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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似曾相识燕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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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与迎春下了几回棋，二人有输有赢，黛玉在旁看着，也是颇为得趣。过了会子，薛姨妈身边的大丫鬟同喜挑帘子进来，笑道：“二姑娘，林姑娘，姑娘，外头饭摆好了，快出来吃吧。”
宝钗忙将棋子一一捡回浅绛彩花鸟围棋罐里，口中道：“劳了这么久的神，是有些饿了。”迎春素日是有些棋痴的秉性在的，此时兀自有些恋恋不舍，可长辈赐饭，总不能拖着人家女儿继续下棋，当下也只好将棋子放下，随同黛玉她们过去。
薛姨妈那里早山珍海错的摆了满满一桌。她从金陵上京来时，本就带了自家得意的厨子过来，定居梨香院后，又在外细细访查，雇了几个有名气的厨娘，请来家里养着。今日要待客，免不得吩咐下去，让他们细细做来。故此这一桌酒菜看似比不得大铺大张的酒宴，可也名色繁多。薛姨妈见孤竹君与司棋还站在各自姑娘的身后候着，当下笑了：“厨房给你们另做了好菜，下去吃去吧，这里有同喜她们伺候着，你们来了这半日，也该缓缓。”孤竹君瞟了眼黛玉，见她没有作声，也便随着司棋下去了。
宝钗瞥见了他的眼神，不由向黛玉笑道：“好勤谨的丫头，不得了你的吩咐，竟是不肯走呢。闲时节我们坐在一起聊，说到这些丫头们，都说大家各有各的好处，可单论模样儿，就属你屋里的青雀实在出挑，除了宝玉那边的晴雯相差仿佛，其余竟是没有可比的。这已是难得的了，今儿一见，这份侍主恪慎的性情，竟是不比模样差。”
迎春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露出忍俊不禁的模样来：“青雀这模样儿确是少见，别说在丫鬟里头是拔尖的，差不多的主子还比不上她呢。林妹妹又喜欢收拾手底下的人，有什么好的穿的戴的没少赏她，妆扮起来益发的体面。前儿老太太叫琏二哥身边的小厮兴儿过来问件事，凑巧就跟青雀撞上了，当时还当是老太太请过来玩的不知哪家的姑娘，直慌得连忙闪避。被琥珀看见，笑了半天的。”
黛玉闻言掩口，笑影一闪而过：“她素来就是个憨的，心眼小，哪里有姐姐们的身边人的见识？因是我路上救的，心里眼里便只有一个我。她都这么着诚笃待我了，我也不好意思不以琼瑶相报。要是她有什么得罪大伙儿之处，也只望着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宽纵她几分了。”
薛姨妈听了，摇头笑道：“我的儿，她不过多大年纪，能得罪个谁？你也不过多大一点子，就知道护着她，叫人看着怪心疼的。”
迎春慢慢的道：“论起心疼，还属宝姐姐。从她来到府里，连我家太太脸上都没少挂笑，恨不得……”恨不得什么，她咬了咬嘴唇，又垂着眼不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身为继室而无所出，且出身远不及妯娌、甚至儿媳妇的缘故，迎春的嫡母邢夫人的性情委实与近人情扯不上几分关系，为人酷吝不说，对着贾琏还算有几分好脸色，对着迎春、贾琮这几个庶女庶子，益发的连眼皮子也懒怠抬一下。迎春这份木头一般不鲜活的性情，倒有几分与邢夫人的爱答不理有关。
“心疼？除开她大哥，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打小也是恨不能当珠子含在嘴里，生恐她冷着跌着的，哪能不心疼呢？”薛姨妈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竟也未体味到迎春眼下那微妙的伤意，脸上怔怔的，“可惜我这丫头命不好，她父亲没得早，她哥哥又是个没笼头的马。别家都是指望着男人家顶门立户，给家里的女人增光添彩，轮到我们，只日日夜夜在菩萨前求他别惹是生非，给娘儿们别招祸就好了……”说至后来，她已然拿帕子擦起了眼睛，眼眶里隐有泪水。
黛玉适才便留意到薛姨妈双眼微肿，似是刚哭过，亦留意到宝钗的目光自母亲的脸上一扫而过，眉心快不可查的一皱，旋即仍做恍然无事状，便知道她心底存了疑惑，只是顾虑到有外人在，不便相问，才故意说起青雀来。没想到话题一转两转，仍旧戳中了薛姨妈的心事，不由心下一叹，歪头轻笑：“姨妈怎么哭了？可是心疼这一桌精心预备下来的酒菜，恼了我们不成？姨妈大可放心，我、二姐姐，连同司棋青雀两个丫鬟，都吃不了多少的。”
