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吾被绛珠签了契》紫焱

162、拿住了三曹对案

　　仲春二月，繁花如绣。有“花中仙客”之称的桂花此时还未到花季，无法与百花争妍，然而观其满树青碧之色，枝叶扶疏之态，亦有可观之处。

　　这座庭院里，正有这么一棵矫矫青葱的桂树。正值玉兔西沉、旭日东升的时候，晨光熹微间，身姿颀长的青衣女子立于桂树之下，身法矫矫如游龙。步法敏疾，手中竹杖挥舞，错落的碧影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碧色罗网，是能够令人目眩神迷的轩昂风姿。

　　她便是这座庭院的主人，一位在本地小有名气的女子。她的名气并不源于门第，事实上，她只是一位高门放出的婢女，因着深得主家宠爱，在放出府时不但分文未收便将身契退还，还送了她一座田庄、许多财帛；她的名气也不源于她的才貌，虽则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无不盛赞她出类拔萃的清俊风姿——她之所以颇有名气，大部分是因为她怪异的秉性。

　　身为一名颇有身家的妙龄女子，她似乎从来都不为嫁人而着急。为此不知回绝了多少名追求者，又让多少位热心上门说媒的大娘吃了闭门羹。比起世俗的婚姻生活，她似乎更喜爱游山玩水，一年到头总有那么几个月在外漂着，余下的日子里则闭门不出，在家里舞枪弄棒，怎么看都不是个可以宜其室家的材料。左近人家先开始还试图走动，时日一长，了解了她的为人，便也不再自讨没趣了。

　　嫣红的日轮浮上树梢头之时，她正好收势，纵横的气机兀自飞舞，引得满树碧叶纷飞如雨。她把竹杖往青石地上一戳，威风凛凛地看向某处：“是哪个在偷看？趁早站出来，不然小心姑奶奶把你的俩招子给废咯！”

　　些微的沉寂后，黛玉从树身后转出，向她浅淡一笑：“青雀，好久不见了，你倒是愈发干脆响快了。”

　　那女子便是自立门户的青雀，不期能看到黛玉，她一愣之后，紧接着便是若狂的欣喜：“姑娘来看我啦？怎么也不说一声？哎呀！难得你来一回，偏我这里冷锅冷灶的，都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话虽这么说，可还是牵着黛玉的手把她接进屋去，又要忙活着去收拾吃的。黛玉坐在青雀特意翻出来的绣垫上，摇头道：“我这阵子有些烦闷，才来寻你说说话。你且别忙，也坐着，我们就这样说会子话，清清静静的便够了。”青雀却不赞同，到底还是去厨下捣鼓了一阵子，端来了一壶香片茶，一碟果子与两碟点心，亲手替黛玉斟了茶，道：“这茶里的茉莉是我挑自己种的最鲜嫩的花苞亲手摘、亲手晾的，滋味不敢说，至少是干净的。姑娘尝尝合不合口？”

　　黛玉却不过她的一番美意，只好端起杯子浅浅地啜了一口，低眉笑了笑：“黎明习武，自种自饮，你过得这般清闲逍遥，但让我心里头有些羡慕了。”

　　“我也觉得，这两年渐渐把日子过出了滋味。”青雀坦然道，她总觉着黛玉言谈之间幽幽的，当下单刀直入的问道，“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黛玉捧着茶杯，似乎这只小小的青瓷杯有着异样的热量，能够将她冰凉的指尖暖热：“很容易瞧出来么？”

　　青雀笃定的点头：“别说我打小跟着姑娘，便是和姑娘不熟的人，也能看出来你心事重重的——姑娘是不是遇上什么为难的事了？如果遇上了什么难办的，只要姑娘不嫌弃，我必然义不容辞。”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一笑，“不过，有孤竹仙人在姑娘身边守着，怕是想要赴汤蹈火，还轮不上我这样的小喽啰……”

　　回答青雀的，是黛玉清袅如萧声的叹息：“你猜得也对，也不对。”

　　“哈？”

　　“我确实有点子心事，可并没有遇上什么为难之事，而这心事还恰好与孤竹有些关系。”黛玉说着，微敛了黛色的眉尖。她依旧沉在自己清泷的思绪里，因而未曾注意青雀一霎时忽而握紧的双手。后者在她留意到之前已松开了手，言笑如常，将意外与紧张强压在了眼底：“怎么会？我看那孤竹仙人对姑娘一片痴情，该不会做什么令你忧烦的事吧？”

　　黛玉紧抿了嘴唇，对着手中的茶杯出了会儿神，才缓缓舒开：“他虽说时常言笑无忌了些，其实倒是从不忍心让我着恼的。”精巧如花瓣的唇因着先前的动作，已有些失血的淡白，“我只是……我……”

　　她将茶杯搁在了桌上。借由这个动作，她似乎终于理好了乱麻一般的思绪：“青雀，前几日我意外请来了紫薇大帝下降……说是下降也不对，他只是遥遥看了下界一眼。可就是这一眼，仿佛打通了我身上的什么关窍，最后便有些从前未见到的情形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

