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桀骜少将军》遮雨木桃

46、第 46 章

　　目之所及，荒野茫茫。

　　喧嚣的野风吹得她衣袂纷飞，秦芷瑜浑身冰凉，她分不清是这临暮的风冷，还是自己的心更冷。

　　“姑娘，莫要再等了……”

　　指尖逐渐攥紧，她怔怔地望着城中的方向，眼眶被风吹得通红，不知从哪儿慢慢泛上苦涩，漫上心底，流入四肢百骸。

　　她以为……他会明白的……

　　荆州此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她都替他寻好借口了，他……连过来送送她都不肯吗？

　　桃柳何时见过姑娘这般茫然无措的模样，心口难受极了，走上前，为她拢了拢身上那件榴花斗篷。

　　余嬷嬷不清楚姑娘在等什么人，她只知道，再这般等下去天都要黑了，姑娘身子不好，这风再吹下去人怕是遭不住，于是忍不住再度上前催促。

　　“嬷嬷，再等等罢。”步摇微晃，她挺直着脊背，轻声道，“他兴许是遇上了事，亦许是绕了远路，又或许、或许……”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流散于风中，被沙尘掩埋，一声未哭，却莫名叫人听了难过。

　　“他/她是谁？奴婢叫秦三去请过来。”嬷嬷温声安抚，她口中的秦三，是他们从秦家带来的护卫。

　　秦芷瑜垂着头，默不作声。

　　电光火石，余嬷嬷心中倏地“咯噔”一声，她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面容严厉道，“姑娘，不能等下去了。若是再等下去，咱们日落都到不了李县，此地崇山峻岭，道路崎岖，夜里还不知伏了多少豺狼，无论如何，咱们都须得在日落前到县城歇脚。”

　　见她不语，余嬷嬷只能缓声道：“姑娘，奴婢答应过夫人，要照看好你，不能置你的安危不顾啊，算奴婢求你了，咱们该启程了。”

　　秦芷瑜缓缓抬头，她瞧着亭外陪她一同吹风的众人，小脸煞白，心中愈发愧疚。

　　她艰涩地闭上眼，是她，强求了。

　　“嬷嬷。”她别过头，不再留恋这座荒芜的离别亭，站起身轻声道，“咱们走罢。”

　　乘上马车那一刻，到底忍不住泪意潸然，偏过脸，悄悄拭了拭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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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廿五，天气清朗。

　　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城中百姓换上春衫，纷纷结伴出游踏青。

　　抬眼间，忽见一手执画卷的少年纵马而过。

　　少年一身绛红骑装，扬鞭纵马，穿过鳞次栉比的街市，踏过陈旧湿润的青石板，高高束起的发辫在风中肆意飞扬。

　　谁人见了不道一句，瞧他鲜衣怒马、春风得意？

　　左手执惯了沉重的红缨枪，突然被轻飘飘的画轴替代，贺青略有些别扭，然他也并未过多在意，地方一到，他即刻收紧缰绳，利落翻身下马。

　　他理了理翻飞的衣角，眉梢微扬，握拳虚咳一声，神采奕奕地叩响杜府的大门。

　　他心道，何须等到明日，今日他就将画给她，省得她心心念念，还去那劳什子望春亭作甚，忒麻烦！

　　明日一早，他直接上马护送她去京都！

　　随即又厚着脸想，送归送，但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也必定不能叫人给发现了，他可丢不得那脸！

　　门开了，一小厮从门缝里探出头，“你找谁？”

　　他高抬下巴，睥睨道，“找你家女郎。”

　　想了想，又快速补充道，“不是快定亲的那个，是那个娇弱爱哭，长得……咳，还行的女郎。”

　　小厮神色怪异地打量了他两眼，快言快语道：“人已经走了，昨日一早便离开了，这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你来晚咯。”

　　贺青眼皮子一跳，表情瞬间有些懵怔。

　　那小厮见他神情怪异地杵在原地，心里发悚，赶忙关上门。

　　眼看大门只差一寸便闭合了，突然，一只指骨分明的大手猛地插入门缝，力气之大，犹如铜墙铁壁，直叫人撼动不得，他一惊，想不到这少年竟有如此大的力气。

　　“你、说、什、么！”他一字一句道。

　　“表，表姑娘昨日就，就回京了。”小厮哆哆嗦嗦道。

　　蓦地，只见那人脸色骤变，飞快翻身上马，长鞭一扬，直奔郊外而去。

　　小厮看着那眼神凶狠的红衣少年疾风一样绝尘而去的背影，眼睛看得都发直了。

　　突然，他如梦初醒，拍了拍胸脯，缩着脖子，“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风迎面刮在脸上，贺青绷紧下颌，心中无比懊恼，懊恼自己怎不多瞧两眼上头的日期，责怪那没心没肺的送信人，最后怪着怪着，直接怪到了这极其不长眼的水珠头上去了。

