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这首连思慕都算不上的诗》随迩

3、叁

　　神黎被神威从船舱里拉出来的时候，被外边凛冽的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待她看见外边的风景时，脚下匍匐着半残的飞船，他们站在铁板之上放眼望去，看到了一片辽远的红沙。
　　置身其中的空气干燥得叫人不自觉舔了舔唇来润湿嘴角，苍穹之上，幽暗的暮色拢下来，漫天的沙漠迷了眼，四周静悄悄的，安静得好似没有生命的气息。

　　可是神黎却觉得庆幸。
　　该说是他们命大吗？那种情况下都还没死。

　　危急之中，她拉下的操作杆让飞船改了方向拐个弯避过了迎面而来的损石。
　　不过接下来的情况就不容控制了，飞船跌跌撞撞地坠入了附近的一个星球中，待一切落定时，他们已经掉到这里来了。

　　这颗星球的环境是如此恶劣，饶是神威这种喜欢活蹦乱跳的也不由得安份下来。
　　他被漫天的沙尘呛了两声喉，撑着伞跳下甲板时脚下还微微陷进了干热的红土中。

　　可是当他抬头去看神黎时，却发现她的状态不如先前那般糟糕了，甚至神情上带着一丝熟稔的自在，以及怀念的恍惚。

　　神威见此，面色一滞，嘴上却弯着薄凉的弧度问:“你来过这里？”

　　神黎施施然撑起了神威给她的伞，听到他这么问后迟疑了一瞬，然后才在夜暮下朝他笑道:“欢迎来到徨安，神威。”

　　闻言，他的笑容一瞬间就消失了。

　　……
　　这是神黎离开徨安后第一次回来，还是以阴差阳错的方式。
　　老实说，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徨安的状况怎样，她心里多少是有数的。
　　能源枯竭的星球，自江华死去的那一刻起就不再自转了，因此，它的时间永远停在了漫长的黑夜中。

　　满目的沙尘早已失了记忆中的温度，外来人的踏入也不再引来巨蛇们闹腾的欢迎，神黎望着眼前一片荒漠辽原，心里产生了一种闷闷的感觉。

　　她想，这也许就是别人所说的归乡的惆怅，然而，更让她酸涩的是，它的静谧与寂寥不断地提醒她，江华已经随着这里的生命一起死去了。
　　而她却还活着。

　　思及此，神黎也跳下了飞船的甲板，对神威笑道:“我们去走走吧。”
　　“不要。”可是神威一下子就拒绝了。

　　对此，神黎并不意外。
　　她看着神威，仔细地观察他此时微笑的脸。

　　须臾间，她也笑了。
　　她对上他清澈明净的蓝眼睛，一字一句放得轻柔而缓慢:“胆——小——鬼——”

　　语毕，少年的神情上出现了肉眼可见的不悦，只见他的笑容扬得更欢了，可是眼瞳却渐渐转为冷蓝冷蓝的色调。

　　如此直白的挑衅饶是神威也知道她的用意，可是他对此却无法做到不为所动，也许正因为是她这个人说的，才叫他无法忍受。

　　可是，神黎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叫得更欢了:“胆小鬼。”
　　于是，神黎下一秒就收到了神威扫来的伞:“闭嘴，再说就杀了你哦。”

　　“难道不是吗？”神黎眨了眨眼，一派无辜的表情。
　　她合伞格挡住了他的攻击，却在两人对视的间隙中挑了挑眉，脸上尽是恶劣挑拨的笑意:“怎么说这里也算是江华成长生活了千年的家，连看一看都不敢吗？”

　　闻言，神威也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空无一物的星球有什么好看的？”

　　看来神威也很清楚怎么惹怒她，可是这次神黎没有中招，而是沉吟了一秒后，才道:“说是哥哥，可是就连神乐都比你坚强多了。”
　　这下，对方的神情忽地就变得寡淡起来了。

　　从以前就是这样，搬出神乐来向来更能刺激他的神经。
　　神黎看着他与神乐相似的眼睛，不出意外地从中看见了属于那片雨天的阴郁与寂然。

　　可是神黎却得意地笑了起来。
　　她撞开了神威的伞，不再去看他的表情就自顾自朝前跑了起来，一边跑还一边喊:“胆小鬼！神威是胆小鬼！”

　　她的声音在徨安空旷的辽原中散开，听起来似乎有些失真:“承认吧，神威！你就是个胆小鬼！”

　　抛弃过往想要打败星海坊主的臭小子，似乎除了变强之外什么都不在乎了。
　　总是嘲笑她抓着过去不放，一边讥讽神乐的弱小，可是，神乐即便又弱又爱哭，却总是一瞬不瞬地看着过去，从而勇敢地跨越过去走向了未来。
　　而他呢，小时说着要保护家人的孩子，自母亲死后，就只知道往前冲，只想要忘记，就连过去都避开不去触碰，觉得只要抛弃家人就能了无牵挂地走自己想要的路。