　　“咕！”青雀紧张地喉咙一滚，面上飞快地苍白了一下。

　　黛玉沉浸于自己的倾诉之中，未注意到对方的异样：“而这些情形仿佛正与我的前世有关。”

　　青雀本自紧绷着，宛如死刑犯等待着秋后问斩的消息一般忐忑，听到这里却忍不住“啊”了一声：“前世？”

　　黛玉点头：“我从前未与你说过，当时孤竹向我剖白心迹，曾说他与我的前身绛珠仙子有前世之盟。”说到这里，白莲瓣般皎洁的脸颊变过一丝霞色，神态委实娇羞无伦，可是不知为何，这分婉约的娇羞之后，隐藏着一丝丝不安的凄惶，“那时我还不信，绛珠这个名号不是我与你胡闹时取的吗？那要是这个名字做得数，那我当时还叫你竹君呢，岂不是还和他重名了么？”

　　“呵呵……”青雀的笑容登时有些尴尬，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灌了下去。

　　黛玉接着道：“可我万万没想到，紫薇大帝那一眼之后，我所看到的画面里，虽没有人唤我的名字，但我心里就是知道，那时的我名号正是绛珠。我也看到了孤竹，那时他还在九嶷山修行，不曾相识时叫我小姑娘，熟识后则唤我道友。”

　　轰隆隆隆！

　　仿佛有无数道九天玄雷自空中劈下，青雀怔在了当地，整个人都化作了一座泥雕木偶。头痛得几乎要炸开，唯恐被黛玉看出不对，她猛然扶住额头，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方才勉强将快要出窍的神魂收回躯壳，努力堆出笑容：“可见孤竹仙人说的前世之盟不是诳人的。姑娘与他缘定前生，情牵今世，这样的两世姻缘，谁看了不赞一句神仙眷侣呢？”

　　“你不明白……”贝齿咬住了下唇，似乎是有些过于用力，竟不慎咬出了一点猩红。青雀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那点血色牢牢的吸引，嗓子有些发干。好在黛玉很快松开了贝齿，苦涩一笑：“青雀，你不懂。在那些记忆里，我虽然与他相交颇为投契，可似乎……对他并无特殊情思。”

　　末一句话，似乎字字都有千斤之重，以至于黛玉说罢情不自禁地合住了眼睑，淡白的颊上浮出几许倦色。对面只是静悄悄的，隔了会儿，忽然有隐忍的痛楚之声响起。黛玉讶然抬眸，只是青雀不知何时趴在了桌上，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如纸，她应是痛楚到了极处，却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臂，不使自己发出声音来。

　　“你这是怎么了！”黛玉失声道，一掠抢到青雀身旁，探手一试她的额头，只觉得触手冰凉，仔细探查，发觉对方经络大乱，血液奔流如沸，不觉大吃一惊。相似的症候，她从前也不是没有见过：“你身上的禁制不是已经被我解开了么？怎地又会发作起来？难道……”

　　青雀身上的渴血之症源自于孤竹君逼迫黛玉修行而下的禁制，本身已于两年前便被修为突破婴儿境的黛玉所化解。如今旧疾重新发作，而且比从前发作得更为猛烈，偏生又是在黛玉对所谓的前世姻缘产生怀疑的时候，加上……由不得她不多想几分。听她这么一问，青雀松口，登时克制不住呼痛之声，黛玉也来不及多想下去，她深知这个病一旦发作起来，不饮血是平复不下去的，当下急急道：“青雀你撑住，我这就找点血食来！”

　　从前因为青雀这个病，林府厨房里常备有猪血、鸭血等物，一旦发作便做出来供她食用。可如今青雀已经好了约莫有两年之久，她自家厨房里大约也不会备着这些东西，说不得得跑远路寻来。黛玉正欲转身出门，忽然被青雀牵住了衣袖。

　　“姑娘，”难为青雀痛得浑身是冷汗，可拉住她的手依旧坚决，“不必找了，你陪我一会儿就好。”她抬起苍白的脸孔，深黑的瞳仁之中满是乞求，“一会儿就好了。”看着她这副模样，黛玉实在说不出来什么拒绝的话，只好顺着她的拉力靠在了她身后，将两只手轻轻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柔声道：“好，我不走。”

　　青雀惨淡而满足的笑了笑，略微转过头来，嗅着她襟袖间幽微的芬芳，面上的痛楚之色渐渐淡去。她没有看到，黛玉脸上却失去了血色。

　　伴着淋漓的汗意，女子润泽而清甜的体香从未有一刻如此的清晰过。像是黄昏中婆娑的碎影，又似乎凉夜里自竹梢间潸然凝落的露水。

　　这气息，与她所珍爱的另一人是如此的相似。

　　黛玉望着在自己的安抚中渐渐睡去的青雀，那面孔印在她的眼里，本该是熟悉的，此刻却显得如此的陌生。

　　在青雀安睡后，黛玉推门而出，来自旭日的阳光迫不及待地迎面扑来，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仿佛若有预感，她擦去面上的泪珠，看到无数道先前所未见到的翠竹拔地而起，几乎要将这座小小的院落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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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信任一旦崩塌，后果是不堪设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