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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面圣 ...

  •   “便是如此喽。纵然吾家玉儿如此神仙人物,自然少不了那年轻俊彦、狂蜂浪蝶的追逐,可单单冲着林家和那从不存在的背后高人就敢觊觎玉儿,如此买椟还珠的作风,还真让吾心中不快。”孤竹君半含酸意、半是骄傲的道,“当然,玉儿的爹爹也觉得这陈家可笑至极,断不会允了他的。若说麻烦,仍是不及那师拱辰。”

      说这话时,他朗朗地望向对面的玄衣女子。秦媪妪却正好望向了亭外,朔风呼啸卷浊云,扰乱一天飞雪。一瓣雪花飞入亭中,正好坠在她尾指长若葱管的指甲间:“竹君,你把老身从陵里叫出来,便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紧要之事?”

      无关紧要吗?孤竹君笑了一声:“多听听这些小事,也比你年复一年闷在那不见天日的地宫里长蘑菇强——说起那师拱辰师老三,他如今天天在翰林院忙得脚不沾地,等他想起提亲估计也得等些日子。不过,”他一扬下巴,神情间满是搞定了未来岳父的得意,“等他当真想起来也无用,玉儿的爹爹自会回绝了他。”

      看着他这副洋洋得意的炫耀模样,秦媪妪一时无语,隔了会儿方道:“你不去陪着黛玉,来扰老身清静?”

      孤竹君肩膀微不可查的一垮:“她啊,当今天子要召见她。”

      原来皇帝在看了丁都统的奏章后,决定亲自前往提审两名道士,好一验他们的道术真伪。自打上回栽过一回跟头之后,孤竹君便再不敢大意,时时都在留意案情进展,见皇帝来步兵衙门,当即略解开了几分两个道士的封印。两人几个小法术下去,皇帝登即信得服服帖帖。又追问山子野的下落,得知两人在皇帝南巡前就被派去了陈府,此后发生何事一概不知,只知道山子野下落不明,昔日同伙不知为何纷纷被高人搜捕。两人吓得龟缩不出,直到得知步兵衙门领旨要查抄山子野住处,陈阁老生恐自己与山子野的往来书信与密谋泄露,才逼得两人出门收拾局面,不想又被一高人擒住云云。

      皇帝追问:“尔等被哪位高人所擒?”

      不是高人,而是一只不到巴掌大的翠鸟,这话说出去哪个会信?反正这位高坐在上面沉如水的皇帝肯定是不会信的。两位道士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是吏部尚书林如海林大人家的千金!”

      先前林如海父女走后,丁都统度其心思,只觉得林如海似乎并无隐瞒自家爱女修道之意,才在奏本中提了一笔。此时见皇帝果然过问到了这一步,当即请罪:“回皇上,先时臣手下那两个不争气的差使中了他们的邪术,臣遍请京中僧道都医治不得。是林公得知消息后,一来不忍见两名忠心朝廷的兵士白白折了性命,二来不忍见臣被这邪魔外道耍弄,才领了爱女前来解围。果然救得了两人性命,且擒了这两个邪道归案。只是林家姑娘到底是深闺女儿,不便扬名在外,故此臣才隐去其名姓,只以高人代称。个中曲折,望圣上明鉴。”

      一个小小闺阁女子,竟能胜过两名一看便知是本事不浅的道士?皇帝本自不信,可看丁都统言之凿凿,亦不由得将信将疑,思忖半晌,复问道:“那爱卿奏折中所提的其他诸事……”

      丁都统立刻回道:“救治兵士、擒拿邪道之后,林公即携女告退,其余之事,他们概不知情。”

      “着,”皇帝心想,“就打这里做文章好了。”

      于是,所有涉案的歪门邪道——无论是有真本事如两名道士,还是只学了些许皮毛如文宣道人、了禅禅师、马道婆等——一律抄没财产,量其罪行,重罪者秋后问斩,稍次者凿穿琵琶骨,刺配边疆;山子野暗中谋反,罪无可赦,家财仆从籍没入官,其人尚在逃,命有司四海通缉;自山子野别院中所得证物,着心腹暗运入宫,同时命步兵衙门假作库房失火,对外宣称证物尽焚于火灾。

      民意自然是会惶恐的。好好的一年,先是年初皇帝奉太上皇、太后南巡,却在扬州险些翻了船;再是年中为上皇贺寿而开恩科,闹出一起震惊朝野的科场舞弊案;如今堪堪到了年尾,又抓出一连串的邪道,连惯以高洁形象立身的名士山子野都忽地成了谋逆的头子……种种凑在一起,谁不觉得这“太平年间”四个字摇摇欲坠?

      横竖都是要议论的,索性给老百姓一个现成的话题,比如“震惊,弱质纤纤的大家闺秀竟是力能降龙伏虎的绝代猛士”?

