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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簪子与迷魂咒 ...

  •   “我此前当真没有想到,原来可卿居然和我来自同一处,难怪当年初见之时,我总觉得她看着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亲近。”黛玉向孤竹君道,抿抿唇,又补了一句,“虽说可卿遗留的灵机已然烟消云散,但害她之人仍旧安享富贵荣华,仍是让人觉得不足。总得想个什么法子整治他一番,今日之事才算得圆满。”

      孤竹君道:“对这等依仗家财爵位作威作福之人,要让他真正痛到骨子里,莫过于他的立身之本一一抹去。”

      黛玉听懂了他的提示:“你说,当时宁国府求娶可卿,所相中的那座靠山究竟是谁?能诱得宁国府以冢妇的位子恭恭敬敬的娶一位名面上不过是小官抱养来的女儿进门,却不能护得她在后宅中不被淫邪之辈所骚扰?”

      “吾之所想,与你一般。”孤竹君笑道:“或许你已做得足够。有你今日埋下的引子,怕贾珍大祸之时不远。”

      黛玉也已想清了其中关节,幽幽一叹:“可惜她从前还在时,我竟不能和她多说几句话。如今她已离了这里,以我的修为,不知何时何日,才能与她相聚了。”说着说着不免有些惆怅,但旋即又朗然一笑,“好在,还有孤竹你陪着我。”

      孤竹君深深地望着她,见她目澄如水,一双妙目盈盈,尽是恋慕与信任,一时五味杂陈,不由得道:“玉儿,或许可卿所说的可以与你互相照应之仙人,不是吾。”

      黛玉没想到他会如此说,诧异道:“不是你,还会是哪个?”

      “比如说,荣国府二公子贾珏。”孤竹君轻声道。

      “干他何事?”黛玉皱了皱眉,“他是看起来大有来历,说不定你与我是同一个来处,可那又与我何干,他便是个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转世的,也与我没有关系。”

      孤竹君怔了怔,满腔的患得患失,似乎被她这一番话抚平。当下哈哈一笑,拦腰一把把黛玉揉进了怀里:“是啊,那些漫天神佛,与吾本就没什么关系,吾老提他们,可真是庸人自扰了。”说话间却忍不住望向窗外的天空,但见碧空如洗,似乎深邃无尽。红日孤悬,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光辉与炙热。他紧紧的望着那轮红日,眼眶一阵发烫。

      从很早以前,黛玉便知晓,孤竹君心中总是存了许多难以言传的担忧与烦恼,但他不说,她也便不问。她也感觉得到,他身上也总是徘徊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迷离的癫狂,她无法替他排忧解难,只能盼着自己强一点,再强一点,好有朝一日能为他分忧解难。她同样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并不能全然让孤竹君释然,当下只是静静的依偎着他的胸口,听着他安稳而强劲的心跳声。

      淡淡的竹露的清香掠入鼻端,静好之际,一个念头忽地自黛玉的脑海悠悠飘过,——

      孤竹身上的香气……为何令人觉着似曾相识?

      脑中隐隐有一线灵光一闪而逝,黛玉心如惊鹿突突直跳,竭力追索着,眼看着便要逮住那一线记忆,忽听一声轻响,一物从画轴后掉落在地。黛玉看时,却是一支金镶翠玉簪。孤竹君一招手,那簪子即飞入他的手中,他将其拿到身前,与黛玉共看:“这可奇了,适才吾竟未察觉,这画后为何会藏着这么一支簪子?”

      黛玉早已忘记了适才所想,看了两眼簪子,脱口而出:“这便是可卿被拿走的那支簪子!”

      孤竹君道:“看来适才是被她的气息所遮蔽,才瞒过了吾。仔细一看,这支簪子内中倒是隐着一丝邪祟浊气。”随着他的话声,簪头镶嵌的翠玉忽地与簪身分离,露出了空心的簪棒,一个小小的黄色纸卷从簪棒内飞出,徐徐的摊开,上面赫然是拗折的朱砂印。

      “迷魂咒!”黛玉看清了黄纸上的纹路,讶道。

      孤竹君也忆起一人:“玉儿,你还记得那个妖道叶子山么?”

      虽则刘尚宫准宝钗按宫门下钥前回宫即可,但宝钗一来被妙光挤兑得没法安坐,二来惦记着供奉经文,故此一离席,同薛姨妈和闲坐家中的薛蟠告了别,便匆匆会同陪她一同出宫的小太监赶回。待回到宫中,已值午后。

      宫道上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不见半点雪意,若不是背阴处寒冷刺骨,琉璃瓦被积雪遮蔽去了原有的艳色,几乎令人想不到前日整个京城都下过一场大雪。自然,冬寒并不因身处紫禁城便消退分毫,各宫中人除非是有要事,否则都蜷在屋内烤火午睡,宫中各处也便觉得空荡荡的。宝钗从莺儿那里拿到了已装裱妥当的《药师经》,用锦袱仔仔细细的裹了,捧在手中,朝着西佛阁走去。

      西佛阁是宫中女眷拜佛之所,故此又被她们简称为佛堂。凡有许愿还愿、做法事,都会选在此地。平素香火鼎盛,可谓热闹至极。只是入冬后香客渐少,除却打理香火灯烛贡品的几名宫女太监外,便少有人踏足了。宝钗若想在佛前供奉经文,少不得要跑去西佛阁一趟。只是它位在宫城西北角,地方颇远,宝钗几乎得横穿整个紫禁城才走得到。

      途经尚服局时,正巧遇上张司饰,后者打招呼道:“这不是薛司言吗?大冷天的怎地不在屋里歇着,这是要往哪里送东西?”

