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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一心两用的约会 ...

  •   苏州风俗,原本以卷艄船载戏班在水中表演,观者各乘小船环戏船而行。而自有经商眼光的人在苏州开了戏园之后,跟风者甚众,乃至于戏园遍地,笙歌处处,无愧是世间第一等的富贵温柔乡。

      孤竹君邀请黛玉去的,是春盛班进驻的得月楼。春盛班,京中驰名的乐班,去年南下招揽生意,是天下第一等的好戏班。而能做为春盛班的进驻台子,得月楼自然也是天下第一等的好戏园子。黛玉素日不喜听戏,也就觉着《牡丹亭》写得有些滋味,巧的是春盛班的台柱子玉楼春最擅唱的是《牡丹亭》里的杜丽娘,这也是孤竹君请她去听春盛班的戏的原因。

      哪怕已算不得世俗范畴里的闺秀,可黛玉在“孝”上,仍旧能够做到十二分,出门听戏自然是要向林如海报备的。当林如海听到素习独来独往、罕有与同龄人交际机会的女儿居然受人邀请要去戏园子听戏,那双清温的眼登时大了一轮。

      “玉儿也有了手帕交了。”老父亲欣慰状。

      黛玉有些微不自在的纠正:“并非手帕交,而是一位道友。”

      林如海的眼睛睁得更大一轮:“玉儿何时结识的同道之人,做爹的竟然懵然不觉。”

      黛玉道:“之前皆是梦中相会,此回才是首度在现世相见。”

      林如海的眼睛已经张得不能更大。如果他身处另一个次元的21世纪,当知道有一种说法可以完美的概括自家女儿目下的情形,那便是“网聊多年,一朝面基”。可惜林探花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也无法脱离时代限制而想到这种说法来,故而他除了满腔欲诉而不能出的奇特感受外,再不发一言。

      人之本性,哪怕心下并无特殊情愫,在要与曾向自己表白的对象会面时,总会不自觉的将自己的形象保持至最美好的状态。临行前,黛玉在“青雀”和雪雁的参谋下,精挑细选了一支颤珠簪簪在发上,葳蕤红珠颗颗灿若丹霞,随着步态婉婉曳动,将她莲瓣也似的小脸衬得益发眉目婉约。再配以暮烟紫的织锦衣,水白百褶绫裙,绕了烟霞色的披帛……哪个看了不赞一声“仙女下凡”?孤竹君一面帮她参详,一面琢磨着她的小心思,整棵竹子都快被可爱化了。

      两人听戏的雅间是孤竹君早早定下的,得月楼的生意红火之极,要不是孤竹君动用了妖精的手段,险些便没抢上这位置最好的雅间。作为苏州最好的戏园子里最上等的座儿,里头的布置自然是精雅不俗,不比寻常豪族家中的书房差。孤竹君又提前一步过去,着意收拾了一番,香茗茶点一应是自带,又拔了一片竹叶,使出身外化身的法子来,化成一个眉目清明秀朗的侍童来充当差役——这才邀请黛玉过来——争取把这位目下还无甚见识的小仙女靓瞎。

      修行者约会,自然不必像凡人那般下帖子相邀,坐车马来,完了再坐车马回去……准备妥当的孤竹君只是拿出了一面设了传送符文的水晶镜,轻轻敲击了三下,再镜面朝上放在地上。水光微漾,黛玉的身影由虚而实。起先不过径寸,恰到好处的镶嵌在镜面中,后来渐渐迎风而长,轻轻巧巧的一跃,便跳出了圈子。

      “这样相招,不怕被外人瞧见么?”黛玉一出来,即颦眉相问。需知戏园子里的所谓雅间,并不像酒楼茶楼中的一般,是四墙独门封闭的房间。为方便看戏起见,面向戏台的一面是没有墙的,不光隔壁等人出来走动能够看见,便是坐在底下大堂里听戏的观众,倘若一抬头,也能将上头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无碍。”孤竹君已经设下幻术,外头向里看去,只能看见两个相貌平平无奇的中年华服夫妇在听戏。况且他早就吩咐过,自个儿的一应茶水器具点心自有专人负责,不需要戏园子的听差来伺候,杜绝了闲杂人等的打扰,益发的无碍。

      黛玉听了,也不细问怎样的无碍法,便悄声坐下,再也不发一语。由孤竹君的角度看,只能看见她鸦青而低垂的眼睫,揪动着帕子的荼白手指,和鬓边微微而颤的颤珠簪……心下便有些局促。他早能以青雀的身份和黛玉侃侃而谈而不觉有异,可恢复本来面目的单独相处之时,他竟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当下故意往镜面深处望了望。

      “我不曾带青雀过来。”黛玉看也没看他,紧声道。

      孤竹君知道她还在为自己拒绝解除禁制的事情而赌气,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又是头疼,但仍旧淡然道:“便是带了来也无妨。”

