地摇了摇头:“原房主留下的吧。”
余燃紧锁着眉,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沈文清别过头去,咬了咬嘴唇。
他的眼神里一丝歉意,一丝柔情,都转瞬即逝。
“对不起。”
沉默了好半天,沈文清才小声地挤出来这句话。像是为他的伤口道歉,又像是有别的原因道歉。
余燃盯着纸飞机出神,也没听见他这句话,仿佛被抽走了魂。
“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余燃听着这话,本可以绷住的情绪失了控,他背过身去抹了一下湿润的眼睛。用略微发哑的声音说道:“重要……”
“特别,特别,重要。”
他强调了两遍。
“上一任房主我很熟,如果不是你的,可以转交给我吗?”
余燃抬起头看向沈文清,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闪着泪光,触到了沈文清心里最软弱的地方。
“拿走吧,对我也不重要。”
他冲余燃摆了摆手,不敢再多看一眼。
直到听见门碰上的声音,余燃走远了,沈文清才支撑不住倒在沙发上。
周身都是深深的无力感。
沈文清一只胳膊挡在脸上,心里像缀了块巨石。
他撒谎了。
那个纸飞机是他的,是他走到哪带到哪的。
那层保护膜也是他挑了好几种材料,被锋利的边割伤了好几次才亲手镀上的。
对他来说也特别重要特别重要。
余燃一进门就展开了纸飞机,情绪再也绷不住了。
断线珠子一样的泪水一点一点打湿了纸飞机,回忆也一点一点占据了他的大脑。
七岁那年夏天。
余燃刚跟着父母搬到槐柏南区,父亲经常不在家了,许晴总说爸爸工作忙回不了家,余燃每次都默认地点了点头。
他听妈妈说这边小学教育不错,那时懵懵懂懂的余燃任他们安排,跟着搬了一次又一次。
余燃从小就喜欢绘画,搬家之前也学了几年。
田临怀画室的门经常开着,余燃就扒着门,小小的脑袋抵在门框上,眼里闪着对绘画渴望的光芒。
“妈妈,我想继续学画画。”天真无邪的声音不容人拒绝,余燃鲜少提出要求,许晴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当即答应下来。
“好,妈妈去给你报名。”
那时许晴唯一的愿望就是儿子高兴,她拼尽全力支持余燃的爱好。
田临怀二十出头,却没想着赚钱,画室的按年教,任何学员都是固定的费用。只不过时间自由,看学员自己的安排,一年来上几次课都无所谓,他随时都在,来了就尽心尽力地指导。
田临怀自己住的地方也在槐柏南区,画室又在他们对门,一来二去也熟悉了许晴和余燃。
“田哥,今天画什么啊?”余燃平常一副笑嘻嘻不着调的样子,但是画起画来比谁都认真。
田临怀对这个年仅七岁的小男孩也很满意。
余燃蹦蹦跳跳地拿着颜料桶走进画室,正准备去卫生间给水桶接水,就看见隔壁平常锁着的门虚掩着。
余燃从门缝里探去,好奇促使他推开了门。
偌大的房间里只坐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小男孩,看起来和余燃差不多大,不仔细看五官还以为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小男孩白色短袖T恤外面穿着防止弄脏衣服的围裙,又在所有露着衣服的地方包满了纸。
那俊俏的模样让余燃忍不住走了进去。
“你也学水粉吗?”余燃歪着头看着他。
那男孩正专注画画,一看到余燃突然站在他旁边,调色盘吓得直接扣在了地上。
田临怀闻声赶来,拉着余燃往外走。
“你怎么来这个房间了,隔壁才有水粉的工具呀。”
余燃看了看小男孩面前的画架和手里的调色盘,撇了撇嘴:“这儿不也有嘛,我想在这儿画。”
小男孩一言不发地看着余燃,余燃被同龄孩子这样冷冰冰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却仍冲着小男孩这张俊俏的脸,自顾自地搬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田临怀劝了好半天,余燃却像粘在椅子上一样雷打不动。
“唉,行吧,真是拗不过你小子。”于是帮着余燃把画架和工具搬了过来。
本是小男孩一个人的教室,现在变成了和余燃两个人的专属教室。
“哎,你叫什么啊。”余燃盯着小男孩好看的眉眼问道。
“蒋清泽。”
“你怎么一个人占这么大教室啊,还裹得这么严实,画画哪有怕脏的啊。”
蒋清泽不回答他,继续画自己的。
“哎,你吃什么长大的,长这么好看。”
“哎,你画的真好看。”
“哎,你……”
“闭嘴。”
余燃一连串的问题把蒋清泽问恼了。
“我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余燃郁闷的语气里夹杂着委屈,感觉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
余燃要是能安静下来,整个世界就都清静了。
问题在于他根本安静不下来。
蒋清泽以为自己让他闭嘴,他会收敛一点。
结果他屁股就没挨上过椅子,一直在蒋清泽旁边转来转去。
田临怀忙着指导隔壁教室的学生,也顾不上他。
“怎么长的好看还画的这么好看啊。”余燃盯着蒋清泽的画,想找出画错的地方,然后趁机多和蒋清泽聊几句。
奈何蒋清泽画画太细心了,余燃等了半天也没有一点错误。
于是就随便糊了个理由骚扰蒋清泽:“你这儿不能先抠细节!”
余燃像挖了宝一样就去拿蒋清泽的画笔。
他这一拿,也没想到蒋清泽拿笔拿的这么紧,水粉笔上的软毛沾的湿润的颜料溅了他一身。
余燃和蒋清泽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余燃今天穿了一件亮黄色的衣服,绿色的颜料零零点点地溅在他衣服上,不规则的形状十分扎眼。
这要溅到蒋清泽的白衣服上,他估计已经把余燃的狗头卸下来了。
余燃却眼前一亮:“这颜色和我的黄衣服还挺配啊!”
蒋清泽刚想提醒他水粉可以洗掉,就看见他从地上拿起自己的画笔,溜进卫生间对着镜子加了几笔。
绿色的颜料点此刻变成了横亘在衣服上的藤蔓,亮黄的底色像一朵巨大的向日葵。
“怎么样,够有创意不。”余燃嬉笑着拽着衣服给蒋清泽看。
蒋清泽抬头就对上余燃那张笑脸,他面目僵硬得像块冰,余燃的笑容却像束秋日的暖阳。
“你家长不会说你吗。”蒋清泽盯着他画得更脏的T恤。
可以洗掉却偏偏要多加两笔的神经病。
余燃拿着笔斜斜地靠在墙上,对他的问题充满疑惑:“说我?为什么要说我啊。”
“我这么有创意的儿子,妈妈高兴还来不及呢,想画什么就画,想在哪画就在哪画,反正人人都是自由自在的。”
“而且,”余燃停了一下,走到画板前,任由窗外灼热的阳光照在脸上。
蒋清泽有些发愣,眼里是几分羡慕。
刚刚大大咧咧的少年此刻浑身上下闪着耀眼的光,眼里藏着明亮的星辰。
“我觉得色彩是最干净的。”
他咧着嘴冲蒋清泽龇了龇牙,最终还是坐到了旁边,两人各画各的,难得地安静下来。
明媚的阳光直穿过枝桠洒在阳台上,两侧的纱帘被微风轻轻拂动,两个初见的少年坐在同一间画室里,各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