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吾被绛珠签了契》紫焱

78、不必

　　与明明身为竹妖，却离了自家的九嶷山，在外头一逛就是数百年而乐不思蜀，十分的不像一棵植物的孤竹君相比 ，秦媪妪一年到头则是大半时间纹丝不动的耗在了某处秘境，余下的小半才回到自己的洞天处理一些事务、撸撸毛团，再于次年雷打不动的返回秘境宅着，整个人飘游得俨然是一只年年沿着旧路迁徙的孤鹤，也是十分的不像一个本□□群居的人。

　　自然，熟识这一妖王一地仙的妖与人，也早对这反习性的两位的怪异秉性司空见惯了。

　　孤竹君联络秦媪妪时，正值春暖，她离开幽居了大半年的秘境，回到了自己的洞府。春天是动物们最为躁动的季节，推及妖类也是如此，她养了那么多的毛团——呃，还有许多其他的花花草草——自然也要小心侍弄。

　　“秦媪妪，你说，游山玩水有那么有趣吗？怎么这世上就是有人乐此不彼，也不管会引来多少麻烦！”孤竹君的声音透着闷闷的不虞。

　　秦媪妪惊异于他的不乐：“孤竹君，你是认真在抱怨么？”论对游山玩水的热爱，这世间能有几个超过孤竹君的？作为一位草木妖，放着自己根系所在的九嶷山洞天在那里吃灰，自顾自的在外头游玩，几百年都记不起来回去一回。若非如此，他一九嶷山竹妖，又怎会跨越万水千山，咬了扬州巡盐御史家的娇小姐一口？

　　堂堂一代大妖王，如今成了黏在林小姐身边的役妖，究其根由，还不是当初太过喜爱游玩的过错？也不见他为此忏悔过一回，如今倒抱怨起其他乐游者来，也不觉着自个儿的脸疼吗？

　　猝不及防之下的轻咳声立即从彼端传来，不用看到，秦媪妪都能想象得到对方尴尬得摸鼻子的模样。孤竹君咳了几声，才道：“吾只是有感而发……吾家契主的爹爹近日接了他们皇帝的一道旨意，说是明年要奉他家过七十大寿的太上皇老爷子南巡，让江南各省州府都预备着接驾，可把林大人愁坏了。”

　　秦媪妪眼眸一动，纤长的指爪梳理着怀里的一只雪猫的毛发，眼帘一垂：“接驾二字听起来容易，实则有太多文章可做。布衣蔬食也是接驾，金玉为屑、鲛脂为烛，香木堆叠成山，使之燃烧长夜取其香明，也是接驾。如今这皇帝小子打的主意显然不是前者，哪怕江南乃是天下富庶之地，恐怕也禁不住这一家子的骚扰。”冰艳的脸上了无意趣的一笑，“皇帝，巡游，凭他们也配？”

　　孤竹君唉声叹气：“可不就是东施效颦嘛。可东施模仿西施的时候，才不会逼着左邻右舍堆着笑脸来赞她美如西施；但这皇帝的一道旨意下来，满朝文武还得捏着鼻子称颂他纯孝感天下、这么一想，还是东施更可爱些——林大人因着此事，和幕僚们商议了一趟又一趟，想了无数法子出来，可最俭省的法子都难免劳民伤财。”

　　秦媪妪撸毛的手顿了顿，怅然道：“天灾人祸总是在所难免，可惜凡人们闻之色变的天灾于你、于老身并非大事，可我们偏就拿人祸束手无策。”

　　孤竹君默然片刻后才开口，语气似乎有些踌躇：“秦媪妪，你说，吾是不是可以设法，令那皇帝小子打消南巡的念头？”

　　“想也不要想！”秦媪妪厉声道，她虽然平素便是一副淡漠若木石的口气，可对孤竹君的态度大体也总在温和熟稔的范围内，还没有这般严厉过，“天道变易，盛衰无常，皆要一体视之，而不能生出分别心来。上古大禹以九鼎定神州，便注定了人皇作为人道君主，一举一动皆牵涉甚大。其中因果，便是天人也未必能担当得起。是以六道共识，不能以神通干涉帝王之事，要做，也只能按照人间的规矩去做。倘若用些妖术便可以将人皇作为傀儡摆布，商末的妲己只要使个迷魂法，就可以让纣王对自己言听计从。又何必舍近求远入宫为妃妾？”

　　“即便如此，那条九尾狐还是因为有以媚术祸乱人皇的嫌疑，给姜子牙处决了。说来这事儿当年震动妖界，一群妖精还成立了辩护团，光是妲己魅惑纣王用的是狐妖媚术还是个妖魅力这件事，就跟玉虚宫门下打了十来年的嘴仗，最后还是输了……”孤竹君嘀咕道，发热的脑袋也清醒了些许。

　　秦媪妪道：“你再这么着心急火燎下去，老身找一群妖精给你成立辩护团的日子也不远了。”