      宝钗笑道:“坤宁宫的笼珠姑姑托我抄一卷《药师经》供在佛前,好给皇后娘娘祈福。昨儿方抄了,叫人赶着裱好,少不得这会子要送去佛堂供着。倒是你,怎地也出来吹风?瞧着脸动冻青了。”

      张司饰红唇一努:“和她们抹骨牌抹输了,被罚出来团十个雪球捧回去。地上的雪早就扫干净了,我上哪里找雪去?只好出来找棵树,抠抠上头的雪得了。”

      二人告了别,宝钗继续往西佛阁走去,一路上零星遇到两三个人,如是的对话便又重复了两三回。待穿过了御花园,便再未遇上一人。待到了西佛阁外,宝钗捧着佛经的手已冻得发僵。她定了定神,拾阶而上,还未走至门前,忽听里头传来了说话声。嘀嘀咕咕,并不敞亮,便现出了几分诡秘。

      宝钗想了想,索性不进去,转而缩身退至一旁窗下,假作走累了蹲下休息,无声地抚摸着鬓边的珠花。若是有人自远处看见她,定会以为是某位虔心敬香的宫人在进行拜佛前的仪容整理,而不疑有他。

      此刻只听佛堂内有女子道:“你做得很好,这是赏你的。”

      这是陈德妃宫里的大姑姑石柏的声音。宝钗辨认着,心道:也不知道她委托西佛阁的人何事?

      窸窣之声响起,当是另一人接了东西收进了衣袖,而后,一个稍微年少一些的女声道:“我爹娘的病……”先前说话的女子道:“已经知会了,分了一瓶观音水给你家,可是道主亲自在观音娘娘像前做法请的杨柳甘露,药到病除,灵验得很。你要是不信,隔天我就安排你回家探亲,看看他们现在病可好了?”

      年少一些的女声松了口气,显然大觉放心:“我当然信!姐姐还要我做什么?”

      那女子道:“还像上回,把这个烧成灰,掺进那盏海灯的灯油里。”

      难道是厌胜之术!宝钗听着事有蹊跷,便欲抽身就走,当即起身。这回她不敢再从正门处的台阶下去,便弓着身,想溜至另一侧的台阶悄然离开。谁知她起身之际,鬓边珠花所折射的光在窗纸上闪了一下,被那石柏看见,喝了声:“有人在偷看!”便追了出来。

      宝钗大觉不妙,拔腿就跑。她若是一早直喇喇地撞进去,还能解释为凑巧遇上,未必听到了什么。可眼下这又在窗下、又背身离开的情形,摆明了她察觉到了什么,任是什么说辞也遮掩不过去,只能寄希望于跑快一些,甩脱石柏。

      她真的甩得脱吗?

      明明平素看起来也不过是一名寻常宫女,可石柏的步伐却出奇的轻捷,前一刻还在西佛阁里,没过多久,便听见那脚步声赶了上来。宝钗绝望地看着空荡荡的宫巷,心知这西佛阁过于偏僻,周围本就没几个人,便是大声呼救,那几个人若都是被石柏买通的,也未必会出来救人。她咬着牙,几乎榨干了全身力气,才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拐进了左边的岔道,背贴着宫墙不住地喘息。

      她很快就会追上来……或许我可以趁她转弯时没防备,给她一下。宝钗望了望塞在怀里的《药师经》,发狠似的咬了咬牙,身体克制不住的颤抖着。

      此时,有人笑了一声,道:“没用的。”

      是什么人在笑!宝钗下意识地朝发声处望去,只见一名红衣少年垂着脚坐在对面的墙头上。宫中规矩严苛,人们各个规行矩步,从未出现过如此放浪不羁之人——他便似凭空出现在哪里一般。

      见宝钗惊魂未定的望着自己,少年黑眸凝视着她:“宝姐姐,你认不出我了?”又笑了一声,“不认识倒是最好。”

      宝钗却凭着他这声“宝姐姐”辨出了他的身份,望了望宫墙离地的高度,听到石柏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宝钗来不及细思他为何会出现在深宫之中,即失声叫道:“宝兄弟,救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宝钗身上的很多特质都是混沌的,比如青云志,反感的人说权欲重,喜欢的人说事业心;比如金钏儿一节,反感的人觉得她冷漠光知道讨好王夫人,喜欢的人说她做事周到而且也为金钏儿尽了心;拿着药丸子去怡红院,反感的人觉得她虚伪地大张旗鼓,喜欢的人说善于搞宣传没什么错又不是人人都是雷锋……包括滴翠亭一节,也是各有争议。作者菌作为黛米,还是倾向于她本身是要去找黛玉,匆忙之间思维迁移就说成了黛玉——but,这件事有一点在作者菌心里是绕不过去的,她咋那么爱听墙角????
    都不是无意中撞见小红说私房话,是“宝钗在亭外听见说话,便煞住脚往里细听”。讲真的,作者菌前两年对宝姐姐高大全的滤镜,就是后来重温原著看到这句话时碎没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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