　　可是，到头来，不敢回头看的人是他才对。

　　对此，神黎毫不客气地揭穿他。

　　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少年原先微笑的表情忽地垮掉，他敛去了所有的神色，整个人无端带上了一丝寒意。

　　从何时开始习惯了用微笑掩饰所有情绪的家伙，后来就连在江华面前也不显露半分。
　　可是在神黎面前，他们彼此见过对方最真实的一面，于她而言，神威其实还是以前那个喜怒易形于色的孩子。

　　果不其然，对方很快就杀气腾腾地抬伞杀了过来:“笨蛋就少给我在那自以为是了！”

　　然而，神黎却喜上眉梢。
　　她看着他奔袭而来的身影，朗朗地笑出了声，朝他高声喊道:“这边！神威！”

　　她一边跑一边笑:“来看看我的家乡嘛！”
　　“不想看看我长大的地方吗？”

　　夜风凛冽。
　　没有太阳照射的星球寒凉得令人打颤。

　　神黎与神威一路打打杀杀穿过了沙尘，当她跳上一块被风沙掩住的石块时，熟悉的地方铺展在眼前，却不是记忆中绿意盎|然的样子了。
　　曾经是荒漠里唯一一片经久不衰的绿林，经过短短几年就已经枯败了。
　　记忆中遮天盖地的苍天古木倒塌在地，像一位位油尽灯枯的老人，曾经被阳光亲吻的草地也不复绿意与柔软，皆被时光埋在沙土之下。

　　一路上，她看见那些残破的楼台废墟早已风化，与漫天的风融为一体。
　　曾经翱翔于天的怪鸟不见踪迹，大蛇们的低鸣仿佛只是存在于过去的声音，就连此时脚下踩着的遗迹也已经覆上了枯死发黑的青苔，那上边曾经刻着这颗星球上千年的文明，可是时光赋予它价值，又磨平了它的棱角。

　　所有生命的枯骨残骸都成为了冰凉冷硬的东西，那些时光中的纷纷扰扰，就如春樱一般在她离去的日子中悄无声息地凋零了。

　　这颗星球已经彻底死去了。

　　亲身意识到这一点的神黎觉得内心难以言喻的难过，可是当她穿过风声呼鸣的古迹、拨开耷拉而下的枯枝败叶、再次见到那幢倾斜的残破楼房时，她却目光粼粼地笑了。

　　须臾间，跑在前方的她跃上一块遗迹，朝身后的神威笑着伸出了手:“神威，这边！”

　　站在底下的少年由此微仰起头来看她，夜风中，绯橘与乌黑的发丝飘扬，两把油纸伞悠悠地转。
　　风沙迷乱了眼，恍神间，他们对视的目光好像都穿过了时光，回到了小时两人一起穿过烙阳大街小巷的日子。

　　那时的天永远都是灰败黯淡的，周围的雨声淅淅沥沥，她总是雀跃地跑在前面，却时不时回过头来，朝懵懵懂懂的他笑着伸出手:

　　——“过来我这边！”
　　就像现在一样。

　　彼时，一家都受到他人排斥的孩子，除了父母亲外，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可是，有一天，撑着伞穿着红裙的女孩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看着她在阴雨天中耀眼而明媚的身影，鬼使神差的，就像影子追着光一样，只知道追着她跑。

　　不会担心被丢下，也不用害怕迷路受伤，相信她所在的地方就是欢笑与归处，为此，他们一起种花，一起玩捉迷藏，一起爬上了烙阳最高的地方去看漂亮的彩虹……

　　可是，过去的一切被时间所模糊，淅淅沥沥的雨隔绝了以往的光景。

　　夜空渐渐有了光，徨安星的风声吹过残垣断壁，响起寂寥的声响。

　　某种来自记忆深处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大雨中谁哭泣的脸至今都十分深刻……曾经什么都保护不了的孩子成长为少年，扼杀软弱与天真，抛却牵扯的羁绊，任谁都不愿去回想夹杂着痛苦与软弱的记忆，他前进的路上不再需要那些苍白无用的东西。

　　然而，然而……

　　月色如纱，清冷又薄凉，眼帘中她的身影被拢上一层淡淡的光，那只伸来的手一如既往。

　　对此，橘发飘扬的少年就安静地站在那。

　　可是，不多时，鬼使神差的，他还是习惯性地握上了她的手。
　　与此同时，神威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说:“带我去看看吧。”

　　“去看看她守护千年的故乡。”

　　还有……

　　——看看你遇到我之前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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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飞船遇难后两人意外落到徨安的经历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