      至多他一心三用,同时化作三人罢了。

      自打知晓了两人的“渊源”,哪怕不在梦境中,黛玉对这位“仙君”的敬畏也所剩无几。见他对青雀毫无愧疚之心,当下微嗔的瞪了他一眼,冷笑道:“那可不是,果真带了她来,仙君你倒是可以安然高坐,为难的也不过就是我这个小小女子。她跟了我四年,几乎与我形影不离,我该如何向她解释仙君的身份?说你是朋友?我几时结交了你这样的朋友,她为何会不知?再者,我怎配结识仙君这样的朋友?据实相告?都能与仙君同座听戏,却还不能说服你解除她身上的小小禁制,我可无颜这么着跟她解释。”

      孤竹君简单一句话,招来她这么一大片话,唯有讪讪而笑而已。生怕黛玉还要再说,当下心神微动,那片青叶所化的侍童当即笑盈盈的上来拜见:“早前听主人念叨仙子念叨了不知多少遍,小的心里早就好奇是怎样一位翩若惊鸿的仙子,才能让主人念念不忘。今儿一见,果然是一位皎月明霞样的仙子,便是把广寒宫、蕊珠宫找遍了,都寻不出第二位这样出众的仙子来!小的名唤清童,是孤竹仙人的贴身侍童,今日才得拜见芳驾!”说着便娴熟的磕了一个头。

      毫不费力的扯出了一大篇子话来,孤竹君松了口气,心下想:“吾也不是那么笨嘴拙舌啊,看来刚才只是发挥失常……”忽地又警铃大作,“难不成吾已适应了下人腔?”

      他这厢天人交战,那厢黛玉也不好跟个才留头的可爱小童计较,只好稍稍缓和了神色:“起来吧。”

      孤竹君连忙回神,让清童去捧了茶果点心过来,殷勤的介绍道:“绛珠仙子,这杯是主人采极北万年寒玉髓所制的寒泉斝,茶是主人向茶仙陆羽讨的茶株亲种的,水是主人掐着点往南极落漈甘泉眼里舀的,让小的看着细细烹的——仙子请品!”

      黛玉接过,啜了一口,果然清渺无匹,甘醇异常,是她此前未曾一尝的清供,便又多饮了几口。那寒泉斝只是小小巧巧的一杯,不过几口便已饮尽,她以指尖擎着那杯,细细的打量了几眼,见其晶莹如星,柔润如酥,一雕一镂皆是天然而不失精巧,于杯身上镌着十二字,书体诘屈古奥,竟无一字可识,确非人间之物。

      见她凝目于字,孤竹君在旁道:“上面刻的是'极北天寒,鲲鱼偶啄,成此泉心',是吾那年遨游北极,见鲲鱼跃出冰海,其喙不慎将冰面啄开一隙,溅出此玉,因拿它做了这茶器,怕看着单薄,才刻了几个字。”

      黛玉淡淡一颔首,道了声“有些趣儿”,便将寒泉斝搁下在茶盘里,再没看一眼。

      孤竹君摸了摸鼻尖,尴尬的别开脸。“清童”则连忙殷勤的捧上果品:“仙子,这是我们……”

      “叫什么名儿,只说这个与我听便好。”黛玉截道。

      “清童”:“……火枣。”

      黛玉捻了一颗入口,只觉甘甜清脆,入口即化:“昆仑奇果,千年开花千年结果,食之则入火不焚?”

      “清童”见缝插针,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是主人在昆仑丘摘的!”

      黛玉面色复杂,似对他说,又似自言自语:“你主人也是费心。”她修行至今,御使五行也不在话下,但也只是粗通。约莫是先天所生,她最擅长御使的还是木、水、风,其次是土,最艰涩的则是火与金。孤竹特为她火枣,显然也是有心布置。

      终于得了一句赞语,孤竹君松了口气。“清童”又眼巴巴的端起点心:“这是……”

      黛玉摆手:“罢了,你去歇着吧,我已用足,那边戏也快开场了。”

      果然她说罢不久,一时笙箫齐作,戏开场了。那玉楼春生得琼鼻秀目,扮上后果然十分美貌,举止娴雅中自有风情,轻移莲步上台,眉目含情的一亮相,就听见台下观众震天价的齐声叫好,银钱如雨点般朝台上扔去。

      孤竹君只听侧边的雅间里也传来一声“好!”登时面色止不住的黑了下去,他唯恐被黛玉看出破绽,连忙侧了侧脸,收拾住了神色,才转回脸,光风霁月的一笑:“绛珠,想不到这里也能撞见你的那位相识。”

      黛玉也辨出了那个声音,那人不是别的,正是师崇尧的次子师仲卿。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号一:服侍姑娘梳妆打扮
    小号二:给仙子端茶送水
    大号:约会约会约会
    孤竹君:契主大人你看吾是不是优秀无比啊?
    作者菌:秀,你太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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