　　不知策马行了多久，直至汗湿衣襟，他终于抵达了这名为“望春亭”的亭子。

　　然一眼望去，落魄的亭子空空荡荡，哪还有人影？

　　他兀自生着闷气，一人一马，孤独地杵在荒野之中，风吹杂草，颇有一股子寂寥之感。

　　就在这时，风突然大了起来，贺青抬了下眼皮，却没转过头。

　　他心里不舒坦，口气算不上多好，“讲——”

　　来人恭敬道：“小将军，雍州出事了，营里揪出了两名细作，大公子让您回去瞧瞧。”

　　顿了顿，又道：“让您顺道把信中写的那些‘说不清楚’的地方，详细口述出来补充补充。”

　　贺青嘴角一抽，不用想也知道，这最后一句定是大哥的原话，他都能凭空想象出，说这句话时那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诚然，在读书写字上，他确实略有欠缺，有时写得不耐烦了，便将不重要的细枝末节用“一句话说不清楚”代替掉，但是天可怜见的，那些个重要的细节，他可是一个都没敢略过！

　　他低头瞧着泥中崭新的车辙，沉着口气，驴唇不对马嘴道了一句，“帮我找张舆图来。”

　　“？”

　　“要快！”

　　先沿着车辙的痕迹，在舆图划出江夏郡至京都最有可能的几条路线，即刻出发，从大路走，一条条试过去，再沿路打听，应当还能追得上。

　　他暗自想道。

　　来人名叫陈一刀，是雍州镇国公府大公子麾下的一员。

　　他只是奉命来请小将军回雍州处理细作一事，然而此时他却弄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随着小将军，日夜操劳、不眠不休地朝着与雍州相反的东北方向跑。

　　“别跟着我！老子有事！”贺青咬牙切齿道。

　　他腿夹马腹，奔霄扬起马蹄，如一支穿云利箭般朝前奔去。

　　然陈一刀的目光却全然像看一个叛逆少年，两人都是在草原上纵马惯了的人，谁也不遑多让谁。

　　身后马蹄“嘚嘚”，陈一刀很快便追赶上来。

　　他像一块贺青最讨厌的黏皮糖，粘上牙便难再拔下，只听他声音认真，“小将军，大公子说务必让您回一趟雍州，再跑下去，说不定您就要赶不上陛下操办的端午节了。”

　　“滚，都说了老子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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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秦芷瑜晕船，秦府一行人走的皆是陆路。

　　白天赶路，晚间在附近的镇子留宿休整，就这样行了五日，四月廿八，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余阳镇。

　　“姑娘，从此地出发，再北行六里地，咱们就该入京都地界了。”秦三指着他手中的舆图道。

　　秦芷瑜轻轻点头，这几日舟车劳顿，她的情绪又逢低落，整个人瞧着恹恹的。

　　对面的杜玉梅又换了件新衣裳，黄绿相间，瞧着嫩生生的，她拨弄着指甲，不时抬头偷偷觑着她，眼里带着明显的探究与好奇。

　　秦芷瑜咳得本就难受，这下更懒得搭理她，干脆阖眼，自顾自蜷着手指抵额歇息起来。

　　马车内间或传出几声压抑的轻咳，沿途路过一茶摊时，余嬷嬷叫停了车。

　　“停车。”

　　不一会儿，便有人撩开帘子，“姑娘，咱们喝口茶，歇息一会儿。”

　　“嗯。”

　　腰如束素的丽人自马车上迤逦而下，她面上的憔悴病容，却难掩其曼妙身姿，更显楚楚怜人，茶摊上的二三男子皆忍不住把目光移到她身上。

　　余嬷嬷赶忙将手中的帷帽戴到她头上，随即神色不虞地瞪向那些吃茶的人。

　　谁都没有注意到，茶棚内，一胡子邋遢的大汉单手发力，几欲捏碎手中的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