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书》米尾

6、第六章

　　煤油灯轻轻左右晃动着，余暖阳拉着付云，两人抵着额头，反复呢喃着：“别怕，有我在。”

　　余暖阳明白了，原来，他们都一样，执拗的维持着成年人的坚强，小心的隐匿着自己的伤痛。他们都会害怕，都有自己的难以启齿不堪回首的过往。向彼此展现自己的伤痛，然后相依相偎，信赖着对方，彼此依靠。

　　余暖阳微微仰面，两人对上了目光。或许是昏暗的环境显得异常暧昧，余暖阳只觉得脸发烫，心跳加速，付云眉骨高，眼尾也轻微上挑，睫毛浓密轻翘，这双眼睛特别像小画本里面勾人的狐狸精，整个人直接懵在原地。

　　付云也产生了陌生的感觉，三十四年以来，是他从未有过的心动。其实第一面的时候，他对余暖阳就有一种熟悉感，对他有所留意。

　　“虽然很不礼貌，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但是再拖下去，事情就麻烦了，对不住啦～”门被推开，医生笑眯眯的看着被亲昵抓包吓得麻爪的俩人，示意让两个人去客厅谈谈，说完就扭头走了。

　　“怎么办？”余暖阳脸色依旧通红，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羞的。

　　“走吧，随机应变。”付云略微尴尬的轻咳了两声，整理好状态，便拉着余暖阳出了房间。他也没有十全的把握，只是在赌，赌医生如果真的对两人不利，不用如此大费周折。他自知现在自己不能慌乱，身边的小家伙已经跳脚了，自己要冷静。

　　两人来到客厅，医生早就抱着星儿坐在沙发上等着了，两人紧挨着坐下。主要是余暖阳拽着人不撒手，付云也不抗拒，任由余暖阳挂在自己身上，两个人就跟粘住了一样，看着有些滑稽。

　　医生偷偷轻笑，手轻挠着星儿的下巴，星儿一脸享受。

　　“你们是不是把我当成吃人的妖精了，多少避讳着点我啊，暖阳你差点就把离我远点贴自己脸上了。”医生委屈巴巴的看向余暖阳。

　　“你到底想从我们这得到什么？”余暖阳质问到，身边有人在，自己也是有底气的。

　　“我不想得到什么，我根本没有理由去害你们，我本来打算再等等告诉你们，只是时间不多了。”医生皱着眉，一脸严肃的看向面前的两人。

　　这是余暖阳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医生，以前医生都是嘻嘻哈哈，嘴里跑火车，没正形，偶尔说说鸡汤的形象。这种巨大的转变让两人心中一颤。

　　“故事实在是太长了，你们自己去看吧，你们注定会相爱，也注定会在一起，但是结局如何只能看你们自己。”医生打了响指。

　　两个人一时来不及做出反应，云里雾里的就看到眼前浮现出的场景。

　　××时期D国

　　老国王因为叛乱在一年前逃离了皇宫，二皇子领兵造反，逼死了自己的母亲，将自己的手足赶尽杀绝，在大殿上斩杀了数十位老臣，并下令追杀自己的父亲，朝廷动荡，人心惶惶，战火让本就腐烂不堪的国度更加民不聊生。人民四处逃亡，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一片怨声载道。

　　起义和反抗都被二皇子依靠武力镇压下来，他同他的父亲一样刚愎自用，不领取身边谋士的建议，依旧用残忍扭曲的方式来管制摇摇欲坠的D国。

　　因为老皇帝下落不明，二皇子一直心存芥蒂，日夜担心他那个该死的父亲卷土重来，每日训斥打骂自己手下的将领，将领不敢招惹狂暴的新君主，只好忍气吞声，这便形成了更加不良的循环。将领欺压手下的士兵，士兵则将怨气发泄在手无寸铁的人民身上，人民反抗，皇族镇压。

　　城市萧条，街上除了来回巡逻的士兵，就只有横死街头的尸体，没人会去替他们收尸，在这个战乱席卷的国度，活着就已经是很困难的事。

　　一个八九岁模样的男孩蜷缩在残破的墙角里，男孩衣服破烂不堪，小小的身板一点肉都没有，露出的脚上全是伤疤，长期的逃亡让他的脚底已经长出了厚厚的茧子，他的亲人已经死于这场灾难，自己被父母塞进楼下的储藏间才幸免于难。

