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遥》小青0115

32、那个北大来的年轻教师

　　华亭大学中文系在大二开始便根据学生的意愿，分配导师，形成了为数众多导师活动小组，以便于大家培养学术兴趣。
　　一个导师通常带四到六名学生，指导他们接下来的论文写作。
　　222寝室的四名女生，以及隔壁寝室的唐果、孙雅楠倾心于古代文学，便被分配到陈瑞明老师的麾下。
　　陈老师是位从北大毕业的年轻教师，现在在中文系教授《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课程。
　　坊间传言，华亭大学中文系的领导在招人时，陈瑞明曾主动申明，希望入职后“不要有太多应酬，能够多些时间读书”。
　　领导当然惜才如命，将陈瑞明千里迢迢从北京招到了上海，但与此同时，领导也好心提醒陈瑞明，“上海房价越来越高，只做学术，恐怕要甘于清贫。”
　　但陈瑞明似乎不介意，自从来了上海之后，维持着那副营养不良的精瘦模样，平时除了和学生打交道，便躲在书斋里做学问。
　　这次，几名女生被分到陈瑞明的导师组，为了尽快熟悉每个同学，他请大家到樱桃街的小饭馆里吃了顿晚饭。
　　席间，陈老师特地点了两盘红烧肉。当浓油赤酱的肥肉端上桌，易雯雯感到奇怪，“想不到陈老师您这么喜欢吃肉，还不胖啊？”
　　陈老师没想到有学生会这么说，便解释道，“是我妈爱吃肉。我把他从老家接过来了，过会儿把红烧肉打包带回去。”
　　“陈老师真是大孝子。”旁边的孙雅楠拍起了马屁，“就是不知道，陈老师老家哪里的啊？”
　　“我是江西人。”陈老师听到学生这么夸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我也是江西人啊。”赵婷没料到陈老师竟然是自己的老乡，感到尤为亲切。
　　陈老师也很高兴，讲起了自己家乡的风土民情，而赵婷罕见地从聚会中话最少的那个人，变成了话最多的那个人。
　　这次的饭局让大家觉察到了陈老师和蔼可亲的一面。但众人又丝毫不敢放松，因为每个人都知道，陈老师以治学严谨著称，在他的麾下，谁要是想滥竽充数，恐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这不，导师组成立没多久，陈瑞明便布置大家读《论语》，并写篇相关的小论文。
　　大家自然不敢怠慢，包括赵婷在内。
　　只是，这些天，赵婷时不时还要为了父亲的事情而分心。
　　原先，由于得到了学校的捐赠款和助学金，赵婷爸爸赵建国的阶段医药费得到了解决。在病情有所缓和后，赵建国出院，住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通过定期透析，赵建国的病也得到了控制。
　　赵婷原本以为马上就要雨过天晴，但怎料，经历了几个月的休整，最近几天，赵建国的病却出现了反复。
　　为了少花钱，赵建国死活不愿意去医院。这让后妈和她伤透了脑筋。
　　这天，正当她要去图书馆查资料写论文的时候，让赵婷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接到了后妈的电话，说是赵建国今早起床身体异常虚弱，连喘气都觉得累，她咬了咬牙，叫了救护车，送他去了医院。
　　“你还是来了医院再说吧。”后妈在电话那头带着哭腔说道。
　　赵婷心急火燎地放下手中的一切，立马奔向了医院。
　　这次给老爸看病的，还是上次给父亲做诊断的邢医生。他见赵婷来了，便直奔主题，“你爸的肾病情况有所恶化，已经到了终末期，也就是俗称的尿毒症，我的建议是，最好换肾。”
　　“真有那么严重吗？”赵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保守治疗，但是，这样的话，他恐怕拖不了太长时间。”邢医生说，“你们最好有思想准备。”
　　医生的宣判就像晴天霹雳，让赵婷原先轻松了几个月的心，重新提到了嗓子眼里。
　　她走出医生办公室，见到后妈蔡秀琴在走廊的另一边偷偷抹眼泪。
　　她感到心如刀割，但还是振作了一下精神，跑到蔡秀琴面前，递上了纸巾。
　　见到赵婷来了，蔡秀琴泪如泉涌，“你说怎么办哪？他这么一弄，我们到哪找钱给他继续治病？还要换肾，到哪找肾给他换？”
　　“妈，你别这样，总会有办法的。”赵婷其实根本没办法，但她还是强忍着内心的痛，安慰后妈。
　　她又回病房，看望父亲。
　　父亲虚弱极了，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赵婷怕吵醒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跟前，凝视了很久。
　　她的内心逐渐涌起满腔的愤怒，愤怒命运为何如此不公，让这么善良的父亲，如此虚弱地倒在她面前？而她，这个才刚刚二十的年轻人，稚嫩的肩膀又如何能够挑起一家四口的重担？
　　可悲！可怜！可气！
　　探视回来，赵婷像个游魂一样，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学校。
　　除了拼命做兼职，以及定时去医院，赵婷觉得自己像个行尸走肉，已经毫无真情实感可言。她自然也没有心情写论文了。
　　不出意外，第二次导师小组活动上，陈瑞明将赵婷的作业，狠狠批评了一顿。
　　“这么敷衍的作业，你也交给我看？”陈老师的眼里容不下沙子。他对学术极其认真，看到赵婷完全没有下功夫的作业，简直可以用怒不可遏来形容。
　　见到陈瑞明发这么大的火，赵婷吓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章佳妮看不下去，她觉得，要把赵婷的实际情况跟陈老师做下说明，“陈老师，赵婷平时要做很多兼职，没有时间，她不容易……”
　　听章佳妮这么说，陈瑞明的直觉告诉他，可能另有隐情。于是，他收起了怒火，点评起了其他人的作业。
　　导师组活动结束后，他让其他人离开，把赵婷单独留了下来。
　　“我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陈瑞明问赵婷。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赵婷忍了很久的眼泪决了堤，“我爸病了，病得很重很重很重……”