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倩》弥肖

2、雨纷惊蛰

　　常年沉眠的心脏突然跳动，大脑的记忆被生生剥开，里面蕴藏着的，仅为空白。

　　刺骨的寒冷渗透在全身，但白涧寒非但没有痛苦，反而很适应。

　　她的记忆里，仅剩下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世，经历，一概不知。

　　白涧寒缓缓睁开冰蓝的双眼。

　　模糊的视线逐渐对焦上一个面无表情的女孩。

　　女孩怔怔地看着自己召唤出的白涧寒。

　　她美得就像一碰即碎的精致娃娃，晶莹剔透的肌肤荡漾着阵阵寒气。

　　如瀑的白发扎成两道长至膝盖的双马尾，仙气飘拂，配上她的冰山面，好一个绝世粉黛！

　　以她为中心，地面结满了冰霜。

　　阴沉的天空下着暴雪，风像利刃般刮动脸颊。

　　她的周围，躺着几具尸体。

　　看样子是刚死不久。淡色的血液与霜混合，像水晶般。

　　那个女孩朝她走来，脸上依然没有表情。

　　“你好，我叫白约。你叫什么名字？”女孩问她。

　　“白涧寒。”她和女孩对上眼。

　　她隐隐感觉到，女孩和她有几分相似。

　　“我在哪？”

　　“这里是你以前所生活世界的三千年后。”

　　白约开始解释。

　　“你已经在三千年前死了，我重新召唤了你。”

　　白涧寒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周围遍布着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你，为什么可以召唤我？”

　　“因为我是你的前世。”

　　白约拿出一块冒着蓝光的石头。

　　“这是苍柒石，可以召唤自己的前世。现在你我的羁绊，都在这块石头上。如果石头碎裂，你就会消失。”

　　白涧寒有些不明所以。

　　“详细情况之后再说吧。现在先顾顾眼前。”白约说。

　　白涧寒再次看向周围那些尸体。

　　“他们怎么了？”

　　“你杀死了他们。”

　　白约说。

　　突然，一阵杀气从背后袭来。白涧寒迅速转过身，手心长出的冰拦住扑面而来的细针。

　　更多的针刺来，白涧寒连忙阻挡。来回一二后，在白涧寒的脖子旁停住。

　　白涧寒眯起眼睛看清来人——这是个她全然不识，满脸写着严肃的黄衣女子。

　　“作甚？”白涧寒嘴里冒出字儿来。

　　“看看你周围的尸体，都是你的作为。”黄衣女子说道。

　　白涧寒挑眉。

　　她才刚来到这个世上，怎就杀了人？

　　越来越多奇装异服的人走来围观，看着那些尸体窃窃私语起来。

　　甚至还有不少人拿来了武器，充满戒备地盯着白涧寒和白约。

　　“明明还是秋天呢，这人一降临天象竟变得如此厉害，还死了人，肯定是个祸根，留不得。”白涧寒听见有人说道。

　　白涧寒又看向沉默的白约。

　　“在召唤你的过程中你似乎控制不了力量，施出了法术。”

　　白约接收到了她的疑惑信号，说。

　　“那个肯定是召唤者，竟然召唤出这么个祸根！几条人命一搭，她也该死啊！”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看到白涧寒面前的白约，叫喊起来。

　　这个人的一句话似乎激起了众怒，他们将白涧寒和白约团团围住。

　　其中不乏有那些去世的人们的亲人朋友，他们双眼充血，双手紧紧握着手中对付前世的刀剑。

　　不一会，白涧寒和白约的身上都架满了武器。

　　白涧寒和白约面对面，在武器之间对视。

　　在她们的眼睛里，都没有夹杂一丝恐惧。

　　“她是无辜的。”

　　白约突然迈前一步，让刀直对着自己的脖子，说道。

　　“我是召唤者，你们有什么可以冲着我来。”

　　大家因这个小女孩而感到有些讶异。

　　她看样子才刚成年，开口的那一刻浑身却散发出一种阴郁的气息，让人感到不适，不愿靠近。

　　“反正，死了也无所谓。”