　　他需要食物，他已经饿了很久了，他也记不住多久了，时间早就已经在惊恐害怕中变得模糊不清，只是自己的肚子是诚实的，他很饿，他需要食物。

　　城里的食物基本已经跟自己一样东躲西藏的人翻的差不多了。巡逻士兵的后勤点就在稍远的位置，自己只能去碰碰运气了。他摇晃着挣扎起来，明明瘦小的身体应该轻盈才对，可是男孩却觉得些许吃力。

　　一路躲避来到后勤点的附近，男孩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探头向外看。门口站着两个值班的士兵正发着牢骚，因为后勤点的食品有丢失，但是因为丢失的食品微乎其微，没有人往被偷窃上想，都以为是老鼠干的，两人正咒骂着老鼠，害得自己被领头的士兵责问。

　　男孩确定了两人的动向，蹑手蹑脚的转移到后勤点的后侧，慢慢掀起帷幔，轻声的钻了进去，男孩慢慢走到面包面前，拿起一块面包，掰下来一小块，剩下的塞进怀里，男孩把小块撕的粉碎，撒在盛着面包的桶前，他之前就是这样做的，看样子很有成效。

　　男孩看了看门外，两个士兵依旧在喋喋不休的咒骂着，确定了两人没有进来的意图，男孩轻声逃离了帐内，以自己最大能力的速度远离，在确定安全后才慢慢坐下，拽出怀里的面包，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这样他就可以挺几天了，不能去的太频繁，不然肯定会暴露了，男孩默默的在心里盘算着。

　　其实自己的现状跟那两个士兵咒骂的老鼠又有何区别？自己也见不得光，只能四处躲藏，随时可能会丧命于他人之手。

　　男孩没有悲痛，或许早就麻木，或许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如何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这是他最根本的问题。

　　他回到之前的墙角，只是那里多了一个人。一个看着比自己年长一些的褐色皮肤的男孩正低着头，用满是灰尘的破布包扎着自己的小腿，血慢慢渗出布面。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对方猛的抬头，双眼死死瞪着自己。这时他才看清了对方的长相，是那种很有棱角的面庞，黑色的长发胡乱的绑着，微微泛着碧色的桃花眼，想来笑起来是极好看的，只是对方样子并不是很友善。

　　“你……占了我的位置……”男孩试探的语气，并没有让对方态度有所缓和。

　　“滚！”对方只是简单的回复了眼前这个瘦小皮肤惨白的金发男孩。

　　男孩被吓得一哆嗦，因为察觉到对方似乎受了伤，对自己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便慢慢在离对方几米的地方坐了下来。对方似乎也懒得搭理自己，自己这才慢慢放松下来。男孩偷偷时不时偷看一眼墙角的黑发男孩，给了一个长的真好看的中肯定义。

　　双方都沉默了许久，男孩小心开口道：“我叫阿尔文，你叫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笨猪？”黑发男孩非常直白的羞辱了阿尔文。

　　“那块布太脏了，你的伤口会感染的。”阿尔文无视了对方的羞辱，指了指黑发男孩的腿。

　　“用你管？蠢猪！你要是不能安静的呆着，马上给我滚！”黑发男孩随手抄起地上的石块向阿尔文砸去。

　　阿尔文躲开后，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开了。

　　黑发男孩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别扭的撇了撇嘴，把头扭向一边。

　　他是被疼醒的，睁眼就看见阿尔文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心里的一股火莫名一下子就窜起来了。

　　“你在干什么？蠢猪！你想对我干什么？小心我现在就打烂你这个小崽子的头！”他一把就揪住阿尔文的金发，便对上了那双湛蓝的双眸。估计是被自己粗暴的动作弄疼了，眼眶里盛着泪花，他只觉得这双眼睛像玛内儿桥下的河水那样美丽动人。

　　“会……感染的。”阿尔文只支支吾吾吭叽出一句话。

　　黑发男孩将视线转移到了自己的腿上，之前自己包扎用的烂布已经被阿尔文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干净的破布，看样子像是清理过的。

　　他松开了阿尔文的头发，将脸别向一边。阿尔文怯生生的看了看眼前的人，轻柔的做着自己手里的包扎。

　　“艾伦。”

　　“啊？”阿尔文被这当不当正不正的一句话弄得一愣，一脸茫然的看向眼前的黑发男孩。

　　“我说，”黑发男孩扭过头“我叫艾伦。”

　　阿尔文愣怔的看着眼前的人，对方的桃花眼里映着自己的脸，勾着自己不愿意看向别处。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多好看的人。

　　傍晚的风，穿过废墟，带着些许的寒意往人的骨子里钻。可是，阿尔文只觉得自己脸上发热，心脏跳个不停，身体不受控制。他不知道的是，那是他不曾理解的心动，是他初尝爱情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