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玉》别管闲事

58、第 58 章

　　华宜宫离翊坤宫说远不远，说近也是不近的。
　　冬日里头下了好大的雪，清早宫人们便开始清扫路面上的积雪，宋玉坐在轿子里往翊坤宫去。
　　冬日里起头难些，可请安这样的规矩是不好破坏的，宋玉早早的便起了由言枝梳洗，言枝伺候惯了宋玉，无需宋玉开口便知晓她要如何的发式。
　　宋玉靠在轿子里，抬轿子的八个内侍十分的稳当。
　　风吹起轿侧帘子一角，宜贵人清楚的瞧见了闭眼靠在轿子里的宋玉，她披着厚斗篷，脖颈上围着雪白的银狐毛围脖，脸色红润，半点未曾被冬风吹着的模样。
　　坐在软轿里拥着汤婆子盖着毛毯子，如何会凉呢？
　　宜答应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至宋玉的仪仗走远木心才扶着宜答应起身。
　　竹心把宜答应肩上方才行礼时有些滑下的围脖，极力忍者心中的委屈不忿安慰道：“小主莫要在看她了，当下还是要保住小主的肚子。”
　　宜答应降了位份后衣食大不如前了，宜答应从小便是锦衣玉食堆出的人儿，元州子民的郡主，还未到嫁人的年纪家中的门槛便被踏坏了好几块，都是要来与她定亲的。
　　那时自己是元州最风光的贵女，人人都说，有女如宜雏，幸哉，有妻如宜雏，乐哉。
　　便是元州的公主自己也是不屑的，元州郡主的容貌传遍了元州的土地，甚至传来了遥远的大启。
　　本来该来大启和亲的是元州侯府的三小姐，自己却先她一步瞧见了皇上的画像。
　　原来，连瞧一眼画像也能动情啊，便是不会动的人儿，也会勾人心魄的。
　　可是千里迢迢来到大启后才发现活着的皇上远远没有画中的男人招人喜爱，皇上会动会笑，可他不会爱自己，这算什么事啊。
　　从未受过苦的宜雏从不信有人能不爱自己的脸，来了大启后终于信了。
　　可自己到底，不是来大启吃苦的。
　　宜答应一手托着隆起的肚子，被冷风吹的一激灵，直直的望着宋玉的仪仗，“到底是我不争气了些，害的你们同我一道受这苦难。”
　　木心心疼自家主，立马便酸了鼻子，“小主快别说了，这般站着累，咱们快去翊坤宫里罢。”
　　到底大着肚子不便与行动，宜答应走不得几步便要喘气，冬日里生生出了层薄汗。
　　宜答应到时宋玉早便落坐了，手中还端着茶盏一下一下的撇着，护甲上的珍珠夺目的很。
　　“请贵妃娘娘安，娘娘们安。”宜答应搀着竹心的手跪下去，行了个恭恭敬敬的大礼。
　　俪贵妃却不在敢同情面前的美人儿了，只要想起面前的人使那样奸诈恶毒的手腕害了愉妃一条性命身后便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起来罢。”俪贵妃说。
　　宜答应看了左上空着的座椅，知道自己如今是在没有资格坐上去的了，便寻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宜答应坐下后常贵人遮住唇探头与身侧的悦贵人咬耳朵：“欸，你瞧，宜答应如今只得坐在咱们下面了。”
　　悦贵人捂唇笑，小声回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倘若咱们以后也落得这样下场呢？”
　　“呸呸呸。”常贵人连忙啐道：“你说什么呢，咱们可落不到这样下场，这位份一降在降，落得这样难堪的下场，这样丢尽脸皮的事才落不到咱们身上。”
　　这二人声音压得极低了，可宜答应却是全听进耳里去了。
　　宜答应极力稳着起伏得胸膛，要自己分出耳朵听德妃与俪贵妃闲聊。
　　又过了好一会儿，鸢妃才姗姗来迟。
　　她头上别着雕刻的极好的永生花，眉眼轻敛的样子像是方才醒来没一会儿。
　　鸢妃落坐后便听柠常在道：“哟，着人得宠了就是不一样，像极了当年良妃的派头，不是来晚便是不来的。”
　　文嫔纹样脸色暗了暗，又极快调整过来。
　　虽宜答应被贬成了答应可柠常在还是全力站着宜答应，她觉得宜答应的肚子争气，先前那样了都还好好的，加上宜答应那样的容貌，想必待孩子出声时，便是她恢宠时了。
　　鸢妃侧瞧了眼柠常在，又不屑的抿了口热茶，“柠常在只在每年宫宴上见皇上一面，自然不知侍寝的幸苦了。”
　　柠常在被噎心里不平，又不小心瞧见一旁低头整理宽袖的文嫔，文嫔垂眼的模样同良妃简直一般无二！
　　柠常在突然又记起曾经大家都未入宫时，鸢嫔在大长公主的宴席上跳了一支舞，那时众人惊叹，良妃也在哪里。
　　有人突问良妃会舞吗，她却只是把玩着茶盖，头也不抬的道：“我李家成意无需习些下九流玩意讨人欢喜。”
　　那时她们都是十四年华，却无一人敢反驳李成意。
　　柠常在笑道：“是啊，毕竟我也习不得下九流玩意讨人欢喜。”
　　鸢妃脸色巨变，也忆起曾经被当众羞辱下不来台的时刻，右手轻轻发抖，铁青着脸道：“放肆！”
　　柠常在或是忘了在后宫得宠的便是规矩，脸上暮的一痛，是鸢妃的内侍。
　　柠常在还未反应过来鸢妃又对俪贵妃道，“贵妃娘娘，柠常在以下犯上，臣妾这般惩罚不重罢。”
　　以下犯上的确该罚，俪贵妃也没得话说。
　　柠常在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鸢妃，鸢飞勾勾护甲，嗤道：“若是管不住你的嘴，本宫便帮你管。”
　　柠常在求救似的看向宜答应，可是忘了宜答应如今只是个答应了。
　　宋玉瞧了也想笑，视线又转向了消瘦下去的宋答应，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下淡淡道：“本宫瞧着裕熙又瘦了？怎得了这是？”
　　宋答应遮唇咳咳，“不过是身子上的小毛病罢了，过个几日便好了，堂姐莫要担心。”
　　宋玉叹口气，“这冬日里最最容易感寒，不好生治着怕落了病根，你若有难处莫要怕同堂姐开口。”
　　宋答应闻言心中愉悦，压着笑为难道：“这…妹妹还真有一事要同堂姐说。”
　　“我上回去梅园时不小心踩坏了堂姐赏赐给瑶贵人的风筝……”
　　宋答应挑眉看了眼低头不做声的瑶贵人。
　　毁坏了高位娘娘的赏赐是要挨罚的，宋答应便是要瑶贵人瞧瞧宋玉舍不舍得为了她罚自己。
　　宋玉轻笑一声，“本宫当什么事呢，这也值得你说。”
　　宋玉有看着瑶贵人，“那风筝赏给你有月余了罢？正好本宫要给你送新的风筝去，那架坏了也还有新的，往后这架坏了也同本宫讲，本宫要人给你做。”
　　瑶贵人这才抬起头来，抿着唇冲宋玉笑，两颊的酒窝可爱的紧。
　　宋答应脸色暗了暗，不想宋玉还要赏赐给瑶贵人东西，虽然是不值钱的风筝，却也表明了她喜欢瑶贵人。
　　俪贵妃见了瑶贵人的可爱模样也喜欢，笑道：“瑶贵人今年多大年纪了？”
　　瑶贵人抬头璀然一笑，“贵妃娘娘，兆儿过了年关，便要十六了。”
　　俪贵妃见了更是欢喜，笑着同宋玉道：“倒是年纪小，比咱们入宫时还要小的年纪。”
　　宋玉尚未开口，瑶贵人又摆摆手道：“娘娘们瞧着可不像是比我大的年纪，选秀时我候在大殿下瞧着娘娘们就像是天仙般美丽动然。”
　　瑶贵人惹得众人笑出声，宋玉也含着笑嗔怪的看了眼瑶贵人，瑶贵人却是调皮的吐舌。