　　白约淡淡地说道，眼底漫出绝望。

　　白涧寒看着白约。

　　这个女孩，一定经历过什么。

　　否则就不会有这种眼神。

　　“够了！”人群的后方传出一道响亮的女声。

　　人们回过头去，一个高挑的女子迈着猖狂的步伐走来。

　　她身背一捆竹子，绿衣飘飘，扎着高马尾。清秀的容貌上充满年少的狂野，与一丝英气。

　　“你们谁敢动她们，我就杀谁。”她抽出一根长竹子，指着那坨人，翡翠般的绿瞳流露出凶狠。

　　白涧寒看着这个女子，意识有点恍惚。

　　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被埋没的记忆有点露出马脚。

　　印象里，她的黑发张狂地飘着，身形缥缈。

　　“你是什么人，袒护这个灾星干什么？”有人问道。

　　“我名倩因，今日我偏就要搭出这条命，袒护你们说的这个灾星，怎么着？”

　　一部分人看不惯她的挑衅，举起武器朝她冲去：

　　“可惜了，不能如你所愿啊！”

　　倩因敏捷地躲开重重攻击，一连将几个人用竹子拍倒在地上，随意地走向人群的中心。

　　那些将武器架在白涧寒和白约身旁的人们连连倒退，最后散开。只剩下那拿着针的黄衣女子。

　　“怎么，想干架？”倩因挑眉。

　　“乐意奉陪。”

　　黄衣女子斩钉截铁地说。

　　倩因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是认真的。

　　“行了行了。”

　　倩因无奈摆摆手，指向那些尸体。

　　“看着吧，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死。”

　　“此话怎讲？”黄衣女子问。

　　“我刚刚看过了。他们只是擦伤，被冰冻住了。”

　　有人去看了看，果真是被冻住了，有的人嘴巴还在动着，声音却传不出去。

　　白涧寒运起内力，地面的冰被她的手吸起，渐渐消散。

　　那些“尸体”脑袋嗡嗡地坐起来，挠头。

　　黄衣女子见势，立刻收了手里的针，抱拳道:“有所冒犯，望见谅。”

　　“不必客气。”白涧寒说。

　　“差点取了无辜之人命，甚是惭愧。今日这事，就当我欠你个人情吧。”

　　黄衣女子慎重地说。

　　“你叫白涧寒吧？我记住你了。”

　　言毕，黄衣女子连名也未留，便跳上树去，消失在丛林间。

　　“我叫倩因。”

　　救场的女子突然悄咪咪对白涧寒说道。

　　“你的名字我也记住啦。白涧寒。”

　　“你记着我名字作甚？”

　　倩因笑了，慢慢靠近白涧寒的脸。她与她鼻子的距离只剩下一厘米，相互的吐息都能感受到。

　　“嘿，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倩因调皮地眨眨眼睛。

　　“我不认识你。”白涧寒冷冷地说。

　　这句话像箭一样直插倩因的心。她装模作样地捂住胸口，嘴角流下一竖血。

　　“不要这样嘛白涧寒～”倩因又像泥鳅一样扭来扭去，“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感觉我们三千年前见过面。”

　　白涧寒皱眉。她很不习惯有人对她这般亲热。

　　“我不感觉。”

　　“唔……”

　　倩因有些为难。

　　眼珠子转溜两圈，她话锋一转，问道；

　　“你还记得三千年前发生的事吗？”

　　白涧寒思考片刻，摇头。

　　“好吧。”倩因叹了口气。

　　“几乎所有被召唤的人都会失忆。想要回忆起来，只能随缘了。”

　　白涧寒抬起手，看向自己冰冷的手心。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呢？

　　腰间突然传来窸窣的声音。

　　白涧寒垂眼，倩因握住了她腰间的一块古铜色的牌子。

　　“琼淼？”倩因看着牌子，有些惊讶地对视上白涧寒，“你是琼淼派掌门？”

　　琼淼……

　　白涧寒头有点疼，不知不觉额角落下了一滴冷汗。

　　“我不知道。”

　　“琼淼……就是那六大门派之一么？”白约问。

　　倩因点点头。

　　“对。这么看来，白涧寒可真是个大人物呢。”