　　孤竹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讪笑：“吾怎么了？”

　　秦媪妪道：“你活了若许岁数，只会比老身更懂这天地间的规矩。又为何会突生出如此荒谬行险的念头？”她抬了抬眼皮，目光涣然若雪刃，似乎能穿透无数山水的阻隔，穿透某根竹子的壳子，看透内里的那颗心，“是那位谪仙人求了你，还是……”

　　“是吾自愿。”孤竹君垂头丧气，“林大人束手无策，吾家契主也心焦，吾看着一毛躁，就糊涂了。”他说着，面上浮起不忍之色，“当真毫无办法吗？”

　　秦媪妪弯下腰，将怀里的雪猫放回地上，轻轻的拍了拍它的屁股，后者软绵绵的喵了一声，恋恋的蹭她的脚踝。秦媪妪道：“老身若有法子，当年也不会放任大错铸成。”

　　孤竹君语塞，隔了半晌，小心翼翼的安慰道：“秦姑啊，其实吾……”

　　秦媪妪打断了他的话：“你的办法不可行，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孤竹君顿时忘记了自己先前想要说什么，追问：“怎样？”

　　秦媪妪：“人皇不可动，但不代表其臣下动不得。”

　　孤竹君眼前一亮，抚掌大笑：“正是正是，吾真是想岔了！琼楼玉宇，桂殿兰宫，于凡人而言需要穷尽人力物力也未必能造得出——当日商纣王按照妲己给的图纸，建一座鹿台，就险些耗尽了国力——与吾等来说却不过就是弹指一挥。吾拧不过来那皇帝小子的心意，还没办法帮林大人盖房子吗？”

　　打定了主意，他当即借着“孤竹仙人”与他的绛珠仙子的又一轮相会之机，跟黛玉提了提：“不过是造几处馆阁楼台、修几方山水而已，又有何难？令尊若是不弃，无需耗费一丝金钱，也无需征发一人充徭役，吾尽可为令尊办来。”他轻松潇洒的一笑，风吹衣襟，乌青的头发与竹青的发带凌空飞舞，煞是潇闲逍遥，“便是令尊要这九州山水，吾也有法子将它们挪进一方园子。”

　　黛玉哪里想到他会忽然给出如此大的手笔，鲜丽的樱唇登时张成了小小的圆。可惜这样可爱的情态并未停留多久，黛玉便收敛了讶容，犹疑道：“这怕是不妥……”

　　“不妥不妥，这确实是不妥。”孤竹君娴熟的切入了“青雀”的身份，让这位深得黛玉信任的大丫鬟开口：“古有周幽王千金买美人褒姒一笑，今有孤竹仙人挪九州山水而解佳人愁眉。姑娘，咱要是答应了，岂不是把孤竹仙人和周幽王那样的无道昏君相提并论了吗？”

　　自打向青雀坦白了自己与孤竹仙人的相交后，再与后者外出之时，黛玉总要把前者带在身边。她自来便是个不以身份轻贱人的，是以纵使青雀总会因为心中不忿而言语针对孤竹仙人，黛玉也不忍以主子姑娘的身份而呵斥于她。可黛玉同时也是个心软的，每每见孤竹仙人在青雀的挤兑之下好脾气的直笑，便免不得生出了几许怜意。此时，黛玉见孤竹仙人又惯性的被青雀损了句，还只是微笑着瞅着自己，神情又是温厚又是大度。她两颊微红之余，也不由得对青雀道：“我自不是褒姒那样的绝世美人，仙人又怎么好和周幽王比的？你这丫头，尽是信口乱说！”

　　吾便知道吾家契主舍不得吾受（吾）旁（自）人（个儿）的刻薄！孤竹君心下直有十万朵甘甜的小花齐齐盛放，得意之余，愈发做足了云淡风轻的态度，含笑道：“绛珠，青雀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褒姒尚且能够一笑值千金，为了让绛珠愁眉舒展，在下便是借这九州九万里山河一用，又算得了什么？”

　　这回黛玉是真的红了脸，她今日在髻上点缀了两朵海棠花，粉粉白白，衬得她嫣润的小脸愈发娇妍：“才说这丫头信口乱说，孤竹便也跟着浑说了。”

　　孤竹君仰面朝天，无声的笑了半晌，才回过来道：“绛珠，总之你便转告令尊，就说你的一位道友可以相帮，叫他不必再这般煎熬了。”

　　“不必了。”黛玉似乎蓦地想到了什么，不但不见如释重负的欢喜，反而连适才的羞赧之色也一并退去。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孤竹君垂下脸，望进了那双剪水瞳：“绛珠，修造行宫种种，于吾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请你转告令尊，让他不必为事后如何回报而操心了。”

　　黛玉却道：“孤竹，你误会了。我是觉着，不必去问了，因为爹爹绝不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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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昨天就发，结果困得一个闭眼就过了零点，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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