　　散了时便要快中午的时候了，大路上的积雪扫的很干净，小路上的却是还没来的及扫，文嫔心里乱的厉害，起了不规矩的心思。
　　一脚一脚的踩积慢雪的小路，一步一个印，雪挤压出“吱呀”的声儿。
　　幼时在扬州极少下雪，偶尔下雪了阿瑾哥哥便爱带着自己这样踩雪玩儿，后来阿瑾哥哥不在，回京以后也带着平儿玩了一会，便被父亲训斥了。
　　京都的贵女可不能做出没规矩的事儿。
　　自己幼时在扬州待的多，还能常常同阿瑾哥哥他们玩儿，可长姐确是规规矩矩在京都长大，被李家做天命女来培养。莫说踩雪，她从四岁起便被要求不可多与旁人说话，需得做出旁人不可及的样子出来。
　　文嫔想着心事，却听见一旁假山的另一处传来的声音。
　　“死丫头，你莫以为你是个公主老子便不敢教训你了，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你还想听谁的话？那鸢妃的吗？”
　　文嫔扶着假山，悄悄探出身去瞧。
　　是老郭氏在骂大公主。
　　老郭氏是大公主生母郭氏的娘，老郭氏前不久闹进宫来，俪贵妃瞧她年纪大可怜便应允她在这儿住些日子，老郭氏却一连住了两月多了都不肯走，显然是赖上了的。
　　大公主不耐，却也知晓这是在外头，压着声道：“无需你管我。”
　　老郭氏气的笑两声，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大公主，也不顾怕什么便大骂道：“无需我管你？你以为谁会管你？鸢妃？你可别傻了，鸢妃从前不得宠时或许会管你，她如今可是正得宠！她不生个自己的孩子反倒来管你？你真当她脑子有病？”
　　大公主见她声越说越大，急得去捂老郭氏得嘴，“够了！你真想死在这宫中吗？”
　　老郭氏扒开大公主得手，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得样子，指着天大声喊道：“老子怕什么？该怕的是那些还你娘的泼皮妇们，她们都不……”
　　大公主见老郭氏这般急得冒了层薄汗，又捂着她的嘴，压着声急历道：“行了，回去再说，你真是不要命了。”
　　便托着老郭氏离开。
　　文嫔靠着冰冷的假山叹口气，记得郭氏便是她们口中养狗害的长姐坏了身子的那个。
　　看来，真的是有别的原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