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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本君名孤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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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莫非……是喜欢上那位谪仙人了吧？”赤狐的声音很轻，轻得像片随风飘转的羽毛。落进孤竹君的耳朵里，却惊起了万壑雷动。
你莫非……是喜欢上了她？
莫非……是喜欢上了她？
是喜欢上了她？
喜欢上了她？
她？
她……
“吾……”孤竹君满眼迷惘，如果他能够看到自己，会发现自己此时的模样，与问出“林姑娘，我曾见过你吗”时的师拱辰何其相似。
他再没能说出半个字，可他的神情已回答了一切。妙光垂下脖子轻轻一叹，摆了摆尾巴：“大人自个儿想是没有察觉，方才你跟奴家说那些话时，奴家都快被酸味给薰到了鼻子。”
“酸味？”孤竹君傻愣愣的重复。
妙光这回也不媚笑了，而是干干脆脆的一点狐狸脑袋：“就是酸味。那些子臭男人为奴家争风吃醋的时候，也是大人现在这副嘴脸喏！”
孤竹君：！！！！！
孤竹君瞪圆了眼：“你说吾是吃醋？吾因为吾家契主吃醋？这怎么可能！”他磕磕绊绊的解释着，也不知道在向谁解释，“吾就是觉着那些狂蜂浪蝶配不上！对、配不上！吾家契主可是谪仙人，怎么能被几个凡夫俗子觊觎呢？平白的耽误了吾家契主的修行，万一推迟了飞升之期，吾岂不是还要被耽误好些年才能拿回全部修为？对对，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吾一心盼着她重修仙道，等了整整四年，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耽于情爱呢！吾都不愿意看她耽于情爱，又怎么会对她动心？”
“她才多大，十三岁大的毛丫头，吾都四千岁的妖了，能看得上这么个小姑娘？狐狸吾看你就是整天情情爱爱的，才看什么都是桃花色！”
“吾会喜欢上吾家契主？吾是那样的妖吗！”
“吾不过就是只误打误撞结了契的役妖而已，喜欢上自家契主？吾也配吗！”
“……”
在他的絮叨声里，妙光不知何时已变回女身，静静的注视着陷入了自我质疑的迷雾中的孤竹君，一双美目中竟尽是同情之意。仿佛她所望见的不是一只居于九州妖界宝塔尖上的大妖王，而只是一个自卑而又怯懦的可怜人。
“别问自己会不会、配不配，只问是不是。大人，你是不是喜欢她？”她问。
孤竹君这一沉默，便沉默到月落西天，露水打湿了衣襟。
“是……”他喉头梗了梗，艰难地吐出一字，又深深的呼吸，闭上了眼，“吾，心悦于她。”
役妖爱上了契主，下界妖王爱上了历劫的上界仙人，何其悬殊，因其悬殊，又显得何其荒谬与不自量力。
“妙光，吾送你回去。”孤竹君颓然道，“坏你良宵，是吾的不对。”
从妙光的角度，只觉得他的精气神似乎一霎时垮了。一向没什么良善成分的狐狸心里难得的浮出了几丝不忍，她咽了口口水，期期艾艾的道：“回、回去？唉！大人，奴家觉得吧……您难道就这么算啦？”
“怎样叫算了，怎样叫不算？”孤竹君反问道，“她本就不该吾能够肖想的……什么青年才俊，俊逸修真，只要她自己喜欢，就随她吧。吾的本分是做好她的青雀丫头、竹精役妖，不然还能如何呢？”
妙光心一横：“也未必就不能如何！大人，如果奴家说，奴家或许能助大人如愿，大人愿不愿意试一试？”
孤竹君霎时振作胆魄，抖擞精神：“该如何行事？快说！”
第三夜，久不露面的梦中仙君随梦而至。
不再是云霞罩身故作神秘的模样，青衣男子手持竹篙，驾一只竹筏，自潺潺清流的尽头逆流而来。乌如鸦羽的发半是被样式清古的峨峨高冠束起，半是随性的披散而下，严严的铺陈了一背。他回头，那眸瞳与双眉皆是凝尽夜幕的深墨之色，向她探出的手净若明玉。
“上来。”他不容反驳的说，声线淳厚而清籁，似孤雪压青竹，又似风过万壑松。
黛玉自生下来，还从未见过如此清拔超逸得浑然世外的男子，直怔了数息，才意识到自己所听到的正是过往梦中的那位脾性诡谲的仙君的声音，试探的问道：“……仙君？”