薛姨妈正忍着哭声，被她猝不及防的一逗，登时“扑哧”笑出了声。宝钗转头看她，笑道：“你过来，让我看看你这牙这舌头是怎么长的？怎么什么促狭话儿都说得出？”黛玉躲闪道：“姨妈还没说心不心疼，你倒先肉疼，赶着来治我了！”薛姨妈被她俩这么一岔，总算敛住了哭意，笑道：“我把你这张嘴！你们几个能吃多少？便是你们姊妹都来了，日日住在我这边，住上十年半载的，也花费不了什么，倒能多陪我说说话。我乐还来不及呢，就只怕你们嫌我烦。”
黛玉忙说：“这可是哪里的话？我可是万万不敢嫌姨妈烦的。”迎春也点点头。薛姨妈把帕子递给同贵，笑道：“既这么说，我这就跟老太太说，接了你们姐妹过来住？”又摇摇头，“这可不好，我要真张了这嘴，跟你们老太太抢孙女外孙女，怕不是要挨上一通拐棍！”
一席话，说得地上侍立的丫鬟们都笑了。迎春笑罢，缓了缓气：“也不是跟姨妈说笑，姨妈待我们的周到，大家谁不爱呢？便是林姐姐也说了，姨妈这里的糟鹅掌最有滋味。”薛姨妈听了，忙说：“林丫头你爱这个，怎么不早说？他们做了这个，也没拿出来待过几回客，这回硬是给忘了——同贵，还不赶紧叫他们收拾着端上来！”
黛玉正抿嘴嗑着瓜子，听她们一来一往的说话，闻言笑容忽地有一霎时的微凝，旋即缓缓舒开，娇声道：“那可谢过姨妈。”
一时吃罢，宝钗和薛姨妈亲自送她们出来，看着她们走远，才返身回去。薛姨妈还待让宝钗回自己的屋里歇着，不想宝钗已先一步道：“妈，那会子进来时看见你眼睛肿着，是哪个给了你气受了不成？”
薛姨妈登时如泥偶木雕般僵住了。
那厢，迎春已倦了，预备回屋睡觉，黛玉却还精神着，想着再多走几步。她如今已修辟谷之术，一应荤腥能不吃便不吃，只是适才为了应付薛姨妈，才不得不啃了点鹅掌，免不得要多多活动，免得积了食。两人分了手，迎春回屋，黛玉则带着孤竹君继续在山石树间徘徊。
此刻正是午倦之时，主子们大多歇下，丫鬟们也各自偷闲睡觉去了，其余的人怕晒，便也呆在屋里，故而外头竟不见一个人影。黛玉随意挑了个白石礅坐下，对孤竹君道：“这里没有别人，你也别拘着，自己坐吧。”孤竹君会心一笑，坐在了她对面，眼见黛玉以手支颐，黛眉微凝，双眸怔忪，似是有什么困惑难解之事缠绵肺腑，不由问道：“姑娘有什么心事吗？”
黛玉回神：“倒也谈不得心事，只是恍恍惚惚的觉着有些怪异。青雀，你可有过这样的感觉，有些人与事，明明此前从未经历，可总觉着似曾相识，甚至还大是熟稔。可细细追思起来，又分明是从未经过、历过的？”
孤竹君可没有这般幽微的体验，闷头苦思半晌：“别是在梦里经历过一遭吧？”
黛玉听了，似有触动，半晌凝着眉，徐徐的摇了摇头：“倒也有理。只是这梦醒来时居然毫无记忆，也当真是来去了无痕了。”
孤竹君用手托着腮帮子，悠然的享受着春阳的暖光，口中问道：“姑娘是觉着什么似曾相识？”
黛玉眸光一颤，欲言又止，顿了顿，仍是摇头：“兴许是我多心了罢。”
话虽如此，可她眉间兀自有悒郁之意缠绵不去，孤竹君可不喜欢看到她露出这般神色。小姑娘嘛，就像还未离母巢的雏鸟，正该欢欢喜喜、无忧无虑的，让她露出半分愁态都是大不该。他想了想，决定胡扯一通转移转移对方的心事，便道：“那会儿跟她们去吃饭，看到有小丫头收了碎瓷片去倒，可是上好的官窑瓷，摔得也忒细碎！我听她们说，那是薛姨奶奶常用的茶杯，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就给摔得粉碎，真是可惜了好东西。”
黛玉蹙了蹙眉：“那会子我正在观棋，也听到了动静。”
孤竹君故作惊叹，看向她的眼神里亮晶晶的尽是钦佩：“隔那么远姑娘都听得这么清楚？可见姑娘的本领是越来越高明了！”
“可算哪门子的高明？”黛玉失笑。
孤竹君继续逗她说话：“姑娘可有听清楚薛姨奶奶是为什么缘故摔杯子么？”
“这却只听得几分声影，算不得明白。”黛玉眼睫一垂，神情忽地有些冷淡，“但我猜得出是什么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原著里黛玉嗑瓜子的小模样真的萌到作者菌了~感谢在2020-08-18 12:35:46~2020-08-20 12:4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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