　　“身为大人物，本应力量非凡才是。但白涧寒刚刚却敌不过一个黄衣女子。”倩因的语气带着调侃。

　　“你话说完没？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么？”白涧寒脸上未起一丝波澜。

　　倩因“噗嗤”一声笑开:“我从召唤者家里溜出来了，已经成流浪儿啦。”

　　“能让我住到你们家吗？”

　　倩因冲着白约疯狂眨起卡姿兰大眼睛。

　　“我倒是不介意。白涧寒，你决定吧。”

　　白约像甩锅一样把决定权交给了白。

　　“我拒绝。”白涧寒叉腰。

　　“不行！”

　　倩因朝白涧寒怀里扑去，白涧寒侧身躲开，让倩因摔了个狗屎坑。

　　倩因猛地抬起头，双手不断锤地。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赖上你了！”

　　白涧寒的手渐渐握成拳状。她有种想敲倩因脑壳的冲动。

　　最后，白涧寒还是耐不住倩因的性子，和倩因一起住到了白约家。

　　因为是白约家，白约自己不介意，白涧寒也不好再说什么。

　　白约家境看起来很富裕，金碧辉煌的，奢侈品应有尽有，但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哇，这里跟我召唤者家差距好大。”

　　倩因不禁感叹。

　　白涧寒环顾四周，全都是没见过的玩意。但倩因看起来对这些东西已经见怪不怪了。

　　白约回了自己房间，任他们玩。倩因没有一点不耐烦，一一跟白涧寒介绍那些东西的用处。

　　“白涧寒，白涧寒……”

　　他们闲下来后，倩因坐在沙发上念叨。白涧寒捧着一本书默默阅读。

　　“我可以叫你白吗？”白涧寒的书上突然冒出一颗倩头。

　　“随便你。”

　　白涧寒抽走书。

　　“白，叫我倩怎么样。”

　　白涧寒沉默了一会儿，感觉同意了好打发些，应了声“好”。

　　倩因顿时开心得像个小孩子。

　　“叫声试试。”

　　白涧寒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烦躁。

　　“倩。”

　　“好的呢，白。”

　　倩因的马尾一摇一摆，像小狗的尾巴一样。

　　不一会，一个戴着眼镜的眯眯眼少年走到客厅。白涧寒和倩因的目光都投落到他身上。

　　少年脸上挂着笑容，用温和的声音说道:“你们好，我是白约的哥哥，白辰杰。”

　　“晚饭想吃什么？我可以给你们做。”

　　“有酒吗？”倩因举手。

　　“有82年的拉菲红酒。”

　　“来一瓶！再配点下酒菜，今晚不醉不休！”倩因豪爽地说。

　　“好哦。”白辰杰转身去了厨房。

　　“白约的哥哥好温柔啊。我也好想有个哥哥呢。”

　　倩因托腮，摆出陶醉脸。

　　“眯眯眼都是怪物。”

　　白涧寒冷不丁来了句。

　　到了晚上，白辰杰领着二人到客房。

　　客房宽敞又整洁，黑白色的调调呈现出完美的简约风。

　　倩因喝了红酒醉醺醺的，吵着闹着要和白涧寒睡。

　　白涧寒嗤笑道:“我体寒，你和我睡，说不定会被冻死。”

　　“没关系！我可以的！”倩因满脸自信，也不知道谁给她的。

　　“真不知害燥。”

　　“可从没规定女女授受不亲啊。”倩因理直气壮地说。

　　“那随你。”

　　白涧寒转身走入白约安排的房间，心里想着，等会一定要冻死她。

　　“在上床之前先把你身上那股酒味洗了。”白涧寒见倩因也进来了，说道。

　　“遵命，白大人！”

　　房间床很大，两个人睡上去完全不觉得挤。

　　白涧寒释放着自己体内的寒气，倩因裹紧被子牙齿打战着。但她就是杠上了，宁死不屈。

　　几个时辰过去，白涧寒有点敬佩倩因的毅力了。

　　她默默收了寒气。

　　把人冻感冒还要付医药费呢。她才不背这个锅。

　　倩因被窝渐渐暖起来。她看着逐渐熟睡过去的白涧寒，神色有了些许变化。

　　她想起来了，三千年前与她的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