      以上,便是黛玉之所以被皇帝召见的缘由。

      “玉儿主动露面,本就有借机扬名、好脱身俗务之意。这天子如此配合,倒是意外的识情识趣。”孤竹君说着,眉宇间忽地有些郁郁,“可惜啊,九重阙上的九鼎龙气最是馥盛,吾如今仍是修为不足,当日强撑着在龙穿上灭了那叶子山便已吃尽苦头,再来一回,怕是连翠鸟之形都难以维持。玉儿要面圣,吾是无法相陪了。”

      他发出一声悠长悒郁的叹息:“吾到底是妖。”

      天生万类,总是有高下之分。哪怕是他自己,纵然全盛之时有通天彻地的神通,比之秦媪妪这样天生地仙仍是不如。只要有一个妖字当头,甚至比之于先天灵长自足的凡人,也是矮上一头的。更何况,他孤竹君所爱的女子……纵使身入轮回消磨了修行,可迟早仍是超世独立的仙。

      “竹君以谎言蒙骗黛玉之时,可未想到自己是妖。”秦媪妪目视着尾指上的小小雪花。

      “一步错,步步错。玉儿已入魔境劫,这当头一刀迟早会砍下,端看是何时罢了。”孤竹君苦笑,骤然神色一动,“不对啊秦姑,当初吾假扮小丫头赖上玉儿,可也没少了你的助力啊?回头玉儿真要恼起来,你少说也算个同谋!”

      “老身开桃源秘境收留盐军家眷,便是还债了。翌日若黛玉仍有余怒,老身领下便是。”秦媪妪淡淡道,“只要老身仍能有余力为陛下守灵,便也无所谓了。”

      孤竹君:……

      孤竹君捂脸:“你倒也不必如此洒脱。”

      秦媪妪轻弹指甲,那瓣雪片回旋着归入风雪之中:“先前竹君相托之事,老身已着人查明。那两名漏网道士本是茅山真传,数年前已下山云游,去年去信宗门,道是受陈修之供奉,留在其府中传道。茅山派原不知他们偷入缁衣教,做了叶子山的鹰犬。有此先见在前,搜捕缁衣教余党时,才将他们两个漏了过去。”

      提到这两名阴差阳错让自己在林如海面前大伤颜面的道士,孤竹君就一阵不自在,冷哼道:“能同时令吾与茅山真人们吃上一亏,这两个小东西死也不枉了。”

      以螳臂而当车,以米粒之珠而与日月争光,由来在被讥讽的同时,也得赞叹一下其勇气。或许,这只是源于人们潜意识中对威权牢不可破的崇拜。故此,倘若稍以微末之身而发起挑战,世人往往都要嘲讽其异想天开,又于这嘲讽之中生出几分并不由衷的含着讽意的赞美。

      兴许,所谓的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也同此理。庶民们所拜服的并不是天子这个名号之下的具体的那个人,而是其背后能令人间伏尸百万的威能与权力。由此便可知,那些有幸面圣的臣民为何会那般诚惶诚恐毕恭毕敬——虽然,黛玉本人并无什么感触。

      皇帝还是很慎重的。不能朝廷花了偌大功夫造势,末了推出来个西贝货,岂不更伤颜面?这一年,朝廷的脸是再也丢不起了。于是他虽召见了黛玉,却又不是大张旗鼓的召见,而是借了太后的名义,让她召黛玉入宫陪伴,自己则假作来向太后请安,“凑巧”见到了人。

      他一进永寿宫,便望见太后身周侍坐的女眷中多了一个少年女子,便知是林如海之女。见她着一领藕荷色玉兰飞蝶纹妆花缎褂子,发上横插一枝紫玉钗。那玉色真是温氲灵秀极了,饶是皇帝自己阅宝无数,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见他到来,除了太后仍坐着不动,所有人都避席而起。那少女也悄然起身避于一侧,头微低,颈微垂,静秀得恍若一杆俏立于云蒸霞蔚之间的翠竹。

      先前太监传旨时,即奉命暗示了林家此番入宫乃是天子召见,皇帝知道林如海必是早早的便将面圣的一切礼仪规矩与应注意之事都样样跟女儿交代明白,说不定还来回演练了数遍,见黛玉举止得体、从容不迫,倒也不觉意外,只是自己在离太后最近的椅子上坐下,随意把手一挥:“来了便是皇家的客人,不必拘礼,坐吧。”

      所有人依言入座,其余宫妃心知这回的主角不是自己,故此除了简单的问候几句,便不再多话。皇帝待这帮莺莺燕燕寒暄罢,清了清嗓子,目视太后,笑道:“母后,朕日前听到了件趣事。前番闹得京城鸡犬不宁的妖道案,最后能安然结案,竟是多亏了一位小女子。”

      苏太后捧场的笑笑,吃了一口点心:“哦?”

      “那小女子便是如今的吏部尚书林海之女,听说她不但能驱鬼降妖,还一力擒拿了山子野余党,委实是手段通天的神仙人物呐!”皇帝的语气十分激昂,“朕从前只听说过魏华存、阳平治这等女仙,万万没想到朕的治下竟也隐着一位!”

      苏太后故作惊讶地指向黛玉:“皇帝,你说的神仙人物,不就是这孩子么?”

      这对至尊的母子俩的一唱一和委实令黛玉忍俊不禁,顾虑到场合不对,到底还是强自忍下,只是当下应声微微抬头。

      于是皇帝对上了一双明如清露、澹若烟云的妙目。

  •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这个感觉……朕恋爱了?
    皇帝:不对,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宝玉:就算你是皇帝,乱抢人台词的行为还是可耻的!
    ps,这回装空调效率意外的高,一问居然是本省工作人员忙不过来,总公司打别的省份调了一批安装师傅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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