孤竹君没等来她主动递来的手，索性自己主动探过去，轻轻扣住她的半边肩，以一个优美的弧度，将她挪转至竹筏上。黛玉看了看脚下，又看了看他，全然理不清这位忽然现出真容的仙人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一双素水瞳里一时尽是渺渺清雾。
孤竹君背对着她，唇角微有上扬，竹篙一点，翠叶葳蕤的竹筏载着一人一妖逐流而下。
“正如奴家先头所说，无论来提亲的是人是修士，总归只要那位谪仙人不肯点头，那么再怎么闹腾也只是镜花水月。大人一味的拈酸吃醋，实在有些瞻前不顾后了。当务之急可不是打击情敌，而是博取那位谪仙人的芳心。”
“起初让大人假扮孤女，图的是近水楼台，指引修行更为便利。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大人既对那位谪仙人动了情，那这丫鬟身份可就成了大人最大的负累。只要那位谪仙人不是天生磨镜，那么大人就是毫无胜算。所以大人必须以男性身份，重新进入那位谪仙人的生活。”
“还好四年前奴家灵机一动，用大人的嗓音扮下了‘梦中仙君’一角。而今，该是这位仙君露出庐山真面目的时候了。”
“咳咳，说句不怕让大人着恼的话，大人再这么日日夜夜扮演女子下去……怕是都要忘记自己的本来面目了咳咳咳。”
妙光的声音袅袅耳边。
夹岸的桃花纷纷扬扬洒下，飘浮于碧水之上，在竹筏划开的涟漪间载沉载浮。黛玉起初尚是满腹疑惑，可身处如斯美景之间，仿佛多生出一丝杂念都是莫大的不该。不一会儿，她便全心全意的沉醉了。
渐渐地，竹筏下的水波由如玉的青碧渐转为无色的透明，又转为比透明还要来得透彻的空蓝。不知何时起，鲜草不见了，花树也不见了，四方皆是泊泊脉脉的无垠之蓝。黛玉只觉得自己与身前之人仿佛被装进了一颗光润绚烂的水晶球一般。方位的概念似乎也迷失在了这片深邃的空间中，辨不清上下左右，分不清头顶是地，还是足下是天。
不知何处而生的空茫与虚无感霎时淹没了她，独有前方的青衣男子的背影稳稳地扎在那里，像是一柱亘古不移的道标，于无边无际的恍然之中，给予了她唯一的安宁感受。
骤然，耳畔飘来一声“当心了！”黛玉尚未意识到即将发生何事，便见孤竹君竹篙一点，两人连同竹筏一起便凌空悬起。明明视觉上无甚分别，但黛玉就是知道自己与先前相比掉了个个儿，若是有一个人立在她之前所在的位置，会看到她正正的悬在了自己的头顶。
“啊！”饶是她自问如今已是有些奇妙见识的，此时也不由惊叫出声，下意识的便自身后攀住了孤竹君的衣袖。她看不见背对着自己的孤竹君刹那间空白的神情，与紧接而来的点在双瞳间的春冰乍融的笑意。
青雀的相貌本就极为清秀，而孤竹君的本相比之青雀尤为清拔隽逸，因着眉与瞳的色泽深黑，便自带着三分孤离疏冷的寒气。也只有这乍然一笑之时，才能将那眉宇间的冷色融去。
若他此时还只是青雀，骤逢变故，拦在前头的必是黛玉自己。明明自己便是再玉软花柔不过的女儿家，却偏要故作勇敢，将意识中的更弱者牢牢地护着。这样好心肠的女子，怎能不让人为之心折？
孤竹君笑着一摇头。幸好此时他是孤竹君的形象，才能在惶然之际，为她所下意识的依靠。
黛玉松开了手指，面升飞霞，声音细若淡箫之声：“适才举止失度，冒犯了仙君……”
若他还是青雀，她才不会因为他而娇羞赧然。
孤竹君心下得意得快要飞起来了，面上还故意要做出一副矜持的模样，对她的请罪不置可否，只是抬手向远方一指：“看！”
他之前在妙光的敦促下演练了好几回，此刻展现给黛玉的是最佳角度，侧脸轮廓清旷，青衫凌风而飘飘，手指修长冰白，必然俊逸绝艳到没有朋友。在黛玉下意识的应声望去时，他暗暗操纵着梦境开始变幻。
如同地火喷涌，雪浪滔天，千树烟火齐齐盛放，万片琉璃屑随风飘流——无数流星拖着清滟绚烂的星尾漫天而落，是世间所有繁秀浮华所难以比拟的造化天工。
他听见黛玉霎时屏紧的呼吸。
“本君名孤竹。”万千星华间，他终于回头看向黛玉，淡淡的做起了自我介绍，“先前拖你入梦，迫你修行，只因你我有前缘。”
黛玉的眼倒影着一时间的浮光流彩，声音飘渺如淡云：“何缘？”
幸好梦中身没有流汗之忧，孤竹君心下再紧张得打摆子，也依然能做出翩然若仙的姿态。他准备了许多遍，就是为了镇定自若的说出接下来的两个字。
“姻缘。”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国庆快乐、中秋快乐！
感谢人面桃花的地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